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日寒鸦一片愁(二)

话音刚落,村头陆陆续续有人出现,是先前送葬的那些人回来了。

三两结队,远远地从村头慢步走来,裤腿无一例外都被露水打的**地向下坠,脚上绊着软泥,其中几人手里还拿着填土的铁锹。

徐谓之扫了眼他们,再度看向邬菱,道:“先跟我走吧,之后和你解释。”

可邬菱的目光已经久久的放在了人群里,她的目光先是穿过前行的人群落在走在最后的家人身上,只见从前最开朗爱笑的母亲此刻神情呆滞,炯亮的眼睛不再熠熠生辉,乌亮的头发也变得花白,甚至从坟地到村里的这一大段路都只能由他人搀着走来。

父亲则一个人沉默地走在人群的最后,垂着头,只一口一口地大力吸着手里的烟,短短几日,好像加速衰老了二十年,整个人都被剥去了精气神。

看着看着邬菱的心口处突然就受到了强烈的刺痛,一瞬间痛的她说不出话,这是做人时才有的知觉,而这种感觉她很久没有感觉到了。

看到从前最亲密的家人变成这样,邬菱的情绪有了很明显的波动,这种波动因哀怨而起,甚至连徐谓之都感受到了。

徐谓之诧异地看向她,却只看到良久她的视线又转到前面几人拿着的铁锹上。

铁锹上是新鲜的泥土,还混着几根翠绿的麦苗,邬菱看的很入神,她和徐谓之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样的事情徐谓之见的多了,毕竟人都是要死的,可在面对邬菱的时候他却做不到像以往面对其他鬼魂时那样硬气。

邬菱说:“我在这世间的一切印记都没了,几捧土,便掩埋了我所有踪迹。”

而这一年,她才二十二岁,本该是最美好的年纪,青春正盛。

刚刚大学毕业,有着无限可能。

虽然说经济不好,这个无限可能的可能范围会缩短,但她至少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和家人都活得更好,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还没找到原因,这让她怎么能不去责怪命运无常?!!

可她太渺小,找不到命运,只能用哀怨去直面此刻唯一能接触到的徐谓之。

徐谓之闻言一顿,很想安慰一番邬菱,但很无奈他并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半响才憋出干巴巴一句:“我会记得你的。”

说出这句话的徐谓之明明在望着邬菱,又好像在透着她看着些什么别的。

他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既有如释重负,又有怅然若失,还有些对过去的探究,使他短暂地陷了进去。

明明前尘往事已经悠远到再也不可追回,可此刻又仿佛是近在昨日,淋淋鲜血洒在他的眼前,使他夜夜不敢忘,也不能忘。

邬菱轻呵一声,立即拉回了他的思绪。

邬菱自嘲道:“你就不必说这种虚伪的话来安慰我了,这和你的身份不太匹配。”

徐谓之仿佛很好脾气的样子,问她:“何意?”

邬菱抿唇,冷笑一声,整个魂周身的气场都与方才变了一个方向,她的头脑也慢慢变得混沌。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也在瞬间尖锐起来,她一字一句轻轻道:“你一个收过孤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修士,在面对我时说这些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挖苦,就是不怀好心。”

邬菱看着徐谓之,心头那团火越烧越旺,双眼倒映着的三两人群已走到近处,还有远处的日头慢慢升起。

阳光普照大地,照耀着地面上一切的事与物,却唯独再也照耀不到她这个死物。

这样想着她看向徐谓之,徐谓之整个人也是沐浴在阳光之下,逐渐她的语调变得更加阴郁,笑容森森问道:“道长都收了这么多无处可去的孤魂了,到现在你一个个记得过来吗?”

徐谓之迎着她的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却在触及她的目光的下一秒笑容静止,只因邬菱的瞳孔中早已燃起熊熊绿火,那是孤魂戾化的前兆。

徐谓之心中责怪自己大意,口中立刻轻念咒语,两步跨作一步飞奔到邬菱面前,与此同时手中随着口中的咒语快速起了个决,在逼近邬菱的那刻伸出两指,两指中带着一缕金光迅速点上其额间。

邬菱对敌的斗争经验毫不夸张的说,那是大大的不足!于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一招就被制服,身体软绵绵趴在地上,连句骂娘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徐谓之长呼一口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再也不嘴贱浪费时间了,说要戾化就戾化,吓我一跳,我的胆子难道是吓大的吗?明明一把岁数了,不经吓的很。

抱怨完他毫不客气的拎起邬菱就往自己的二手皮卡后座里一扔,拍了拍手,叉了下腰见人群已走近,当即便往驾驶位一钻,踩下油门向着远处的朝阳进发。

……

待邬菱醒来,已经是晚上。

她先前被徐谓之两副符咒贴下去,身上早已不见半点戾气,她从车的后座爬了起来,头脑发懵地打量着四周。

邬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徐谓之,她坐起身看向窗外,徐谓之的车有他下的术法,邬菱待在里面就像回到为人时的实体,她可以碰到里面的一切物品。

徐谓之的车停在一处山脚下,邬菱不知道这是哪里,她打量了一圈,发现就连徐谓之也不见踪迹。

邬菱眉头紧锁,趴在玻璃上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远处雾气丛生,乌鸦的叫声仿佛盘旋在头顶一般,连声吼叫。一阵阵传来,听的人莫名瘆得慌,就连头上微弱的月光也为此刻添了许多该死的阴气。

邬菱发现自己死是死了,但胆小的性格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目前发现的一切都让她有些心生恐惧。

她觉得八成是徐谓之故意把她丢在这里,说不定等下还会举着火把过来烧死她。到时候他会配上阴恻恻的笑,一脸得逞地将火把扔到她身上,然后泼上汽油,听她被烧的嗷嗷叫唤,哭天喊地。

然后他再一边轻蔑地看着她,一边慢悠悠来上一句……

“落在我的手上,算你倒霉。”

邬菱沉浸在自己幻想中,她想到时候她会被烧的哭爹骂娘,但肯定还会义正言辞地吼叫着告诉徐谓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永远不会!!

永远!!!

不过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回答比起徐谓之少了好多气势,因为徐谓之大概会冷酷地告诉她一个事实——“你现在不就是做鬼落在我手里吗?还不是照样斗不过我,少安慰自己。”

接着说不定他还会哼笑一声,昂着高高的头颅,作为压倒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对她说:“你就是个Loser。”

Loser!!!

想到这,邬菱有些抓狂起来,怨气横生。

她觉得她爹妈如果此刻去给她上坟,一定能看到她的坟头冒烟,不过不是青烟,是她被自己延申出的假想气的。气得她坟地里的骨头都在打架,因为打的剧烈,骨头摩擦生热,最后白烟哗哗的往外冒。

比干冰还牛!

内娱谁家有舞台拿去用,绝对呱呱好用,因为她会燃到生命的…啊呸…是死命的最后一刻。

持久不敢保证,但或许耐用。

“你在干嘛?”

邬菱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恍然一声传来,一双眼对上她的眼,隔着玻璃,离她很近,两人大眼瞪小眼。

邬菱“啊——”地大叫一声,彻底从自己的精神小世界里走出来。她被吓的迅速地向后仰去,腿脚并用地退靠在另外一面车窗上,接着惊魂未定地重新看向那双眼,下意识大骂道:“你有病?!突然冒出来要吓死谁?”

徐谓之上半身往后轻轻仰了仰,他打量了一下邬菱,乐道:“你不是早死了吗?还用等到我来吓?”

邬菱哑了一下,但嘴上也不肯认输,立刻气急败坏地回嘴:“那也要被你吓的再死一次了!”

“那倒是稀罕了。”徐谓之抱着手,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邬菱僵了一瞬,再次快速地扫了眼四周,戒备地看着徐谓之,“你把我带来这深山老林干什么?”

“干什么?”徐谓之笑了一声,决定恐吓她,慢悠悠地问道:“你不知道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刚死的时候最美味吗?”

“美味?”邬菱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个修士吃孤魂?”

说到后面邬菱的嗓音都不可自控地抖起来,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了,连修士都开始吃鬼了???

邬菱看着徐谓之,这时她还有空分神,她突然想到之前有个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好像是那句——“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

而她……现在的处境,比耗子给猫当伴娘更炸裂,因为一个修士居然说要吃她,这和林正英说要吃僵尸有什么区别。

妈呀?!!

能不能来个谁救救她?别管什么物种,人也行,鬼也好,快来救救她!!!

邬菱此刻内心和发疯时的可云没什么区别,虽然她没有抱头大声问谁能来救我,但她的崩溃一点也不比可云少。

或许是邬菱内心的疯癫感动了上天,就在这时,她隐约看见徐谓之身后来了一个阿飘,飞的很快,悬在半空中。

那阿飘看着能力比邬菱强上很多,不知是孤魂还是已经戾化过的野鬼,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衣裙,很古旧的样式,邬菱一不留神就对上了她的双眼。

这阿飘的面色苍白,看着死气沉沉的,但眼神极为凌厉,掺杂着大量的怨恨和恶念,一眼便看的邬菱心中大骇,心生恐惧,下意识别开脸。

徐谓之看邬菱神色有异,面露惧怕的神情,立刻也联想到了原因,于是面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只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

只因孤魂和野鬼之间也是有强弱之分的,邬菱这种刚死的孤魂最弱。且她毫无修为能力,遇到强于她的同类,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同处一地,相隔不远,对方就足够让她没有缘由地心生惧意,这和人间的规则不一样。

想明白这些,徐谓之还没转身见到人,便先出声笑道:“渔家女,你来了?”

叮,第一个副本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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