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黑金蟒纹鞋停在安含月眼前,将白雪踩得微微陷落,裴行之伸出手,“起来吧。”
“谢六皇子殿下。”安含月神情恭敬,撑着自己的膝盖起身。
裴行之勾起唇角,不甚在意的重新将手放回汤婆子上,“定国公亲自发放冬衣,当真是让本王佩服。”
谢婉江没什么表情,“既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爱民。”
这是许多人第一次得见天家容颜,现场一片寂静,普通百姓甚至连头都不敢朝这边偏一下。
安含月注意到槐风衣袖下颤抖的双手,“槐风,你去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姐姐,我......”槐风一把拽住安含月,他对裴行之保持着本能的排斥。
安含月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去吧。”
槐风抿唇松了手,身影在风雪里渐渐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
裴行之和谢婉江之间充斥着无声的火药味,安含月只好跳出来打圆场,“六皇子,雪太大了,您进营帐处躲躲吧。”
“你和国公都待得,怎么我就待不得,在你眼里我比女子还需要保护吗?”裴行之冷冷道。
安含月咬紧牙关扯出一个假笑,“在下不敢。”
裴行之瞥了谢婉江一眼,“不过这里有些人碍眼得紧,我也不想多待。”
安含月望着裴行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见谢婉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手点了点脑袋,又摇了摇头,气鼓鼓的跟上。
谢婉江若有所思的待了会儿,随后摇头转身,帮着将车上的物资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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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含月并未将那日的插曲放在心上,回来后便着手于将自己的猜想一一实践,终于在七日后制出了第一颗满意的玻璃珠子。
安含月捧着这个透明的圆球左看右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解决了技术上的所有难题,她着手对生产线进行布置,期间又亲自烧了几套玻璃器皿送去各处上下打点,终于将这从木寒深手里讨来的铺子开张营业。
玻璃制品售价昂贵,如今只有少数王公贵族用得起,安含月直接以市价的半数出售。
玻璃终究是易碎品,不适合普通人家使用。她如此定价对标的客户群体正是中层官员、商贾富豪。
这些人酷爱附庸顶层权贵,渴望更进一步,自然会模仿他们的衣食住行。她新制的玻璃正满足了这群人的心理,又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
玻璃一经问世,销售效果比安含月预计的还要好,工人分四班倒昼夜不停的生产,整个市场依然供不应求。
临近年关,槐风也在铺子里帮忙,少年人手脚利落,在货架上左右翻腾倒是帮了她不少忙。
天光破开云层,金光顺势落下,将地面的积雪消融,只在阴暗处还堆着几座小坡。
槐风从凳子上一跃而下,“阴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晴了,说不定今日我们能接到一个大单子。”
安含月笑着摇摇头,“你呀,这些日子的订单就够我们忙的了。”
“掌柜的,我要定一千套玻璃茶具。”
安含月将手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头也不抬,“现在下单一年后才能取,客官若是可以接受去后面填一下联系方式。”
安含月总觉得这人的声音过分熟悉,猝不及防就撞入那双朝思暮想的眸中。
“家住梧桐巷,和掌柜的是邻居,货好了我自会上门取货。”苏横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安含月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最后也只是愣愣的问道:“手榴弹威力怎么样。”
“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会被人关心身体怎么样,一路上过得好不好。谁知道某些人是把我当作她武器的实验官了。”苏横打趣道。
苏横招招手,侍从鱼贯而入,每两人合抱一箱子,顷刻堂内便被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我可不像某些人这么心狠,回来还给你带了笔大生意。”
饶是安含月这些日子接了不少单子,也不由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苏横去南疆是发现了什么前朝宝藏不成?突然变得这么有钱。
苏横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记得我和你说我一老友病重,他家是南疆巨富。听说京城来了个制出玻璃的小娘子,便托我回来的时候替他家谈笔生意。”
再富有的人家也不可能用得上一千套玻璃茶具,安含月稍作思考就知道这家人是想要占领玻璃在南疆的销售市场,现下是到她这里进货来了。
南疆多山,最不缺的就是喀斯特地貌,获取石灰岩实在容易。能吞下这么大单子的,恐怕也只有南疆首富顾家。
玻璃易碎,按照如今的运输条件来看,无论顾家再小心玻璃到了南疆也一定有损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况且交下顾家这个朋友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安含月从桌下掏出一本册子,“定金我收下了,不过玻璃茶具没有,这个就卖给顾家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看样子应该是顾家的领队人。
她上前接过册子翻看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怀疑变为欣喜,“安老板愿意将玻璃的制造方子卖给我顾家?”
安含月扬起下巴,“你刚刚也听到了,现在定玻璃都排到了一年后,我这里没那么高的生产力支撑全国的市场需求。我还要着手别的发明,也没那么多精力在打造几条生产线。”
安含月招手叫来槐风研磨,“我将方子卖给你,由顾家作为南疆的玻璃分销商,但是你们产的玻璃只能在南疆销售,并且每年要给我一成的利益分成。你若同意,我们今天就可签合同画押。”
顾涟是顾家的下一任家主,安含月如此坦荡,她倒是有几分怀疑。玻璃的生产配方全国属安含月独一家,她若是牢牢地攥在手里便会有数不尽的财富,又怎么会有人甘愿把银子拱手让人。
安含月低头一笑,“顾夫人来之前想必也了解过我,这些惊艳世人的发明,我一年内就可做出数种,守着一件宝贝过日子实在不适合我。”
顾涟恍然大悟,“是我见识短浅了,安老板,我顾家接受你的条件。”
“那好。”安含月提笔又放下,求救般看向苏横,“苏公子,你替我们做个见证人,这合同你来拟吧。”
苏横二话不说就接过了笔,她那里是需要什么见证人,分明是自己的毛笔字太丑,不想再顾家面前露怯罢了。
手指如翠竹般骨节分明,落笔铁画银钩,安含月看着这份赏心悦目的合同频频点头。
待签好合同,安含月提议请二人去酒楼,顾涟意有所指的看了苏横一眼,“这一路舟车劳顿,让苏公子先休息几日吧。”
入夜后安含月总觉得今日之事哪里不对,苏横略苍白的唇色在脑海中反复闪过,她扯起一旁的衣袍出了门。
安含月手刚伸出,大门就顺势打开,她皱起眉头,苏横向来细致,怎么会忘了锁门。
恰好他屋内还亮着灯,火光在窗花上投下一片剪影,苏横似是正坐在窗边。
草药味夹杂血腥气着弥漫了整个屋子,一道可怖的伤痕贯穿了苏横的左胸,只怕再深上几分就要伤及心脉。
苏横赶忙将中衣拉起,耳廓微红,“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安含月一个现代人,见到这场面没什么难为情的,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强硬的掰开苏横拽着衣服的手,他伤痕处透着紫,多处结痂又裂开,周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撕裂伤。若不是正值冬日,只怕是早已化脓。
安含月颤抖着手不敢去碰,泪珠像是珍珠般大颗大颗不受控制的滚落,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怎么不和我说?”
苏横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鼻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日便好了。”
安含月吸了吸鼻子,拿过一旁的药罐,“我替你上药。”
屋内的火光实在说不上多亮,安含月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她发上的香气被热气蒸腾,直冲苏横的鼻腔,若是他微微低头,甚至看得清她修长的的睫毛,在他棱角分明的腹肌上投下一片阴影。
苏横的呼吸粗重了几分,抓着安含月的手后退了几分,“我自己来。”
安含月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凶巴巴的,“别动!”
苏横只好僵着身子任他动作,双眸紧闭,睫毛乱颤。
待到她终于缠上了绷带退开,苏横终于敢睁开眼。他总觉得这屋里热得紧,想推开窗又怕她着凉。
他灌了几杯茶水才觉得不那么热,试着开口,“我这不是好好的,还多亏了你给我的那箱武器,我才能脱身的那么快。”
“我宁愿你永远也用不上我给你的那箱东西。”安含月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我看你的伤口应该是凶器上抹了毒,南疆虽有流寇作乱,但他们也不至于在刀剑上用毒,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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