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恶伊甸园

【难道夏娃小姐会爱上那条毒蛇吗。】

在没有一丝光线的禁闭室内,年轻的小丑开始讲起了又一个隐喻故事。

一个混杂着黑色幽默的荒诞笑话。开头是家暴的父亲,天真的小女孩,以及被塞满刀片的苹果人,结局是恶有恶报。

“从前……从前有个小女孩,她的父亲待她很坏,时常毒打她。有一天,小女孩用刀把几个苹果刻成了苹果人,他们有小手指、小眼睛和小脚趾。”

“她把苹果人送给了她父亲,还告诉他苹果人不能吃,希望他保存好他唯一的小女儿童年时给他的纪念品。”

“而这个猪一样的父亲,出于恶意,把几个苹果人都吞了下去,苹果人的肚子里嵌着锋利的剃刀片,那父亲痛苦地死去。”

说到这里,他的嗓音转变得夸张又低沉,就像磨损的齿轮,在舞台上勉强转动,随时都会从红丝绒帘幕上滚落,砸死某个天真又大意的观众。

“亲爱的,我往他鞋子里放的,就是这样一只苹果人。”

他阴惨惨地笑道,笑到咳嗽。可女孩却听得胆战心惊。在他还未观察她的反映之前,她不禁攥紧了他的衣角,不安地再度问道:“说真的,他们要关我们多久?”

“喔!这可说不定。这里不好么?你不觉得……这里是天然的伊甸园,夏娃小姐。”

他的语调带着活泼,看不穿的兴趣。

停下笑来,他耸耸肩,似乎是看破了她的反感,便附在她的耳边,语焉不详而神秘地说道:“别担心,亲爱的,我们终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没有黑暗的地方么?她想起了往事里的幻觉,脊背一阵发凉。

这曾是她母亲的遗言,也是她天真的信仰。在孤儿院里,在蜗居在桌子下躲猫猫的童年,她曾靠着这句话和那堆黑|色|童话,渡过漫长的岁月。

直到遇见了他。

杰罗姆·瓦勒斯卡。那个小男孩,他像只老鼠般掀开了桌布,天真地发问,“你就是能实现心愿的小牙仙吗?”

原来这才是她为什么会卷入死亡之境的原因。

沉默良久,林荔松开了年轻小丑的衣角,顺势抚摸上他的脸颊肉,亲昵地抵住他的鼻尖,将苹果塞入他的手心,低语道:“当然,今日可是平安夜。”

她话语轻至呢喃,虚无,如情话般,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她试探道:“我时常觉得,我们相识已久,‘朋友’。所以……你犯了什么事呢?”

“你猜?”

他咬上她耳尖的软肉,笑得恶意,给了一个暧昧不清地回应。

凑近才发现,他身上草莓糖的气味太过浓郁,甜腻,**,血腥,几乎可以冲破那混浊的空气,调动天真又弱智的野兽荷尔蒙;或者是刺激又原罪的人类力比多。

和那个在公寓里捅死她的家伙简直如出一辙。

见鬼!她早该意识到。

“所以呢……亲爱的,你犯了什么事?”

他歪歪头,问道。

“你猜?”

林荔挑起眉,拿着他的搪塞回敬他。

“唔……”

对面的男人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十分苦恼。接着,她听见他低低地笑着,像是玩弄着某个濒死的蝼蚁,笑得越来越厉害。

“你弑父未遂。”

他戏谑的声音传来,笑得开心。

沉默了一会儿,他上气不喘下气地断断续续,突发奇想式地补充道:“喔,甜心,或许你他妈的弑母已遂。”

嘭——!一个顶级笑话。

那个女人,那个笑靥盈盈的女人,活在幻想中的极品傻白甜。她的确死在她的手上。

她总是在衣柜里给她塞满烂俗粉色公主裙,手笨还是固执地要给她挽花样小辫儿,厨艺极差,胆子极小,喜欢笑,也很容易哭。

当然,林荔曾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没什么烦恼地快乐生活下去。

然后有一天。

她死了。

心口插着一把精致的雕花匕首,暗血爬满了整个浴缸,墙壁上溅着点点红痕,面上含笑,眉眼舒朗,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林荔想起她对自己讲过的话本故事,桃花扇,牡丹亭,长生殿。她总是喜欢这些没用的爱情传说,于是也选择了如出一辙的殉情之道:

溅血点做桃花扇,比作枝头分外鲜。

她曾经说过,当你爱上一个人,你是甘愿为他死掉的。呵,真是个多愁善感的神经病。所以,妈妈,你不爱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为什么要让我替你下手呢?

听着眼前疯子的狂笑,林荔突然想起了杰罗姆·瓦勒斯卡死去脸上的笑弧。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失神。

或许是它让她想起母亲。一样有感染力的笑脸,笑容下面同样总是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折磨着她的好奇心,连同忏悔欲。

可这些事情被人发觉……是……很糟糕的。

想起这些事情,也是……极为痛苦的。

她太冲动,将软肋全然暴露。

早在她的理智还未回笼时刻,她便掐紧了这个疯子的脖颈,那情人般的温柔面孔全部消散,她微微眨动着眼,语调里不带任何情绪,甜甜地质问道:

“亲爱的室友,你说什么?”

见状,他一点也不紧张。吊在墙上的疯子只是笑得更开心了,他追问道:“喔——甜心,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聊聊家人呢?”

“他们没有问你,什么 daddy issue,mommy issue?”

“你懂的,精神病医生的挚爱。”

他嘲弄道,语气揶揄。

他的每句话都踩在她的雷区,林荔忍不住颤抖着身子,无数破碎的画面刺入脑髓。然而随着她手下力度的加大,他被掐得愈发紧,他笑得就更大声了。

“永远是父母的错。”他如同恶魔般附在她的耳边低语,像是诱人犯罪。

承认吧,永远是父母的错。他们的错。

他接着安慰她,仿若加冕般庄重,“这没有什么好内疚的。百合花小姐,恭喜你,你有一个光辉的起点。”

冰冷的项圈硌应着她的手疼。林荔笑得苍白,她恹恹地放开掐紧他脖颈的手,试图找回最后一点理智,“抱歉,先生,你的玩笑未免也开过头了。”

她退后了一步。

“噢噢噢噢,看来我们夏娃小姐有话要说?”他古怪地说道,拿腔拿调。

“请。”

他低低地笑了,像是不甚在意。

这无疑给了她最后一点刺激,漆黑之中混着火药味,还有那无休无止的过往回忆,她终于爆发了。

“父母都有错么?见鬼的理论!”

“我说,让弗洛伊德去死吧。父母的错么?你信这个……?小疯子?嗯?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

“笑话。”

她愤怒地拽过了他的衣袖,又松开,自顾自地转着圈,比起吊在墙上的精神病患者,这位哭笑夸张的常客,她更像是个歇斯底里、绝望而崩溃的疯子。

“该死的,他们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承认,人类都有罪。我,你,他,她,它,祂,总是他妈的哔哔赖赖找一堆借口?”

她骂道。

见状,对面的神经质疯子却冷静不已,他唇角勾起,轻飘飘地感慨道:“唔,夏娃小姐,我喜欢你的理论。”

“去他妈见鬼的夏娃!拜托,平安夜也放过苹果一命吧——!”

林荔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漆黑之中,形势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翻转。

冷静的羔羊小姐,变成……发疯的夏娃。

吃掉了他的毒苹果。

如果说,在后半夜里,谁输掉了理智,谁就输掉了战争,全盘崩溃。那这个人,一定不会是举止浮夸、谈吐奇怪,被吊在墙上,看似哭笑都不能掌控的年轻小丑。

人性的清醒与疯狂只在一线之间。

杰罗姆·瓦勒斯卡没什么表情的想道。

这个游戏应该结束了。

去死吧。

晚安,他的一次性夏娃。

最后的最后,他从锁链中脱险出来,一把扯掉她脖颈处的钥匙,环绕住她的肩膀,俯身在羔羊小姐耳边蛊惑道:“甜心,你可在月光之下与魔鬼共舞?”

暴戾的血液在身体中翻涌,他装的太辛苦了。只是,这场游戏玩到最后的结果,总归是无趣的。

只是下一刻,她就给他送上了惊喜。

“离开这里的条件是什么?”

孱弱的羔羊小姐颤抖地拿起刀片抵住了他的脖颈。

“是什么?”

她的力度加重了几分,细密的疼痛感传至神经,令他更加兴奋。

她的眼神交织着太多矛盾的情绪,紧张,恐惧,镇定,愤怒,释然,暴躁,戾气,冷静,理智,没有一个词汇是合适的表达。

就像一个惊悚万花筒,或者是摆着无数小小礼物的超级盲盒,他永远不知道,他能抽出来的是死炸弹还是奶油彩炮。而他爱死。

“杀人。”

他望着她笑了,吐出那毒蛇般的字眼。

“嘘——坏女孩,故事要听完。”

他松开了镣铐,咬了一口她手中紧握的苹果。

“夜里,小女孩醒了过来,几个苹果人正走在她胸口上,它们把她的嘴掰开,对她说‘你杀了我们的兄弟。’它们钻进她的喉咙,于是女孩被自己的鲜血呛死了。”

*最近在修改前面的文字,这两章都是有所添补,主线不变。

*本章苹果人笑话部分源自麦克唐纳话剧《枕头人》,最近很迷他导演的电影,爱一些荒诞神经质黑色冷幽默外衣下暗涌的温情人文关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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