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日寒鸦一片愁(四)

徐谓之无所谓地笑笑,轻轻掸了两下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灰,打开车门,钻进去前还不忘转向姚小河,茶言茶语道:“姚小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可把我吓坏了。”说着他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假意安慰道:“还请姚小姐千万息怒才好。”

说完他微微一笑,坐进车内,毫不犹豫地“砰——”一声关上车门。

姚小河躺在地上,斜仰看着车的方向,气得要死,在外面连番大骂,净是带颜色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死修士我******,你个****,****!”

……

这一大段一大段的脏话传进耳朵里,邬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看向躺在副驾驶假寐的徐谓之,她忍无可忍地又加深皱着的眉头。

可只见徐谓之面色平和,像是毫不在意不说,哪怕闭着眼睛,还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一副悠然乐然的模样,丝毫没有被骂的人该有的反应。

好像别人的催眠曲是摇篮曲,他的催眠曲是骂人语录,多么小众的爱好啊!

这让邬菱叹为观止。

过了一会,邬菱看了眼车窗外的姚小河,发现这祖宗是真的能骂,一刻不带歇的,骂的又黄又脏,全是器官加亲属的名词,一点文雅的没有。

她无奈地看向徐谓之,问他:“她骂的这么难听,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徐谓之闻言缓缓地睁开眼睛,悠然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她眼神朦胧,道:“你听不下去。”

邬菱十分无奈,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生前好歹也是接受过新世界文明洗礼的人,而且……”她轻歪了一下头,示意徐谓之去注意窗外的情况,接着道:“这位姚女士骂的词太新鲜了。”

新鲜的让她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骂的太脏了,听的她冷汗从脚底一下钻到天灵盖,比她小时候听过的那村头王老太太骂人还难听。

徐谓之看了眼姚小河,又重新转头看向邬菱,手背着头懒散道:“她毕竟生在一百多年前,她出身贫困,一百多年前的乡下和现在是天壤之别,受教育的普及程度也不一样,这也关系到了个人素质。何况她是女孩,过去重男轻女严重,溺死的女婴不计其数,她虽然活了下来,但大概率是没机会读书的。”

这一大段话说的邬菱心中稍稍动容,她再次望向姚小河,可姚小河就像是不知疲累一样,还在孜孜不倦地放声大骂。

她叹了一声气,不知是为姚小河叹的,还是为男女真正平等以前的千千万万个姚小河叹的,她也说不清楚。

“所以……”徐谓之又学着她刚刚的语调,接着道:“她会骂的词既多又新鲜,最关键的是,”他在关键的部分停下来,打量了一下邬菱的神情,笑的无拘无束道:“她全骂的出口。”

这一句话,又把邬菱心中在意的点也说中了。

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国民素质经过几十年的教育普及早已飞速提升,所以会骂出口这样粗暴话的人已经很少了,物以稀为贵,自然没机会听到的人会觉得新鲜。

而恰好邬菱就是其中一员。

邬菱看着姚小河突然想到徐谓之喊她渔家女的外号,于是再次转头看向当事人之一的徐谓之,下意识问:“你为什么喊她渔家女,她还这么讨厌这个称呼?”

徐谓之抱起手,答非所问,笑看她,“你可怜她?”

邬菱轻轻摇了摇头,蹙着眉头,下意识抠起手指,答道:“不可怜她,你不是说她杀了别人一家三口吗?要是这样,我干嘛要可怜她,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啊~”徐谓之拉长音,突然凑近邬菱,对上邬菱炯炯有神的双眼笑了一下,接着开始翻旧账,心想自己终于找回了个反将一军的机会。

他调笑道:“你的好奇为什么要让我来买单呢?我还记得方才请你帮忙寻个东西的时候你是多么的冷漠,多么的无情。现在想来套近乎,晚了!你就好好的好奇着吧。”

邬菱猝不及防地对上徐谓之漂亮的双眼,一时间脑海里只有他放大的俊脸,耳边的话到她的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一时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心中。

她想她现在要是还当人的话脸肯定红的像猴屁股一样,只是她现在做了孤魂,不知道脸还会不会红,此刻她开始无比唾弃自己的颜狗属性,她不明白这种特性怎么死了都没丢弃掉,实在是让她丢脸。

徐谓之看邬菱面目明显地呆滞了两秒,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他突然也有点不自在,只是还没等他别开脸,突然一股大力突然率先将他推回了原位置。

邬菱恼怒的将他推了回去。

徐谓之退回到自己的原位后,方才的那些话终于在邬菱的耳边绕了一周又一周后,快速地钻进了她的耳朵中,她皱眉呵道:“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嘛?”

邬菱说完快速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别开脸,态度也比之前稍微硬气了些,道:“你爱说不说,我不好奇了。”

徐谓之原本想先卖弄一番,让她求着他告诉她真相,看见她这么硬气,剧情走向也和自己原本预想的不一样,顿时有些失望,可想调戏他人的心情还没有歇下。

他歪着头,试图再次引她上钩,那样子就像个拿着毒苹果的白雪王后,对白雪公主轻声引诱道:“真的不好奇了?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想知道了?”

作为一个入世不深的女大学生,邬菱不作他想,立刻踩进了敌人为她做的甜蜜陷阱中,她转头神采奕奕的问他:“真的?”

徐谓之笑了一声,见目的达到,高兴的告诉她:“当然是假的了!”

徐谓之哈哈大笑。

邬菱看了他一眼,当场无语地一秒化身冷漠姐,直接靠在车窗上装死,不再搭理这个无聊又神经的人。

真是个有大病的人!

徐谓之逗完她重新倚回副驾驶,枕着手臂缓缓道:“一百零五年前,她潜逃出地府后连杀六人,接着潜逃于世。当时事发不久,地府有派人去她生前所居的地方查过,想查出她杀人的原因,再将她引出来。”

邬菱睁开眼睛,意识到徐谓之好像是在给自己答疑,她看向副驾驶的椅背,下意识问道:“现在看来是没引出来,那是因为没查出来吗?”

“不是。”徐谓之说:“查了个大概,当时人间那段时间的历史你从小到大肯定也是学过的,国破家亡,战乱不休,每天都在死很多人,而地府掌管人间生老病死,需要为死去的人引路,当时不太能顾的过来,因此找她的事就耽搁下来了,等时局稳定,想重新找她时,她也在之前的很多年里一点点成长,学会躲藏,结果反而不好找了。”

邬菱闻言又有了新的疑问,“这是地府的职责,那你一个修士干嘛也要管这些?为了行侠仗义?”

徐谓之扭头看向她,叹了长长一口气,立马做出一副假哭的模样,仰天长叹道:“我这是在给人家当免费雇佣兵,欠债还钱啊~你一个没做过牛马的小姑娘是不会懂的,这实在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说完他还不忘伸出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仿佛难过的很认真,挥挥手道:“不提也罢,说多了耽误我早饭的食欲。”

邬菱嘴角抽动,越看越觉得徐谓之和自己想象中仙风道骨的修道之人不一样,毕竟他实在是不够正经,太随性洒脱了,说是个精神病晚期病人可能看着更像点。

想着邬菱想抱头痛哭,质问自己是造了什么孽?

天啊!她挂了之后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共就遇到了两个,结果一个是有神经病的修士,一个是会杀人,更会骂人的野鬼,一个正常的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对。

过了一会一向好心态的邬菱适应过来后又想了想,开始自我安慰,毕竟正常的人接触不到他们,而正常的人死了后也是去地府转世,也不会赖死赖活地留在地面上,所以她死了后活该遇不到正常的生物,这一切都很合理。

就是安慰完自己后,她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徐谓之看向她,指了指窗外的姚小河,又正经了一些,问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听到渔家女三个字为什么会生气吗?而我又为什么知道她这个外号吗?”

邬菱又来了精神,小鸡叨米般兴奋地点点头。

徐谓之道:“这是当初去查她生前的地府差告诉我的,她是沿海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她父亲是渔民。当时她那附近的渔家不多,有女孩的人家也不多,和她年龄的孩子中甚至只有她一个女孩。所以附近就有人给她起了这个诨名,叫她渔家女。地府差还说她生前就一直不喜欢这个称号,没想到是真的。”

“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眼底的嫌恶不是假的。”邬菱接道。

毕竟一个人做野鬼,百年游荡在这山阴间,实是没需要遮盖假装自己的喜恶的,这又和人间的规则不同——可以不圆滑。

而圆滑是社会人情的性格特点,它不是天生的,它是人和人之间的排外性逼迫着你磨平自己的棱角加入进去,看似是处处碰壁,实际是到处都在试图改造你。而她做野鬼的时候没有这些,所以她的喜恶都是最原始的,最真实的。

知道讨厌还这样叫,一点没有人情味。

邬菱又开始在心里暗骂徐谓之,看着他是明晃晃的嫌弃,一点不带掩饰。

而徐谓之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一样,好像知道她眼里的嫌恶代表什么,顿了顿,下意识解释道:“不过我那样喊她,是因为要将她引出来,情绪波动大点才好找她的弱点。”

闻言,邬菱心里的吐槽顿时嘎然而止,一瞬间词全飞了,一片空白。

背后说人坏话就是这点不好,没有及时沟通,得知真相容易愧疚,不利于身心健康。

最关键的是把坏话说一半憋回去,是会憋坏身体的,往后的每一天想起来此刻,可能还会懊恼的捶胸顿足,实在是不利于长久发展。

所以,邬菱选择转换方向,在心里接着吐槽徐谓之的其他地方,她自顾自的想徐谓之应该是会理解她的,毕竟这可是在拯救她活生生的一条魂命啊!

想着邬菱下意识的又别开脸,看了一眼她转回窗内,然后下意识眨了眨活着时散光的眼睛再次转向窗外,谁知定睛一看,她就发现窗外的一个大活鬼突然在此刻不翼而飞了,只留下散了一地的绳索。

而那绳索正是徐谓之刚刚绑姚小河所用的绳索。

邬菱对着徐谓之惊呼:“修士,你的鬼不见了!”

我要努力写多多的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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