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高位者的威压一时未得收敛，沈朝宁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像是一道暗流吸入，如溺在水中般，呼吸不上来。
一只手适时握住了她，灵气流转而入，沈朝宁才重见天光。
她抬头看去，桓灵初轻蹙着眉，极为难得地流露出了不悦的情绪。
“我无事。”沈朝宁向他做了个口型。
桓灵初这才移开了眼。
远在菱花镜另一端的二人也被压得喘不过气，跪伏在地：“城主恕罪。”
“起来。”清月城主神色冷厉，“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月城主在青叶身上设有同心术，若是她遭劫，她不会感知不到，而且青叶一直被严加看守，在此之前除了城主与桓灵初两个人外，没人见过她，不可能有人有机会靠近她下死手。
芳叶脸色惨白，在威压之下站都站不稳，兢兢战战地回禀：“我与木叶半柱香前依照您的吩咐来接青叶姑姑，一进来便看到她背对着我们趴在桌子上，我原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走近一看，才发现……”
她断了气。
“那为何不及时禀报？”
芳叶看了眼身边的那个叫做木叶的女修，欲言又止。
木叶肃着脸道：“我知此事重大，不敢草率。青叶姑姑明显是死于他人之手手，她刚断气不久，那人定然还在附近，所以想先看能不能找到，未免打草惊蛇，只好不能先同您联系……”
“荒唐！”清月城主气急，手一挥，菱花镜摔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沈朝宁看呆了，那面镜子少说也是极品法器，说摔就摔了，这位城主也是财大气粗，简直比她还要暴殄天物。
清月城主敛起威压，瞧向桓灵初，事到如今，能商量的也只有他一人：“你怎么看？”
桓灵初直言不讳：“你的人有问题。”
清月城主铁青着脸嗯了一声，显然也意识到了，她之所以砸掉菱花镜，也是防止有人提前在她的东西上动了手脚。
“但至少我肯定，她还没能把消息透露给幻魔，要不然也不必冒着这么大风险在我眼皮子下动手。”清月城主揉了揉额角，眼神阴郁，“幸好我出来前曾在海棠宫设下禁制，没有我的允许，她们没人能出得来。”
沈朝宁在旁听得云里雾里。这些天她并没有跟着查案，并不清楚里面的内情，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是现在唯一的机会。”清月城主阴沉着脸，“若是再耽搁下去，让那魔物觉察出了异样，只怕再没可能抓到他的疏漏……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行。”说着她看向全程置身事外的沈朝宁。
沈朝宁一愣，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桓灵初面无表情：“此事既是因城主不谨慎而出了差池，与绛仙门无关，城主不必把主意打到我门中弟子身上。”
清月城主与桓灵初打交道有一段时间，他这人乍看上去清清冷冷不好说话，但涉及正事却是意外地好商量，这般不客气地拒绝，还是头一次。
清月城主若有所思看了看沈朝宁，不过事关流曲城，她并不打算退让，极力说服：“此地只有我们三人，如今不可能再放他人进来，她虽比青叶年少，但同是金丹期修为，让她来，有我的阵法掩饰，那幻魔定瞧不出真假。”
沈朝宁可算听懂她的意思了，这是要她扮作青叶去引幻魔现身吗？
桓灵初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可能。”
清月城主已见恼意：“你……”
桓灵初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若城主一意孤行，我不介意先破了你的阵法。”
这话一出，沈朝宁与清月城主双双愣住。
即便是与桓灵初更相熟一些的沈朝宁也感到意外，在她的印象里，他不像是会直截了当说这种狠话的人。
可无论是谁都清楚，桓灵初从不虚张声势，他既说得出，便做得到。
清月城主是个暴脾气，平日里又习惯了说一不二的独断，她自认已经给够了对方面子，虽然清楚眼前这人的实力恐怕在他所展露出的之上，但还是没忍住。
灵气自她掌间暴涨，威压抑制不住地袭来，清月城主怒道：“黄口小儿！流曲城安危只在于此，你真以为我是在与你商量？今日你们不从也得从！”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沈朝宁从头到尾都没讲几句话，清月城主威压一出，却是再度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半跪在地上，手捂着胸口，竭力想引气入体护住周身，可在巨大的修为差异下，根本做不到。
银色剑光在沈朝宁身前铸成屏障，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威压之势。
压迫在身上的力量消去，沈朝宁松了口气，忙调整内息。
浮生剑争鸣而动，剑气化成游龙，浮于周身，将元婴期修士的威势尽数镇压。
清月城主心头一凛，对上桓灵初那双毫无感情的眼，从未有过的寒意袭上她后颈，这股凛冽的杀意……
这小子当真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吗？！
“……好了。”第三方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沈朝宁面色苍白，神色无奈，“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清月城主稍一犹豫，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敛起威压。
她压制住自心底而起的冷意，拂袖背转过身，强撑着声势道：“绛仙门的弟子都与你们这般不识大局吗？”
“绛仙门从不牺牲弟子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桓灵初淡漠回答。
清月城主：“……”
“听我说，听我说。”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又快吵起来，沈朝宁这次学乖了，抢先开口，“既然这事要我冒险，不应该与我商量吗？”
清月城主哼了一声，偏过了头。
沈朝宁扯了下桓灵初的衣袖：“师兄。”
桓灵初看了她一眼，这才收起了浮生剑。
沈朝宁重又看向清月城主：“容我先问一句，若是我扮作那位青叶，可有危险？”
清月城主迟疑了下，她生性刚直，从不屑于做骗人的事，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不能说一点风险都没有。不过我会保证竭力护着你，若那幻魔伤你半分，我愿意散去半身修为补偿。”
她话中隐隐带了些恳求，一心为了流曲城，甚至不惜立下这样的毒誓。
沈朝宁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那我答应你。”
桓灵初蹙眉：“阿宁。”
沈朝宁却没有理会，只继续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清月城主满脸喜色，甚至都不听她提什么要求，便立即应下：“可以，我也答应你。”
沈朝宁微怔：“你不问问是什么？”
清月城主浑然不在意：“放心，你就算提多离谱的要求我都能给你办到。说吧，是什么？”
既如此，沈朝宁便也不客气。她看着清月城主，字字珠玑道：“若有一日万仞山庄遭劫，我想请城主出手相助。”
桓灵初看向沈朝宁。
清月城主并不知晓沈朝宁的身份，同样怔愣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凡州的万仞山庄？”
万仞山庄生意遍天下，没有人会不知道。尤其流曲城连接上凡两州，更与万仞山庄有不少来往。
沈朝宁一笑，目光坦诚：“正是。”
前世遭劫，起因虽是她收留了桓灵初，但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万仞山庄没有大能坐镇。万仞山庄家大业大，势力遍及天下，门客不算少，招揽能人异士也多如牛毛，可这些放在真正的顶级修士眼中，却是如蜉蝣撼树不值一提。
山庄毕竟以生意为重，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不同于上州这些修仙门派底蕴丰厚。而今清气衰微，修行不易，能至金丹在道界已算翘楚，山庄门客中的金丹期修士也不过寥寥。清月城主身负元婴期修为，已是站在如今道界的顶端，关键时候如得她相助，至少多一些胜算。
今生没有桃花林，遇不到跌落至此的玄昭，万仞山庄或许不会再招惹来那些祸事。可未来变数太多，无论是实际情况，还是原著走向，笼罩整个道界的黑暗终将会来临，万仞山庄树大招风，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不是一味地逃避就能独善其身。
沈朝宁很清楚再怎么想要逃避，那一天早晚会到来。
清月城主上下打量她一眼，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笑道：“看来你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沈家大小姐了。”
传闻中？
沈朝宁嘴角略略抽动了下。
不用想也知道是些什么传闻。
她没有否认：“是我。”
沈朝宁接着道：“城主也不必以自身修为立誓，只需要答应我，日后万仞山庄若有难，定当倾力相助即可。此事是我自愿，按照万仞山庄的信条，一物换一物，不需要城主再为我负责。”
清月城主是个豪爽之人，事实上就算沈朝宁不提要求，此番她于流曲城有恩，他日万仞山庄遇劫，她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好。”清月城主道，“若有一日万仞山庄需要相助，我以流曲城立誓，必会倾力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