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里面很是开阔，却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圆桌被人潮包裹起来，叫嚣四起，吼得嘶声裂肺，骰子撞击在盅鼓里发出清脆响声，随着一声开，人间悲喜在这一刻表现得明明白白。
二楼更加规整高级，有人身着绫罗绸缎，光鲜亮丽地蔑了一眼大厅，被小厮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不过片刻，各式的果盘糕点依次端入楼梯隔间。
“你为何要换了衣裳？这二楼岂不是更随你的性子。”作为大雍除了皇族外最顶级的官宦子弟，楚婴什么富贵没有享过，出门就是车马相迎，偏偏要化了这般的丑妆。
没有搭理荀易的疑惑，楚婴只是随口敷衍道。“有时间了我再告诉你，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搞钱，不然你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荀易又有了揉搓她的心思，舍近求远，也不知道楚婴肚子里揣着什么坏水，贼兮兮的。她也不应该应了那三十两银子，还不如去老丈人面前卖个惨，说不定能拿五十两呢。荀易心里满是嘀咕。
“你在这等着我，千万不要走开，不然三十两银子你就别想要了。”
荀易恨得牙痒痒时，楚婴已经像只泥鳅遛进了人群中。
“别挤啊！”
“谁踩我鞋啊，臭不要脸的！”
趁着男子勾鞋的契机，楚婴凑到了一个肌肉横起的男人身边，喊了句大哥。
那男人高头大马，名叫牛勇，是万金坊的打棍之一，他足足高出楚婴一个头来，手在胸前一插，皱着浓眉，不爽地开口。
“你是何人？”
面前的男子身形猥琐，眼睛倒是生的好，晶莹剔透，嵌在这一张泼皮烂脸上，真是可惜了！
“我是有一门好生意要介绍给大哥！”
楚婴语气夸张，牛勇来了几分兴趣，他们这一行不兴以貌取人，毕竟那些蓬头垢面的街痞子可都是把身家性命压在了万金坊，这痞子既然说有生意，相比也不是信口开河。
尽管如此，牛勇还是色厉内荏地威胁了几句。“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我就打断你的一条腿，让你知道欺骗我牛勇的下场。”
看到猥琐男子吓得身形抖如筛糠，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粗犷地问道。
“说吧，什么好生意。”
楚婴停下恐惧，眼睛亮的惊人，手指向后方。
“大哥看到那个人了没有？”
正中央的荀易无所事事地站着，身形俊俏，一看就是不符合他们这赌坊的秀气，牛勇狐疑地扫了他两眼，嘴里嘀咕。
“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若是卖到南风馆，肯定要换好些银两。”
楚婴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她要是这么干了，荀易可能真的会暴起杀人。
“看打扮也不像是个富家子弟，顶多算个伶人。”
荀易稍稍倾向左处，给一个骂骂咧咧的人让路，牛勇这才看见他腰间系了什么。
“那玉佩是个好东西啊！怎么也要值个上百两银子呀！”牛勇眼中露出贪婪的光。
“大哥好眼力，那玉佩可是上好的蓝田玉。这人也不是寻常人，乃是一位中街贵人家的公子，身家显赫。他本人却木讷呆滞，自视甚高，对于金钱一物视若无睹，我是府里的小厮，今日公子闲暇下来，要寻些乐趣，我便将他领了过来。”
“你这奴才不是个好东西呀！”牛勇咬着牙缝斜眼看他。
“大哥有所不知，那种显赫家庭里多的是那阴险的事情，我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牛勇一听更加满意，摘取了几个重要关键字，有钱人家的傻儿子被恶仆带进了歪道，全是由府中人出手，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好，只要今日他将身家赔下来，我就分你一成的利。”牛勇咬牙下的重利在楚婴这不值一提，他只不过是想逮着一只肥羊使劲薅罢了，给自己一点甜头，妄想自己下次继续带着人来赌坊。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给我家公子说。”
“快去快去。”牛勇焦急地催促着，楚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楚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荀易将内容理解清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家伙，简直是胆大妄为，就不怕把她两给交代到这里了？
“你让我跟你做局，被发现了怎么办？”
“动动你那中状元的脑子，我扯了一堆谎不就是为了唬住他，让他不敢轻易对咱们下手，咱们就玩骰子，等会儿我站你身后，戳你左腰就是小，右腰就是大，记住了没有？”
看荀易还在犹豫，楚婴将声音压低，带着股循循善诱的意思，温热的耳语冲击地她耳朵发痒，只能乖乖地点头。
牛勇在远处看着，只觉得通体恶寒，这公子莫不是有恋丑癖，对着这么一张丑脸还能容忍他近身说话，怪不得刚才自己提南风馆那小子面色古怪，原来是自己和这公子有一腿，细想下来，牛勇越发觉得这公子可怜，被这么个破烂货引到赌坊来祸害，实在是无耻，但是，他喜欢！只要有钱，什么丑恶事都不在话下，越多越好。
“大哥，这就是我家公子。”
“这是万金坊的双红棍，专门负责维持赌场秩序和运转。”
荀易闻言，掀起眼皮，惫懒地看了他一眼，将那副带了点高姿态的矜持拿捏地死死的，牛勇还生不出什么气来，只觉得这贵人家的公子，有资格牛气哄哄，谁让人家身份显赫呢！
“公子想玩什么？牌九马吊骰子我们都有。”
“骰子吧！”荀易朝着对桌走去，她昂着头颅，手背在腰后，眼睛吊起扫向眼尾，嘴角微微下压，缓慢地环视四周，与她对视的人皆是自惭形秽，等到荀易走过来，竟然为她让出了中心的位置。
“我也见过不少贵人，可你家公子是气势最盛的那一个。”牛勇咧着白牙使劲地一拍楚婴的肩膀，将她身子拍的一个趔趄，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盛个毛线球球，荀易你装的也太过了吧？”楚婴生怕他露馅，心跳个不停，嘴角却上扬笑得无比灿烂。
“我家公子离不开我，我得在他旁边。”
“那行，去吧去吧！”牛勇顿时嫌弃起来，一想到自己竟然碰了他的肩膀，心里呕得要死，暗骂一声晦气！
全部坐定以后，庄荷在牛勇的示意下宣布开始下庄。
荀易正襟危坐，手伸入腰间，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下，掏出银两，重重拍在案上。
“一…一两？”牛勇险些跌掉眼睛，不是说大户人家嘛，怎么抠抠搜搜的，才一两，都不敢自己买瓶酒喝的。
眼见牛勇眼神觑着，传来不信任的目光，荀易嘴角勾起，飒然一笑，将一枚温润剔透的物件摆在桌面，牛勇这才放下心来，原来银子只是开个场，玉佩才是重点。
“有本事你把玉佩也给我拍在桌子上呀！”楚婴心里吐槽道。
荀易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傲慢调笑道。“小婴呀，去给公子我沏杯茶来。如果有雨后的龙井最好，没有也不碍事。”
牛勇脸都绿了，还雨后的龙井，皇帝老子喝的龙井是不是雨后的还两说，但他着眼于荀易桌案上的那件好玉，按捺住了心头的躁动。
“是，公子，我再给你寻盘桂花糕来，您不是喜欢吃吗，连着一个月当饭吃，要是没有岂不是亏待了公子的宝贵身子。”楚婴笑眼盈盈地说道。
荀易口齿都开始缩紧，桂花糕，再吃她就要吐了，楚婴简直是自己命里的煞星。
“让他去取东西，咱们先开。”
“不急，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我习惯了一步一步来，快不得。”荀易揉捏着姿态，慢悠悠地说道。
牛勇眼里的黑气险些冒出来，他娘的，赚这么个受气钱，可真窝囊。
能不等嘛，楚婴要是不来，自己得把底裤输在这儿不可。荀易看着惬意安然，心里也隐隐地担心，楚婴要是不靠谱地再阴她一回，放了鸽子，自己该如何安全脱身。
须臾之间，看见一个猥琐的身影小跑过来，荀易这才放下心来，扯动僵硬的面颊笑着说道。
“开始吧！”
荷庄开始晃动手中的蛊钟，荀易借此机会饮了一口茶，吃了一块糕点，还别说，真有点饿了，吹了那么长的时间，楚婴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自己安排点吃的。
糕点不是新鲜做的，用料也不精致，比不上御赐的入口即化。荀易正想着，左腰被悄咪咪地戳了一下，她这才抬起头来。
牛勇简直要笑出声来，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鸡子，只顾着吃喝，连骰子几点都不关心，看来这把稳了！
知道荀易是个冤大头，许多人都想压在她的对立面，输了也没多少，要是赢了，对面这个玉面小郎君就得掏出一大笔钱来。
“咳！”荀易手握拳状抵住嘴，慵懒地开口。
“那就小吧！”
哗啦一下子，细碎的银两铜钱都朝着“大”的位置摆下去，里面还夹杂了颗小金块子，那是牛勇下的注，荀易心里琢磨，有八两了吧？
都是赌场的人，牛勇也是长了双利耳，能听个一二三成来，他想着，滚了几圈，中间夹的那颗除非是一点，否则就是大！
一群人叫嚷着荷庄开蛊。
“一四五，小！”
“他娘的！”牛勇呲着嘴暗骂一声，中间就那么小的概率都能是一，简直是踩了狗屎出门，倒霉透了！
蛊中三颗骰子，是最简单的玩法，三个点数加起来，小于等于十则为“小”，大于十则为“大。”
所以，当真只有一的概率，荀易只觉得胸腔慢慢放松，心里也有些讶异，没想到楚婴还有这样的本领。
“知道你佩服我，可别漏了马脚。”楚婴贴在荀易耳边说道，又递了块糕点，她性子仔细，连手都没有放过，手背涂的焦黄，荀易也不嫌弃，将糕点咬了下去。
唇瓣触及指腹的瞬间，楚婴面色一紧，心间升起一股炙热的焰火来，只是猛然间响起了荀念的身影，一桶冷水浸泡下来，将所有的触动熄灭地无声无息。
楚婴蜷了手指，退到身后，面色低垂，也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牛勇还当他害羞，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他的眼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为什么要他看到这一幕，去死吧，钱他不想挣了!
“这些钱，全压!开始吧！”
“嗯，我又可以了!”牛勇心间一腔热血，只瞧得见那白花花的银两，没注意到荀易平淡面容下的势在必得。这次，她要玩个大的!楚婴，全靠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