第71章

圣女面色一僵，继而轻轻地笑了起来。

但还没等到圣女开口说话，她身后那巨大的笼子里，异种感受到了三号的气息，发出了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低吼。

三号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丑陋可怖的异种。

因为那是一只由异种拼接而成的异种。

足有一层楼高的异种，肥硕的身躯就像一座小山，浑身都是缝合的痕迹，不只是皮肉皮毛，还有身体的各个部位──昆虫的口器、犬类的牙齿、人类的口腔密密麻麻地被缝合在了一片棕肉色的光滑的皮肉上。而旁边黑色的长毛上，七八双眼睛以不同的频率眨动着，有兽的眼睛，也有凸出的鱼眼。

异种两侧的肥肉上则被缝合了许多条不同物种的足和腿，有已经生长出尸斑的人类手脚，也有兽类、虫类的肢体。

异种的身体有被利器割开的痕迹，腐臭的鲜血顺着伤口在地上形成了一汪小湖。

看着这一团令人不适的异种，三号使劲儿把恶心的反胃感压了下去。

“别叫，别叫。”

圣女走上前，用手轻轻拍着异种的脸颊──如果那也能叫做脸颊的话。

圣女柔声：“别叫了，我有客人呢。”

三号注意到被圣女的手碰到的时候，这只异种恶心而又巨大的躯体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在抗拒？

可异种也会有抗拒这种情绪吗？还是只是这只是它突然被触碰后的神经反射？

不论是什么，它这一晃，倒是让三号看到了更多景象，他看到，这只异种有一根比他手臂还粗的肉管，连接在这只异种的身后，弯弯曲曲地蔓延向教堂的上空。

三号抬起头，看到那根肉管的另一端……连接在了圣子的腹部。

简直就像是脐带。

看到这一幕后，三号辛苦维持的表情终于有些破碎，好在圣女正在忙着安抚那只躁动的异种，并没有看到他难堪的脸色。

欧阳游的声音急切地从耳机里传来：“怎么了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快点告诉我。”

三号淡淡地对圣女说：“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样，你合成了一只异种。”

——这是欧阳游教给他的，一旦有什么想告知他的新发现，一定要在句子前加上“果然”这个词。这样既能够描述出想要传递的信息，也能营造出一种笃定感。

虽然三号远不能做到欧阳游那样成竹在胸，但圣女没有怀疑他，反而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

欧阳游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兴致满满：“合成了一只异种？莫非是拼积木一样，将好多异种都拼在一起吗？啊——光是想想就好恶心啊，好想亲眼看到啊。”

合成异种在圣女的安抚下已经安静下来，她看着三号，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三号打断了。

三号继续给欧阳游传递信息：“虽然我已经猜到，是你和圣子在搞鬼，但把异种和圣子连接在一起，也太恶心了。这算什么，脐带？”

耳机里，传出欧阳游兴奋的惊呼声，和他快速翻身坐起时的被褥摩擦声。

圣女一愣，淡淡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罗鸣。”

“你……”

三号想问：你竟然记得我的名字？

但他突然住了口，因为欧阳游说过，和圣女的每一句交谈，都最好由他来进行。

短暂的思考时间后，欧阳游的回答从耳机里传来，又被三号复述了出来：“登记表？”

圣女赞叹地看着三号：“罗鸣，你真的很让我吃惊，从你登记表的信息来分析，我以为你是武力派，没想到除了完美的身体以外，你竟然还有这么聪明的头脑。”

圣女问：“告诉我，你闯入这里，是想和我谈判什么？”

欧阳游答：“我想要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传达的却是不同的信息。

富有的人听到这四个字，想到的大抵会是财富；

身居高位的人听到这四个字，想到的大抵是会是权利；

拥有什么，能给予出去什么，就会联想到什么。

那么圣女会想到什么呢？

看着突然站起身的主人，小橘猫拖长了声音软绵绵地“咪”了一声。

欧阳游捂住小橘猫的嘴，不让它发出声音。

漫长而又短暂的寂静后，圣女带着轻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也想要永生？”

永生！

组织护卫队，捕捉异种，搜寻幸存者，饲养异种。

这一切都是为了永生？！

永生，和圣子所创造的永恒，这二者的区别又在哪里？

这次，不用欧阳游教，三号已经知道怎么回答：“是的。”

圣女：“虽然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发现了我在做什么的人，但你还不配享受我们的资源。”

我们的？资源？

我们指谁？

欧阳游笑：“资源不是很多吗？分我一点又如何？”

圣女回头看着那只异种：“它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欧阳游看不到圣女的动作，三号复述给他：“你说这只异种？”

趁圣女还愿意沟通交谈的时候，他要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什么信息都行，什么信息都可以！

只有信息够多，才能完成推演。

欧阳游立刻对圣女抛出了新的疑问：“所以你才将它和圣子连接在一起？你想用圣子的永恒维持住这只异种？”

圣女再次笑了起来：“不，我的意思是，越来越虚弱的人是圣子。他很快就不能维持住永恒了。”

“所以我们才饲养了这只异种。”

她的手掌温柔地落在异种头上“它的生长速度还是太慢了，就算我们把捕捉来的最强壮的异种都缝合在它的身上，就算喂给它最优质的肉，它的生长速度还是太慢了。”

欧阳游双眼蓦地睁大，他“哈”地大喊了一声。

“肉！”

欧阳游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圣女的时候，圣女说：“纯白梦乡就是一个被异种圈养起来的粮食场。”

但事实恰好相反——

“……我知道了，我终于弄清楚了……哈！”欧阳游心满意足地说：“纯白梦乡，其实是一个养殖场。我们这些外来的幸存者是纯白梦乡用来喂养那只异种的。”

弯弯绕绕的迷宫因为这个字，终于出现了出口。

所有散落的珠子，终于被穿成了一条完整的项链。

培养幸存者成为粮食，需要四个步骤。

1.驯化——让外来的幸存者们加入为期三个月的护卫队，让他们开始习惯服从纯白梦乡的命令；

2.提升品质——大量的训练，和捕捉到异种后下发的奖励，也就是能在实验室领到的【自制版·体质增强红药水（3ml）】；

3.放养增肥——退休后的幸存者们心情愉快，享受着纯白梦乡提供的免费饭菜，在短时间内体重大多有所增加；

4.出栏——即将迎来传送离开的幸存者，进入不许其他人进出，被严格看守起来的A区，成为待宰的肉人。

幸存者们变成了上好的肉，优质的口粮，用于喂养圣女饲养在教堂里的异种。

时间再向前推一些，回到第一天进入纯白梦乡时，他们要先面见圣女，被审查肉质，再抵达登记处，填写了那个奇怪的表格。

从身高体重，再到血型。

筛选从那里就已经开始了。

*

三号垂眸，遮住眼睛里的惊讶和怒意。

他不知道欧阳游究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如果是真的，那纯白梦乡的这个行为……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圣女的声音打断了三号的思绪：“好了，闲聊时间结束。”

三号抬头，看着圣女。

明明是月光一样皎洁的面容，却像女鬼一样阴气森森。

“既然谈判不成立，那么我们的交谈也可以结束了。”圣女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你能只身进入这里，确实有些本事。你得到了我的敬佩。我会将你强壮的身体，哦，还有头脑，亲手制作成精美的食物，喂给它吃。”

“等一下，”三号重复着欧阳游的话：“我还有问题要问，你最少让我死个明白。”

“嗯？”

“你们究竟是怎么利用圣子和异种，获得永生的？”

圣女轻轻地摇了摇头：“将死之人，无需知晓。”

天花板上捆绑着圣子的漆黑锁链哗啦啦地挪动着，像是一群被惊醒的毒蛇。

三号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催动了【近战奶妈】天赋能力，沉声：“欧阳，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你答应我的，要做个好人。”

没能得到最终的谜底，欧阳游的声音很沮丧：“等等，我可没答应你要做好人，我只答应你要毁灭纯白梦乡，别得寸进尺好吧！”

三号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手，将耳机取下。耳机捏在三号粗粗的手指上，显得更加小巧了。

三号双指用力，耳机便粉碎了。

*

“嘀——”

好在欧阳游有先见之明，赶在三号把耳机捏碎前一秒钟拿下了耳朵里的耳机，不然，他一定会被这刺耳的声音吵到耳膜痛。

回想起三号和圣女最后的对话，欧阳游摇了摇头：“一个人对付圣女还有她的异种？岂不是必死无疑？”

话虽这么说，但欧阳游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三号做出进入教堂的那个决定时，就已经抱有着赴死的决心。

没能活着回来，也在他和三号的意料之中。

三号的死亡是他旅途的终点，却是欧阳游行动开始的讯号。

欧阳游坐在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笔和一沓白纸。

“嗯，遵守约定是我的良好品质。既然三号用他的死亡验证了纯白梦乡的确是阴谋之地，那么接下来，就要由我出马，来毁掉纯白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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