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月龙城

今儿个的昭都热热闹闹的。

秋分时节,被早寒打蔫儿的枝叶纷纷落下,昭王宫温心园内却碧草繁花一片丽色,浓的淡的红的黄的争相绽放。

令文静立半晌,也只是长长的感叹道,“都道先王君好享受,果真诚不欺我。”偏头却见女帝缓步走来。

她正欲行礼,却被女帝摁下手臂,“不必。”

女帝扫过园内的争奇斗艳,末了漫不经心的折了一朵牡丹下来,看向令文,“果真唯有百雨金称得上真国色。”

她今日着了蓝色常服,腰间是玉白腰带,冕冠木簪,长发披散不羁,只一眼看过来,令文便下意识站直了身子,便听见女帝刻意轻缓的声音,“不必拘礼,大可放松些。”

她便拱了拱手,“大君今日可是要微服私访?”

令缺笑了笑,“莫要说的那么好听。”随即有些面露赧色,“孤只是想去西延街瞧瞧罢了。”

她略微挑起眉梢,脸上染了淡淡笑意,“孤前日尝到一种新奇的糕点,觉得甚为甜美,今日想去瞧瞧,是否能寻到些别的稀奇零嘴。”她瞟令文一眼,眼中笑意更深。

令文从怔愣中回神,心下诧异,又觉得理所当然。大君不过年仅二十二,又是一女子,好食些零嘴当然不为过,甚至有了些烟火气。她便笑着颔首,跟在女帝身后。

西延街在昭都的西北边儿,多是些吃食店铺,奇香、油腻、酸辣各种各种味道往鼻子里钻。不少小摊小贩吆喝着买卖,均是极力推销着自家吃食。

令文自言自语道:“不曾想西延街这地界儿这么热闹。”她提脚跟上女帝,未并肩而行,而是稍稍拉开距离跟在身后。

一揣着插满糖葫芦串儿的老叟挤到跟前儿来,把糖葫芦往女帝眼前一凑,笑咧咧的张开口露出豁了口子的牙,“后生欸!可要来一串儿?”

女帝下意识止住步子,只觉窘迫。

又有一卖糖人的老妪跟着挤过来,大抵是看她衣着富贵,又是个姑娘家,拉不下脸面拒绝,便也跟着热情招呼着:“姑娘瞧瞧我这糖人,可是昭都一绝呢!”

令文看她耳垂有些略微发红,明白过来王君不曾见过这种阵仗,她偷笑了一下,拨开人群把令缺护在身后,正欲将他们逐开,却听见女帝嗓音平淡,“买下罢。”

令文乖乖掏钱,本想替女帝拿着,女帝却自个儿接过了糖人,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捏着竹签,生怕糖人掉下去。

令文憋住笑,只觉大君终究是个孩子心气的女子。

见她收下,各个摊贩都想要围过来,却在听见一声鼓响后四下作鸟兽散。

令缺看向鼓声方向,只见一九尺男子骑一高头大马,明明脸生得俊逸却一脸纨绔。一身白衣套他身上只显紧绷,鼓声一下一下,片刻间热闹的西延街便只剩下空荡荡。

一些行人避之不及,只得捱着街边贴墙而行。

兵士开道,骏马独行。

若不是女帝此刻就静立在她身旁,令文都要叹一下气派可比王家。

女帝攥紧竹签,神情寡淡,低垂下眼帘。

马上男子声音雄浑乖张,“听闻舒记老板生得貌若天仙,进宫可压群芳,为ji可摘魁首。”他摸摸下巴,笑得放肆大胆,毫不压低自个儿的声音,可见其嚣张气焰,“今个儿本将就要瞧瞧这美人是怎么个美法儿!”

他翻身下马大步带风,一身白衣绷住,腰缠着玉带,佩着大陌刀,足瞪黑色皮革长靴,头戴紫冠,身姿魁梧雄壮。那匹骏马通体如墨,不消人牵着便跟随其后,乖巧温顺。

半晌,令文听见女帝轻轻的声音。

“都道凉州铁骑三十万,个个皆是虎狼猛汉。”

“不说千机营重弩木仓,就那万戟军亦是凶名大盛。”

她看令文一眼,表情淡淡,“先帝自以为军权在握就可笑酣美人塌,却不曾细想那些个数得出名号的名将都是谁精心栽培一手提携。”

她抬眼望向魁梧男子的背影,顿了顿只是轻笑,“风雅淡泊秦昭公,一朝失了遮蔽的昏君幌子,内里也不过如此。”

“这三十万铁骑,孤要了。”

令文愈听愈是心惊,末了额角渗出细汗也不敢抬手擦拭,只觉大昭迎来新帝登基不过三年而已,这天竟是一变再变。再者,世人谁不知秦昭公是个淡泊名利的,素来只有三大爱好,养鹅种莲栽芭蕉,府中连有姿色的女子都少有。

那前头的魁梧男子她当然认得,凉州三十万铁骑的土皇帝,素有“血手人屠”之称的大月龙城,一手大刀使得出神入化,素有虎躯狼魁之称,当年拥护王君进昭王殿,有他一份天大的功劳。

凉州蛮子素来号称铁骑三十万可踏破山河,女子亦是可随时提刀上马的真巾帼。

太难了。

将凉州三十万铁骑收入麾下太难了。

却听见女帝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你在想甚?这三十万铁骑还有那天下要冲,秦昭公自会送予孤。”

“凉州王的名号,他大月龙城孤敢给他敢要么?除非秦昭公真要反,否则凉州必是孤的囊中之物。”

“跟上去瞧瞧,他要在孤眼皮子底下见识何种美人。”

令文抖了抖身子,一眼看过去便是女帝寡淡的脸和垂下的眼帘,心知女帝这是动了真怒,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秦昭公的美名,只是一股脑往前带路。

令缺提脚跟上,只觉胸中怒气翻腾,她压下杀意,扫了一眼从那朴拙店门钻出来的女子,登时愣住。

那女子一身胡服,全是冷肃的黑色,袖口领口绣着金色的暗纹,发结圆簪,插了一根木簪子,两边耳骨上并排各钉了三颗玉白的圆钉,煞是奇特。

再观其面容,说不出的精致大气,只见两道细窄平眉,本应显得过于男子气,却黛眉如画,又因那双狭长的温脉丹凤而多了几分柔气,不知该怎形容,只觉是天下绝色。看她步伐姿态从容又别有风味,只叫人屏住呼吸不敢惊扰。

令缺止住脚步,驻足而望。

那女子举止皆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若是寻常纨绔指不定被她三言两语带过去,只可惜,这是素来就嚣张跋扈杀人如拾草芥的大月龙城。

大月龙城听她言语几句,末了冷笑一声,手提大刀往下一刺,伸手要去掐那女子的脸,被躲开后不怒反笑,搓了搓手指便手掌一翻握住刀柄,声音朗朗道,“老子才懒得听你这小娘皮牙尖饶舌难缠得紧咧!”

女子未有失了气度,见无法叫眼前这男人摒弃想法,只是好脾气的自个儿挪开步子,笑眯眯的勾起嘴角,一双狭长凤眸眼波流转。

“既然如此,公子请便。”

大月龙城闻言嗤笑,伸手想要捞她,却没捞着,面色一沉,知道这女子不简单,却仍旧面含凶光神色可怖,“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他陌刀一砍,那朴拙木门便被砍个稀巴烂,露出内里的的宜人景致。任谁也想不到那店内宛如露天,净是栽植些绿植繁花,阳光从屋顶径直倾泄,满室丽色。

琉璃展柜里全是些卖相乖巧的各色奇异糕点。

光是瞧着就叫人觉得心情愉悦。

大月龙城咧嘴一笑,陌刀劈下,琉璃碴子四处飞溅,惊得周围看热闹的人连连躲避。

令缺一点一点的收回目光,听见令文咕哝着“城卫怎的还不来?”,她便挑眉道,“这城卫确实来得愈来愈晚了。”然后猛地止住话头。

令文好像听见她欲言又止的未说出口的“该杀”两字,不由得缩了缩肩。只觉得一阵寒意自脚底直钻天灵盖。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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