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皮普?”艾达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皮普。
皮普挥手叫艾达跟着他走,两人走出很远,直到远离了那座破旧的教堂,皮普才说道:“我在配合公爵夫人查案,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海勒是被谋杀的。”
“谋杀……”艾达的步伐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有公爵夫人接管海勒的案子,代表着谋杀犯一定会被找到,这是值得庆幸的。
但海勒的确是被谋杀的,这一点比他病死更加令人难过。
“我这几天一直在卖西洋菜。”
“我明白。”皮普说道。
和那些富裕的人不一样,他们这些穷人,只要一天不工作,就会有露宿街头的风险。
艾达其实并不能算的流浪儿,但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祖母,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
这个年龄对于穷人来说已经相当老了,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钱来保养身体,所以身体的衰老总是在四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到来了。
之前艾达为了找来格蕾丝和约瑟夫,已经花了两天时间,如果她再不工作的话,她和她的祖母就会露宿街头,还会饿肚子。
“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艾达问道:“他们怎么确定海勒是被谋杀的?”
皮普为难地看了艾达一眼,非常怀疑自己说出实情之后,对方会嚎啕大哭。
“除了发现海勒是被谋杀的之外,还没有其他进展。是菲尔德先生报了警,警察在海勒的肚子里发现了三根缝衣针。”
艾达像一座雕像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眼睛咒骂道:“下地狱去吧!”
外面发生了什么,格蕾丝并不知道。
现在,她仍在那座破旧的小教堂里,和其他夫人们一起缝纫衣服。
在此期间,她不断地通过语言上的暗示来让自己的身份变得更可信。
通常来讲,无论是真实的故事,还是虚构的故事,听众们都不喜欢讲故事的人一股脑儿把一切都说出来。
每个人都是天生的侦探,他们喜欢通过自己的推理和想象力,填补被隐瞒的那部分信息。
因此说一半留一半,往往比极力地解释更可信。
而在格蕾丝不断地分享自己和“约翰”的日常生活之后,夫人们也逐渐开始向她展示自己的生活。
“卡明顿夫人,你的褴褛学校怎么样了?”
褴褛学校,是一种专门训练穷人,让他们以后可以找到工作的免费学校,同时也算是一个可以过夜和领取食物的济贫院。
“还是老样子,那些孩子需要管束才能去做他们该做的事,至于成年人……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训练的必要。”
卡明顿夫人说起那些已经成年的穷人,就像说起路边的垃圾。
格蕾丝有些怀疑,她在这里缝制衣服的目的,也许仅仅是为了一个好听的名声。
至少这些衣服绝大多数都是给已经成年的穷人缝制的。
卡明顿夫人真的乐于帮助他人吗?
还是她仅仅把这个当成一个成功的主妇的工作呢?
但是,目前来看,这并不足以成为一个人杀人的动机。
格蕾丝甚至不能确定,这里真的有杀人犯。
只是她和约瑟夫一致认为,社会地位更高的人,会格外害怕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而贫民窟里那个给儿童喂食鸦片酊的露茜大妈,才不会在乎自己会失去什么。
因为除了那个阴森狭窄的小屋之外,她已经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失去了。
中产阶层的夫人们却不一样,她们有着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和富足的物质生活,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失去这一切。
“说实话,您对穷人有点苛刻,卡明顿夫人,也许他们不会感谢您。”斯科特夫人说道。
“我不需要他们的感谢,我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卡明顿夫人的语气略显无情。
“但是……”斯科特夫人迟疑地说道:“尽管我们帮助他人是出于自愿,可是受到感谢信的时候还是令人高兴的,不是吗?”
卡明顿夫人挑了一下眉毛,没有说话。
很显然,她并不认同这种“自我欺骗”,但她并没有反驳斯科特夫人。
“穷人当中的确有一些人不知道感恩,他们经常拿起衣服就走,连一句‘谢谢,夫人。’都不会说。”其中一位夫人不高兴地抱怨道:“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了这些衣服,我们要多么努力地筹集善款。”
无论是中产阶层,还是上流社会,为穷人募捐的慈善晚宴都是社交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捐款的数额,往往也和社会阶层挂钩。
从这些夫人的打扮上,格蕾丝就能基本判断她们的家庭收入。
除了斯科特夫人依靠丈夫的遗产生活之外,其余几位夫人的家庭年收入不会超过三百英镑,而卡明顿夫人的家庭收入则高于其他人,但也不会超过一千英镑。
因此这群夫人们举办的慈善晚宴筹集到的善款必然非常有限。
中产阶层的宴会不像上流社会那么频繁,一个月参加两到三次宴会,就已经算是很多了。
可是夫人们却每天都在为穷人派发衣服。
“我想一定会有某位富有的慈善家伸出援手,对吗?”
之前说话的那位夫人听见格蕾丝的问题,点点头,说道:“我们很幸运,不,是这里的穷人很幸运。克林顿夫人从她父亲那里继承了丰厚的遗产,她愿意定期资助我们一笔资金,用来帮助穷人。”
“克林顿夫人有个好丈夫,他为她打理那些财产,让她继承的遗产永远也花不完。”另一位夫人说道。
这时约瑟夫非常不耐烦地回头看了格蕾丝一眼,仿佛在催促她赶紧结束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实际上,他在观察教堂里的其他夫人。
由于距离上的差别,约瑟夫和格蕾丝看到的东西会有些不一样。
这对夫妻经常通过这样一远一近的方式,铺设陷阱。
那些心虚的人在隐瞒了格蕾丝之后,往往会忘记敷衍另一个人。
于是,约瑟夫在观察的时候发现,每当别人提起克林顿先生的时候,斯科特夫人的表情都会有点尴尬。
尽管她已经在竭力维持平静了。
这位夫人看起来不像卡明顿夫人那样擅长隐藏情绪。
“克林顿先生是一位律师吗?”格蕾丝这时问道。
“是的,一位出色的律师,不过他不是出庭律师,而是一位顾问律师。”
顾问律师通常是不会在法庭上做辩护律师的,他们只会为委托人提供出庭前的必要帮助。
格蕾丝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个精明、英俊的中年男子形象。
为什么会是英俊呢?
当然是因为克林顿夫人非常富有。
通常来讲,富有的女士有挑选丈夫的权力,她们通常会为自己挑选一个迷人的丈夫,而迷人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一副英俊的面孔。
这场谈话因为不断走进来的流浪汉而宣告结束,约瑟夫堪称暴躁地以自己厌恶臭味为由,“强行”带走了格蕾丝。
至少在夫人们的眼里,情况确实是这样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开始梳理今天找到的线索。
“目前来看,卡明顿夫人和斯科特夫人都是可疑的目标。”格蕾丝敲了敲自己的记事本,说道。
“我们得去那所褴褛学校看看,海勒对那些和他一样的孩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同情心,如果他发现了什么,我想他一定不会不管的。”约瑟夫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性。
海勒能够发现什么呢?
无非是褴褛学校的孩子受到了虐待。
甚至可能不仅仅是虐待。
……
“那所褴褛学校?哦,那里几天前确实有一个孩子死于猩红热,死亡时间……就在海勒被发现的前一天。”
下午的时候,弗格斯探长面对格蕾丝的询问,派人去档案室查了查最近登记的死亡名单。
“猩红热?”格蕾丝有些不满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吗?”
猩红热的传染性很强,一般来说,一个孩子因为得了猩红热而死亡,代表着褴褛学校多半的孩子都得了猩红热。
尽管这样说有诅咒别人的嫌疑,但是以维多利亚时代的医学水平,褴褛学校里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孩子死亡。
除非他得的根本不是猩红热。
然而贫民窟每天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比起中上阶层四十几岁的平均寿命,穷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几岁,可想而知,有多穷人在过早的死亡。
那些每天在贫民窟巡视的巡警对于穷人的死早就习以为常,如果不能明显看出谋杀的痕迹,那么他们就会默认这个人是正常死亡,否则苏格兰场堆积的案子就会变成一座高山。
弗格斯探长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苏格兰场的人手只有那么多,巡警当然不会愿意多管闲事,增加额外的工作。
不过,如果这件事与另一个谋杀案相关,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卡明顿夫人很快就发现,查尔斯夫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查尔斯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一便士侦探格蕾丝·克里斯蒂。
恼怒于这种戏耍一般的欺骗,卡明顿夫人拒绝为褴褛学校里那个孩子的死因作出任何解释。
她唯一能够告诉弗格斯探长的,就是她没有谋杀那个孩子。
但是她的话并不能取得弗格斯探长的信任,因为褴褛学校里,那些孩子的表现堪称怪异。
他们看向别人的眼神里带着警惕和哀求,然而每当卡明顿夫人转过头去看他们的时候,那些孩子就会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就像一堆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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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褴褛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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