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时间定在了晚上,地点是夏屿相当抗拒的KTV,他去找辅导员请了两天的假,趁时间空档跑了附近的几个地方,物色了好几处出租房,最后碰到了中午回家吃饭的家教家长。
家长是个女强人富婆,一听他在找房子,二话不说就问他要不要租自己在A大附近的一个老房。
“那边别的不说,治安环境绝对好。”富婆家长说,“就是小了点,但也没缺啥,这还是我大侄子买的送我的,后来买了新房搬出来住,本来打算拿去卖掉,结果这几年工作忙,各种原因就没卖成。”
“真的很谢谢您。”
夏屿从她手上接过钥匙,想朝她鞠躬。
家长连忙阻止他:“哎小屿老师可别,要不是您,我们家文文考不考得上高中都不一定,是我们谢谢您,您要是真觉得过不去啊,有空就来给文文补补课,这孩子除了她表哥就喜欢您,只听得进去您讲课。”
“没问题。”夏屿点头,“您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新电话号码。”
“以前那个不用了吗?”家长问。
“不用了。”夏屿说,“再次谢谢您。”
家长朝他摆了摆手。
解决了房子问题,剩下的就是书和资料,夏屿又给阿姨打了个电话,让她给自己寄了个同城快递,把换锁跟寄快递的钱一起转账发给了她,顺道挨个给询问补课的家长发了委婉的拒绝,把作业文件发给了学委。
学委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大忙人有时间去唱K,没时间交作业。
夏屿没理他,忙完这些已经日近黄昏。
昨天刚下过雨,橘黄的夕阳在天幕上铺开,给熙熙攘攘的人间染上一层温柔的颜色。
燕楚高楼林立,夏屿站在灯火阑珊的街道里,抬头就可以看见倒映在钢铁森林里的夕阳和彩云,他踩完新房的点后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将近,便在手机上打了辆车。
跨入车门的那一刻刚好错过从小区门口出来的两个少年。
陈思商被揪着耳朵,挣扎着从小区门口逃出来。
“你敢打我?!”陈思商泪眼汪汪,“我哥都不打我!”
提着书包的少女高中生叼着棒棒糖,秀眉高高挑起:“你来这里干什么?十二岁的小屁孩,大晚上一个人出来乱逛,也不怕被拐跑。”
“什么十二?我今年虚岁都十四了!”陈思商不满地嘟哝起嘴,朝她控诉,“我又不知道你家换了地址,我都那么久没来了!”
“所以你来干什么?”
少女咔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含含糊糊说:“姐一会还要上晚自习,劝你从实招来,不要耽误姐的时间。”
“你不是逃课惯犯吗……”
少女向他亮了拳头,陈思商立刻从善如流改口:“他们大人在酒店谈事情,我嫌得无聊,跑出来找小姨和你玩。”
“谈什么事情?思理哥跟知微姐订婚宴不是要办两天吗?”
“不办了。”陈思商摇了摇头,“思理哥又不喜欢知微姐,知微姐也讨厌哥哥,就不办了。”
“哦。”少女一看这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孩就知道他没讲全部的实情,但她也没多问。她家虽然跟豪门沾亲带故,但从不卷入这之间的利益纠葛,一直都本本分分地当自己的小市民。
“总而言之,你最近别过来了。”少女说着,抢过陈思商手上的电话手表,滑到管家电话那摁了下去。
陈思商不理解:“为什么?我只有十二就连过来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对,我妈刚打电话说这租给别人了,只有我能过来。”
“你为什么能过来?都租给别人了,你过来干什么?”
少女脸一红,用力拍了一下陈思商的后脑勺,把陈思商拍得一个趔趄。
“你管我过来干什么啊?小屁孩……喂,管家伯伯,我是思文,思商现在在高新区我家这边,对,就原来那个,A大旁边……”
*
吵闹。
眼睛痛。
气味难闻。
夏屿站在KTV包厢门口,几天前冰桶砸下来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他听着里面热闹的狂欢,深吸了口气,将包厢门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响动,才彻底推开了。
灯红酒绿映入眼帘,里面人正在轮番唱歌,见到他来了歌声稍微卡了一瞬,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接上,但这一瞬间的沉默也会让人难堪。
夏屿捏紧了门柄,粗略地扫了一眼,包厢沙发坐得很满,没有留给他的位置。
大家也很有默契地忽视他这个人。
正当夏屿手足无措时,坐在中间左右逢源的人忽然抢过旁边人的话筒,热情地朝夏屿招了招手:“嗨小屿,怎么这么晚才来呀?快去快去,去余慎那里坐!”
“路上堵车,”夏屿朝缓解尴尬的乐旬阳感激地笑了笑,“抱歉。”
乐旬阳笑出八颗大白牙:“余慎,盯着他,让他自罚。”
坐在边缘的余慎给夏屿让出位置,将没用过的杯子翻过来,拿酒瓶的手犹豫了一下,转向橙汁。
“自罚还喝果汁?”
余慎动作一顿,转头过去,坐在对面沙发的人一手支颐,神情不屑:“被包养的人就这么金贵,一滴酒都沾不了?”
余慎面无表情,冷淡反问:“你大病初愈喝酒?”
“大病初愈有什么关系?他没去考试不也一样录取,喝倒了自然有一堆有钱人照顾他。余慎,你多管什么闲事,”那人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也是咱们A大这位大明星的舔……”
“啪”的一声脆响,乐旬阳碰倒了酒瓶,金黄色的啤酒咕噜噜流满了桌子,差点洒到那人的裤腿上,那人惊叫一声,立刻起身。
“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乐旬阳连忙起身抽纸巾,“南一学长没沾上吧?小屿,赶紧按铃叫一下服务生!”
夏屿抬手按了铃。
“许学长快拿些纸巾擦擦。”乐旬阳把纸巾盒递过去,“真是怪我,我这人出来玩就听不得考试,一听考试就想起咱们上个月秃头全校招考那场实验,那个题目难得呦,我想破了脑袋都没解出来,都快成噩梦了。”
许南一刹那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许学长好像是考了第三名还是第几名来着?我一不小心忘记了,不过我记得小屿跟余慎是第一第二吧……是吗?许学长?”乐旬阳笑嘻嘻地看着许南一,“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还有谁看不出来乐旬阳在袒护谁,又在挖苦谁。
这一个包厢里都是血气方刚,天之骄子的人,哪里忍得了这样的羞辱。
许南一手里的纸巾捏成一团,手臂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已经懒得跟他笑的乐旬阳。
“你——”
“行了!”一直一言不发看戏的团建组织人眼看着就要起冲突,立刻厉声制止了他们,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跑去安慰许南一,乐旬阳见状冷哼了一声,从中间座起身,拒绝了挽留自己的伙伴,挨着夏屿和余慎坐下。
“老子给他们脸了?”乐旬阳黑着脸,低声骂了一句“操”。
余慎歪头去看他,“真生气了?”
“都他妈指着你们鼻子骂了,”乐旬阳面色不善,“再他妈忍当个屁的兄弟。”
“小屿。”他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夏屿肩膀,“找个月黑风高夜,杀了他。”
夏屿正拿着酒瓶倒酒,闻言扫了眼乐旬阳:“我不想坐牢。”
说完他站起身来,当着众人面举起了酒杯。
因为吵过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望向了他这个中心人物,见他要喝酒,有些人于心不忍地开口劝道“其实也没迟到多久”“还是身体重要”“要不还是算了吧”。
A大凭成绩说话,他们虽不喜欢夏屿这种走后门的,却也不是真的有坏心,约他出来也只是想着帮许南一讨讨公道,毕竟应教授这种级别的项目,是个对学术科研有追求的人就不可能不向往,但没想过真伤害别人。
夏屿只觉得好笑。
明明已经言语中伤,默认了他不干净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关心。
有什么意义?
今天这酒喝的是人情,他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两杯酒下肚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点问题也是值得的。
因为喝了乐旬阳跟余慎就不会被人斤斤计较。
这事就能翻篇。
“没事,”夏屿对众人弯起嘴角,“本来就是我迟到,该喝。”
他看向面沉如水的许南一,干脆利落地喝完了两杯酒,还朝他展示了一下空酒底。
有人见气氛实在尴尬,连忙切了首歌,提议说:“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行,”许南一直勾勾地盯着夏屿,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接了话,“复杂的游戏玩腻了,来玩点简单的,咱们人也不多,把手伸出来,玩‘我有你没有’,有就不动,没有就收手指,谁先收完手指谁赢,怎么样?”
乐旬阳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你谁啊?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算了算了,”旁边的人立刻劝阻,“不想玩的唱歌,唱歌就好了。”
乐旬阳抱着手靠上沙发:“老子不玩。”
余慎跟着举手:“我也是。”
其他人怕真出事,也纷纷摇头。
夏屿笑了笑:“那你们让让,我玩。”
乐旬阳瞪大了眼睛:“你他妈疯了?”
这已经是夏屿两天内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他没说话,而远处的许南一已经抬起了手掌,摆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不怀好意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清清楚楚的响彻整个包厢。
“第一,”许南一放下一根手指,“我没有靠脸跟富二代上床,拿到应老师的名额。”
包厢内安静了下来,只剩KTV大屏里舒缓的歌声。
夏屿笑容徒然冷了下去:“……”
乐旬阳语气结冰:“我就说该找个角落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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