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陈树辛辛苦苦剥了两颗石榴,榨汁,满满一杯,端来送到她的桌上。

梁鸽一口都没喝,她写得很专心,甚至会忘记陈树站在了她身边。

她一直不满意自己写的。

扔了一张又一张……地上零零散散放了很多张她写完的纸。

一位保姆轻敲房门,手里端着一张盘子,盘子上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梁鸽下意识抬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色彩,像万年沉寂的死火山。

“小姐,该吃饭了。”保姆小心翼翼地说。

说时,她已经低头继续写。

梁鸽边写边回:“放下。”

保姆露出一丝笑脸,又和陈树说:“面冷了不好吃,得快点吃。”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陈树赶紧盯着梁鸽吃完,别让她拖延、不吃,这是他要做的事。

陈树会意,说:“这是自然。”

保姆旋即离开。

“你也出去。”梁鸽忽然说。

陈树一头雾水,问:“为什么?”

她说:“嫌你碍眼。”

“那为什么让我来?”他的话很平静,让人感受不到敌意。

梁鸽轻笑一声,眼底尽是一番戏弄的意味:“拿着普通人两三倍的工资,却问我这种问题?”

“陈树,你这样,未免让我觉得华清大学招了你,是一个错误。”

陈树:“………”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叶家已经买下了你的时间。”

“所以我没有自由了?”他忽然上升到另外一个精神层面。

梁鸽放下笔,冷漠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应该有。”他说得掷地有声,又说,“即使没有,我认为我有资格争取。”

“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争取无效。”

陈树:“………”

“梁鸽,你和叶瑛很像。”这一句,逐渐掀起两人之间的“战火”。

梁鸽脸色一黑,攥紧手,不一会儿,又松了,看着眼底的纸,心中的怒火似在燃烧它,顷刻间,化为灰烬。

“像什么?”她佯装不在意,扼制住心中的熊熊烈火,淡淡地问。

陈树端起一碗面,面条上铺了一层满满的牛肉,他挑起一块牛肉,在她身旁蹲下,仰视她,说:“你把这块牛肉吃了,我就回答你。”

梁鸽:“………”

“陈树,你真幼稚。”

“你用不吃饭的方式来反抗他们,也幼稚。”他毫不客气地说,思怵了半秒,又补了一句,“梁鸽,你19岁,我21岁,我们还很年轻,见过的人不够多,我们都一样幼稚。”

“就开始上课了?”她冷不丁地说。

陈树说:“不上课,聊聊天而已。”

“你没资格和我聊天。”她傲慢且无礼。

她不理会陈树,任由他蹲在地上。

她拿起那杯石榴汁,喝了一口,说:“以后每天都给我榨一杯石榴汁。”

陈树听她吩咐:“嗯。”

话音一落,他感到酸痛的腿,好像有一只已经蹲麻了。

他狼狈地动了动,手上的汤汁差点洒到她的腿上。

梁鸽见此景,方才的怒火仿佛被熄灭。她接过那碗面,命令他:“你起来。”

她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块牛肉,说:“我吃了。”

陈树抖了抖腿,麻得他感觉那只腿不属于他了,毫无知觉。

他缓了一会儿,才说话:“梁鸽,你和叶瑛不像,我刚刚,骗你的。”

“一点也不像。”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

豆大的雨滴拍打窗户,发出阵阵声响。

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

*

下午两点,梁鸽说要出去。

管家和保姆们都高兴坏了,因为梁鸽极少愿意出门,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们甚至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她会偶尔写写书法字。

他们一致认为是陈树的功劳,可他认为梁鸽藏着心眼子,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陈树得到叶瑛的准许,推着梁鸽离开。

“去哪里?”他皱着眉头问。

梁鸽淡淡地说:“随便走走。”

她坐着轮椅,又不肯坐车,也不说要去哪里,现在没有下雨,但指不定下一秒就下雨了,变幻莫测的天气。

种种因素,于她这个坐轮椅的人而言,很不方便。

这下,陈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来了。

她又要折磨他。

……她嘴上说是随便走走,可每一条路都是她来安排的。

两个人来到一处分岔口,左边的尽头是一个自然公园,右边是前往杭市中心商业地段。

“往右边。”她说。

陈树制止道:“右边那里人太多,叶瑛让我尽量不带你去人多的地方。”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所谓的察言观色都是空谈。

“你听叶瑛的,还是我的?”梁鸽对他失望,三番两次警告他,“陈树,我说过,你欠我,她的话你听不听,我不管,但我的话,你必须听。”

“还有……”她微停顿,嗓音有些沉闷,“我们这种人就不配去那里?我们是社会的麻烦?注定要一生牺牲自身一部分的自由?”

陈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能人身安全。”

“我很安全。”

“梁鸽……”他意图再次劝阻她。

却被她及时打断:“叶瑛打着为我好的名号去招助理,实则是让助理当她的走狗,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她。是,我不愁吃不愁穿,我比很多人都活得轻松,但我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陈树还记得叶瑛昨晚和他说的“把份内的事情做好,不该知道的事别瞎打听,无意知道了就把它忘了,好好干,工资自然就会高”。

他不知为何,认为旁边那些湿漉漉的树木都好像在哭泣,可怜她。

他也不确信,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她。他们五年前失联,而她那年正好在苏市出的车祸。

他想问,可说不出口。

是一种愧疚,也是一种担忧。

“你也是叶瑛的走狗。”她冷笑一声。

陈树:“………”

“不说话?怎么?是不是想骂我是没妈养的废物?”

陈树:“没有。”

“哦?”

“我只是在想,等会该如何护着你。”那里人潮人涌,他害怕她会受伤。

梁鸽有些意外,手居然一时不知放哪里。

陈树推着她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在走出世界的第一步路上,在人间活着的某一个时刻,他们一前一后,享受每一秒的美好。

她噤声几秒后,忽地问:“陈树,你很喜欢数学?”

陈树:“喜欢。”

“嗯。”

“你不喜欢围棋?”他在身后问。

车轮滚滚向前,碾过几个小石子,她抓紧扶手,轮椅微微一震,她的话也略颤抖:“不喜欢。”

“嗯。”

他们来到一条繁华的小街道,青石板路,车流很小,几乎没有大型车路过,街上左右两排有许多的小商铺,大树排排密布,树梢上凝聚成小水珠,滴向湿漉漉的地面,小水洼散开一条水波纹。

梁鸽忽地指向一家杂货小卖铺,说:“去那里,我渴了。”

陈树自然是听从。

可是……

店门前有三级大台阶,梁鸽坐轮椅,过不去。

陈树踌躇片刻,往店内眺一眼,老板左手撑着小脑袋,份外享受地听戏曲,声音高亢嘹亮,他全然注意不到在店外的人。

梁鸽神色平静如水,仿佛她对这种麻烦的小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我进去买,你在这外面待着,不要乱走。”陈树说。

梁鸽点头,说:“再买包烟。”

陈树愣住,回头看她。

她唇角微弯,显露笑意。

“别抽,行么?”他在求她。

她嗤笑一声,冷淡地说:“我现在没让你教我抽烟,陈树,不要多管闲事。”

“烟,我来管,否则,不给你买。”他学会制衡梁鸽了,游刃有余的程度,“你没手机,自己买不了。”

梁鸽的心中闪过一丝愤怒,轻声骂道:“仗着我坐轮椅上,行动不便,第一天就敢和我对抗了?陈树,你真想成叶瑛的走狗?和他们一样?”

陈树内心毫无波澜:“抽烟,太伤身体了,想抽,也得节制。”

她剜他一眼,垂头,像个丧家犬,失魂落魄的。

过了一秒,她答应了他,让他来管烟。

陈树进去店里,老板也没能注意到他。

他走到货架台前,随手拿了一瓶水,又径直朝结账台走去。

“老板,拿包烟。”

老板看到眼前有个人影,才注意到他。

他关掉唱戏机,慵懒地站起身,看了一眼陈树,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戴着眼镜,书生气油然而生,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

他往后面烟墙走,吊儿郎当地问:“小伙子,学习压力大吧?”

老板回头,见陈树往门外看,他怀着巨大的好奇心,前倾身子,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一个女孩子坐在轮椅上,面容有些憔悴。

老板看向她时,她那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眼中,让他不禁心中一抽,暗自叹息——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应该拥有美好的一生,可惜成残疾了。

“小伙子,你女朋友?”他悄咪咪地问,声音不大。

陈树摇头。

老板开始皱眉,重新打量陈树,又问:“你老婆?”

陈树又摇头。

老板蔫了,仔细想了一秒,又重振旗鼓轻声问:“你喜欢这姑娘,在追求人家?”

陈树愣怔片刻。

老板立马大惊,扯开嗓子,表扬他:“小伙子不错啊,你这是真爱了。”

他又伸长脖子,望着门外的梁鸽呲牙咧嘴地笑,说:“姑娘,别让人家等太久,当心人家会跑了哦……”

梁鸽一脸疑惑,满头雾水地看向陈树。

陈树无奈地笑了笑,又偏头,朝老板连忙解释:“老板,您误会了,我们……”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是她的老师。”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说:“瞧我这八卦劲,真是每天闲出的毛病。”

陈树淡笑。

“买哪种烟?”老板问。

他思怵片刻,才说:“来包雨花石。”

陈树结完账,跑回梁鸽面前,拧开瓶盖,递水给她。

梁鸽咕噜喝了几口,又将瓶子还给他。

他拧紧瓶盖,她问:“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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