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身下人脑子一歪,暧昧旖旎的氛围砰的一声消失。

江荣嘴唇轻勾,又戳了戳她的肩侧,见没有反应,这才安心地躺下,将脸上的面具摘掉。

某人一夜好梦。

晨光初露,船舱里漏进几缕光斑,混着咸涩的海风扑开半开的菱花窗,船身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许是今日风平浪静,江荣起身后似没有昨日那般难受,回头看了眼睡得七歪八扭的柳昭虞,江荣嫌弃地轻啧一声,起身洗漱一番后,便推门去找叶辞远。

门一打开,外头却正巧站着准备推门而入的叶辞远。

“哟这么早就出门,我正想找你商量泗州一事呢。”叶辞远拢袖跨进屋内,悠哉游哉地坐在案几旁。

端起茶杯吹了吹,正要饮下,余光却瞧见床榻处有东西在动。

勉力睁开眼,柳昭虞刚支起上半身,脖颈处却传来一阵酸痛,疼得她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房中某处突然传来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

叶辞远颤巍巍举起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惊愕地睁大眼睛,喉结滚了又滚,终于挤出一声变调的声音。

“你们……你们睡了?!”

江荣嘴角一抽,无语地按着面具,正想开口辩解几句,床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叫喊,“嘶,腰要断了,昨夜叶公子当真生猛!”

尾音打着旋儿,活像只得意洋洋的狸奴。

掌心气得骤然握紧,江荣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柳昭虞。

对上他的眼神,柳昭虞狡黠地翘起唇角。横竖她如今也是男子身份,自是无碍,至于江荣嘛——

瞧了眼叶辞远活像见鬼般的表情,柳昭虞猜江荣的名声定是毁了大半,当下乐得心里炸开花。

眼见再待下去叶辞远就要受惊晕倒,江荣掐着他肩膀将他拽出房门,临走时的脸色阴沉可怖。

有了这么一遭,接下来数日江荣再未进过房中,白日里似也有意避开她,两人再未相见。

没了他的打扰,柳昭虞觉得这几日心情都好上了许多,于是今日清早起身后,也没躲在房中,而是来到船舱透气。

然今日不知怎得,明明天气晴朗,海面上却巨浪翻涌,打在船身上的浪甚至比人高上几尺,船身也比往日都要晃荡。

柳昭虞连忙向舵工打探,这才得知行船十三日,今日已来到了龟山运河的入口处。

“这龟山运河段近年来颇得朝廷关注,工部新修水利,理当水势平缓才是,怎的反倒如此湍急?”

一个海浪拍上船身,柳昭虞只觉得整个人被狠狠地一甩,浪头裹着腥咸劈头盖脸砸来。

舵工青筋暴起的双臂猛然握住舵轮,见船身堪堪避过东侧礁石后,才长呼一口气回道。

“运河内段固然无事,然我们身处的入口处却是弯道环流,水纹如麻,”他抬手指着漩涡处,“不过往来艄公皆是经验丰富,至今倒没听过民船触礁发生。”

这就怪了,纲船舵工素来老练,那运往京城的药船又怎会接二连三的在一处触礁?柳昭虞有意向艄公打探,可那艄公显然是知道点什么,却支支吾吾不愿朝她开口。

见套不出话,柳昭虞只好打道回府,不料临走时艄公突然问起她去哪。

“泗州渎头镇。”

“渎头镇,”艄公目光扫了几眼柳昭虞,眼神里满是遗憾,“那可是个好地方。”

眉头微皱,却没想通此话是何意。按理说这渎头镇地处穷乡僻壤,怎么着也算不上“好地方”才是,况且刚才这艄公的眼神,似乎还略带几分不满?

想得忘神,竟走到了船尾,柳昭虞转身欲往二层走去,却听到旁侧屋内传出一声熟悉的声音。

“若与他同路,我的身份难免会暴露。到岸后我们先行一步。”

这声音是叶方舒没错,柳昭虞微微一愣,开始琢磨起这句话的意思——

她自知叶方舒身份不简单,可他究竟是谁,又为何不能让自己知道?

屋内二人又接着聊起泗州一事,然柳昭虞对此案并不关心,故也没有继续偷听,转身便回到二层。

夜半时分,柳昭虞窝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将头枕在手背上,开始思索叶方舒的身份。

短短三年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经商奇才,京中七十二家正店几乎都在其名下,听闻江员外都得忌惮他几分。

可她曾四处打探过,他入京前的事情竟无人知晓,也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就连他的身份外界亦不知。

竟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她只是一介平民,自是不了解朝堂之事,可那日在马车得知泗州一案的经过,连她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他竟还主动卷入这桩疑案。

而且这阵子相处下来,此人极擅长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为人又心狠手辣,恐已树敌无数,若其背后又另有身份……

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柳昭虞将枕麻的手缩回被褥中,决定到了泗州后便离此人远些为好。

自心里有了这念头,船靠岸前,柳昭虞一直刻意避开与江荣见面。

这天清晨,船夫让众人收拾好包裹准备下船。

漕船的绞盘咯吱转动着,岸上数名纤夫弓腰拽缆,待船靠岸后,柳昭虞即刻抓起包裹便下了船。

掠过江荣身侧时,柳昭虞清晰地听见他冲自己冷哼一声,似是还在为他清白被毁而郁闷。

这是柳昭虞自五岁离京后第一次回到泗州,竟比从前还要热闹许多,停靠的船只挤满了码头,货箱还未落地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讨价声。一路上更是商铺林立,竟不比京城逊色几分。

可跨过汴河桥来到东城,却是格外的萧条。

两边店铺门扉紧闭,街上空荡荡,偶有几个行人路过,却都紧捂口鼻,满脸嫌弃。

路过一处巷子时,柳昭虞瞥到里头的墙角蜷缩着一身着破烂的老者,面色惨白,一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不知是死是活。

方才西城还好生热闹,怎得这东城却像是闹瘟疫一般,柳昭虞脸色凝重,忽地瞧见街角处有一药铺,连忙捂着口鼻跑去,想着抓几副药备着。

药铺门前挂着一牌匾,上头写着“刘氏药铺”。

与街上相比,此处人多了不少,却是一片混乱。

有人推搡,有人高举银钱,亦有人衣衫褴褛跪在门前嘶喊,里头的伙计刚将药包拿出,顷刻间十几双手便如饿鸦扑食般探去。

莫非城中怪病横行,这药铺老板是个善心之人,特来此给百姓送药救人?

柳昭虞趁乱挤进人堆里,却在望到药柜上头写着的几行字后,骤然愣住。

后头的人似觉得她挡道,不停地往前推搡,“谁啊!不买药别横在这啊!”

后腰突地被谁肘击,传来的钝痛让柳昭虞踉跄往前扑去,又被前头的老汉狠狠撞上肩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偏生想走又被夹在人群中逃不掉。

身后人墙被扯开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上她的腕骨将人拽出,另一只手则护在她身侧。

得救后柳昭虞猛吸几口气才缓过神来,便听到身侧之人温声关心道。

“柳兄没事吧。”

大抵是下船后有力气装了,又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对上那人面具后温润如水的眼眸,柳昭虞心中暗暗吐槽,然开口却提到方才所见。

“原以为那掌柜是施药济世,没曾想收钱也罢,寻常五文一两的药材,他竟卖到五十文!”

不止这一味药材如此,几乎全部药材都比往常要贵上数倍。

想起刚才看到的药价,柳昭虞气得脖子涨红,

江荣瞧了眼那头乱如热粥的人群,紧抿的双唇轻张,“不止这处药铺如此。”

方才下船后,他便让叶辞远去探查那名自缢身亡的官员的消息,他则便直奔城中各大药铺。

不料皆是这般情形——药价贵得离谱,可偏偏不吃还不行,于是百姓便只能节衣缩食,省下银子来买药,所以街上的铺子没人光顾,自然也闭门谢客了。

想起自己装病晕倒时,柳昭虞曾熟练地救过自己,虽然这救人的手法确有不妥……

脖子处突地一痒,江荣轻咳一声。

柳兄既是她的兄长,应当也会点医术。江荣从怀里掏出方才买的半两川芎递给柳昭虞,让她看看有何异样。

捻起药材捏了捏,又放在鼻尖轻嗅,柳昭虞眉头轻挑,将药放回江荣手中。

“摸着潮湿,闻着似乎有股腥咸味。”

潮湿、腥咸味……

“看来这便是那些沉船的药材了。”江荣捏着手里的川芎,垂眸沉思。

药船触礁确是人为所致,若他没猜错,应是有人伪造沉船假象,实则将船上的药材截下,再运往城中高价出售。

可这运输之事层层相扣,究竟是从哪处出了岔子?能在城中如此放肆,其背后定有靠山才对。

见江荣盯着手中的药材发呆,柳昭虞本就不愿与他过多牵扯,当下寻了个借口便离开。

又在城中兜兜转转好半晌,才找了家客栈准备住下。

从荷包里摸出半两碎银递给店小二后,柳昭虞余光中瞥到二层闪过一抹熟悉的墨色衣角。

店小二在店簿上提笔记下信息后,突地轻哼一声,“客官运气真好,正巧赶上最后一间客房。”

“今日落脚的人这么多?”

“是啊,其实这间客房原本被一公子要了,只是他不知怎得突然改口,说与同行之人挤一挤便是,这才刚好余下一间房。”

柳昭虞若有所思地朝二楼那处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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