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吁出口气:“吓死本侯了,杀手都死光了吧?”
谢挽容再次扫了眼四周:“眼下看起来是。”
安乐侯拍拍胸口:“伶妹你当真是可靠,比我那些侍卫可靠多了……”
谢挽容抿唇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侯爷倒是聪明,从一开始就在装死。”
安乐侯有些愧疚:“不是本侯不愿提醒大家……只是装死这种事情,一开口就被人识破。而且都装死,这招就不灵了。本侯武功低微,杀手又厉害得紧,这个时候当然是俯身卧倒不碍事是最好的。”
谢挽容点头,不得不承认安乐侯说得在理:“能把怕死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侯爷也是第一人。”
安乐侯这时候倒不忘作揖:“伶妹夸奖。”
谢挽容皱眉。她手上、肩上受伤非轻,时有痛感袭来,强撑着转头望向江离尘:“你……适才那样点火,很是危险,以后别这样了。”
江离尘早留意到她身上的血痕,隔了有会才道:“他那一箭,把火折子打飞出去,我把它寻回来,费了点时间。”他的嗓音低沉且克制,“幸好,找回来了。”
谢挽容经他这么一提,才想起他第二次点火,仍是被人打熄了,那个人……
江离尘自顾自道:“这火折子不太好,第二次竟被风吹灭了。”
谢挽容与他确认:“确定是风?”
江离尘道:“没有杀气。”又道,“我虽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却仍能感知到风速与温度的变化。”
谢挽容点头:“你们都没事,便是最好的。”她右手全是血,恐握剑时会打滑,就势扯下块衣帛往掌上缠。
这个动作本无难度,受伤之后做起来却颇为吃力。
江离尘低声道 :“我帮你?”
谢挽容看了他一眼:“那你来。”
江离尘怔住,他显然是没料到谢挽容会真的同意,眼底的错愕一瞬难掩:“……好。”
谢挽容下颌微扬,示意他动手。
江离尘深吸口气,双手接过布条。他鲜有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本不惜命,很多时候都是放任其随意发展。
凭着记忆,他手中的布条开始缠了拆,拆了缠……
程无衣只由着他去折腾,并不出声指点。
江离尘鼻尖冒起热汗,他侧头往衣襟上蹭了蹭:“师妹,你别急。我很快……”
谢挽容看他始终不得其法:“要不还是我来?”
江离尘沉默,终是缴械投降:“……我实在做不好这事。”
谢挽容难得见他露出颓然之态:“倒也没什么,人总不能样样都会,这样就很好。”利索的腕上打了个绳结,以剑割断多余的布条,“你的手给我。”
安乐侯始终在旁看着他二人互动,有些讪然:“你们也不来关心一下我?”
谢挽容转头看他:“侯爷身上可有伤?”
安乐侯心安理得:“没有。就是有些吓着了。”
谢挽容细观他的脸色:“我瞧侯爷倒仍镇定得很。”
安乐侯叹道:“都是装的罢。本侯常年被召进宫中,若要轻易一吓便要显露出来,殿前失仪,这颗脑袋早就搬家了。”他才说得一句正经话,便又马上摆出张苦脸,“劫后余生,我纵不能与江公子比,伶妹好歹也疼我一下。”
谢挽容没有心思与他调侃:“此处诡异,埋下杀手更是令人费解。倘若皇上真由此道撤走,怕是有危险。”
安乐侯面色如土:“本次灯会的灯匠,现场布置是由本侯负责的……”
若当今天子遇刺,负责灯会事宜的所有人全都难被赦免。
谢挽容问道:“现场由你布置,此处为何无灯?”
安乐侯一张俊脸拧成个苦瓜:“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吩咐了让人各处挂灯,一处不落的……”
“你没有亲自去巡?”
安乐侯心虚道:“节下么……忙着给各府女眷挑选节礼。我哪会想到底下的人如此胆大……”
谢挽容无语摇头:这般惫懒,倒似他一贯行事作风。
“你倒是胆大。”在江离尘手背上做了简单包扎,她生怕情况有变,不敢再拖延时间,“你们退到巷子口附近等我。我再往里面去看看。”
江离尘拉住她的衣袖:“你不能再一个人进去了。”
谢挽容转头:“为何?”
江离尘道:“不安全。”
谢挽容无语。
她自然也知道这巷子深处不安全。能在巷子中段设伏,说明巷子里头定有情况,这才要截断驰援。
“我若不去,真出什么事情,怕是满门抄斩了。”
这个词出来,安乐侯脸色顿时变了:“只怕斩的还不止你这一门……”
月光如冰冷的流水般从三人身上缓缓浸过。
江离尘微抬起头,仰望着清空的月色,仿佛想从浩瀚夜空中找到一个能留住她的法子,最终仍是放弃了。
他慢慢松开手,取出随身携带香囊,低声道:“你一路小心。”
谢挽容迟疑着接过香囊,闻到里面的气息:“子午香?”想起他先前熬夜调制香料之事……
子午香的配方,是天刑教所独有的,制作香之前,需养血蛊,用的是以毒制毒的原理,可避一切蛊毒。
“你……”她想问他是否又在以血养蛊,却终究不是时候。
江离尘欲言又止,终是开口:“若遇毒,或是蛊。我的香囊,应当会比香球有用。”
谢挽容点头,情知他所说乃是实情。
“等我回来。”在他掌心处写了一行字,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入黑暗深处。
江离尘站在原地,直待她的身影完全被黑暗吞噬。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她那一句话,仅有三个字,因为手上有伤,字迹全是由血写就,赫然印在掌心之上。
那三个字是:对不起。
江离尘苦笑摇头。
她要对不起他什么?
对不起带他来灯会,还是对不起把他引到了巷子里来?……
指尖在血字上轻抚过而过,他收拢手掌:“侯爷自己出去吧。”
安乐侯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到巷子口附近等……”
江离尘淡道:“不了。”
安乐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方延伸着深远的黑暗:“你该不会想继续往里……”
“嗯。”
安乐侯头疼:“那你刚刚应该跟伶妹说呀,咱们三人一起有个照应。”
江离尘道:“人多未必是好事。”
安乐侯气急败坏:“可本侯一个人害怕啊!”
江离尘:“……侯爷的武功足够自保。”
安乐侯急得快要跳脚了:“谁说本侯会武?!”
江离尘毫无波澜:“侯爷不是师承江夏王吗?”
安乐侯满头大汗:“可我没认真学啊!”
江离尘不欲与之再作口舌之争,长身一揖:“那侯爷平安回府之后,记得用心学。”
“那也得我回得去……”安乐侯话音未落。
江离尘把火折子收好,四周顿时黑了,脚步声渐去。
安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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