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辞州朝屋门处掷出一张符纸,原本无形的身影逐渐显出。
“曹钟?”夏俞禧脱口而出。
闻言,那道披头散发,魂魄残缺的身影转头面向了她,口中呜呜地发出几声哀嚎。
“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夏俞禧看着他处处有残缺的魂魄不禁感到惊诧。
曹钟仍旧是呜呜地回着。
“你说不了话了。”奚辞州沉着脸道。
曹钟又闻声转过头,顺着声音将脸对向奚辞州。
奚辞州脸色愈发阴沉:“你的眼、鼻、喉皆已被毁,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将你害成这般模样?”
曹钟听闻此话用残缺的手掌抱着头不断呜咽着,似是回忆起了某件痛苦的事情。
地面符文忽闪,奚辞州再念诀堪堪稳住。
“曹钟,”他唤道:“杀你的凶手是书院之人?”
曹钟仍旧是那副抱头呜咽的样子,没有任何回应。
思忖一番,奚辞州又开口问:“亦或是,慈安寺的人?”
他死死地盯着曹钟,欲将他所有反应都看入眼中。
原本呜咽的曹钟猝然止住所有动作,他浑身发着抖,将头低至胸口,像是在害怕什么。
“是慈安寺的人,对不对?”夏俞禧见他反应有异欲再次确认。
曹钟的头微微抬起不知面向了何处,那双空洞的眼眶在房内“环视”了一圈,随即在某处停了下来。
正当他欲有回应时,曹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子猝然一僵,魂体在两人眼前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夏俞禧去看奚辞州,只见他额头冒着薄汗,眉头紧蹙,手中符箓化为灰烬,地面的符文亦随之消散。
不等夏俞禧反应过来,奚辞州将她一把拉了起来,随后捻着一张符纸一手环抱住她的腰身跃了出去。
这次奚辞州追得很急迫,夏俞禧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只得收紧双臂用力回环住他的腰。
冷风打在夏俞禧脸上,她的鼻头冻得有些发红,眼眶也含着一层水雾。
奚辞州抱着她掠至寺院某处停了下来,他手中符纸的光芒已经泯灭。
奚辞州松了松抱住夏俞禧腰身的手,夏俞禧从他怀中缓缓探出头来,她往周围扫了一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刚刚——”
“何人在那?!”
一声厉喝打断了夏俞禧的话,两人十分默契地拉着对方往同一条暗道躲。
暗道越往里走便越是狭窄,原本同行的二人最后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
“到头了。”夏俞禧伸手摸索着面前的石墙,语气略感急促。
“快!到处找找!”
暗道外的声音犹如响在耳畔,两人心中一紧纷纷伸手捂向对方。
两人眼底的诧异均被夜色覆盖,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也从夜色中流淌而过。
温凉娇软的唇瓣紧贴着掌心,奚辞州对这触感,只觉手掌乃至全身都有些发麻。
他喉结上下滚动,微暗的眼眸里有被他刻意压下的莫名冲动。
一股滚烫的热气喷洒在夏俞禧略微发凉的手心,她只觉此刻自己的心跳跳得有些快。
且原本被冷风吹得发僵的脸颊渐渐有些发热,明亮的似是参满星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穿透暗色凝着奚辞州。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巡查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人自觉屏住了呼吸,夏俞禧伸出另一只手将奚辞州的身子往里拽了拽,奚辞州顺势俯下身来。
原本洒在两人身上的月光如今皆被奚辞州一人挡住,映在石壁上的两抹身影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暧昧极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暗道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逝,两人这才各自放下手喘了口气。
月光下不经意地对视令俩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走、走吧。”奚辞州移开视线往外走。
夏俞禧晃了晃头后跟了出去。
两人打算就在这附近歇会,毕竟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刚刚曹钟是怎么一回事?”夏俞禧继续问未问完的问题。
“若我没猜错,这里有人对他使用了杀魂之术。”
“杀魂术?这是什么?”
奚辞州解释道:“杀魂术乃世间邪术,是一些心术不轨之人为实施报复而修炼施展的邪术,这种邪术如其名杀魂二字,便是在人死后拘来他的魂进行摧残直至完全泯灭于天地,无法再入轮回。”
夏俞禧听得心惊胆战:“难怪曹钟的魂体如此残破,可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会在他死后还要进一步残害?对曹钟怨恨至此的人到底会是谁?”
“从曹钟的反应来看应当不是书院里的人。”
“寺院,”夏俞禧接着他的话道:“说到寺院时他的反应很奇怪,所以大概就是寺院里的人了。”
“只是这曹钟虽在书院里无法无天,但他又为何会招惹上慈安寺的人?”
奚辞州无声冷笑:“我倒是很好奇这慈安寺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了,”夏俞禧想起之前曹钟骤然消失的场景,问道:“刚刚你追魂时可有发现什么?”
奚辞州摇了摇头:“对方法术不差,且这杀魂术已经算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是我先将曹钟的魂体召来,也难抵对方在施展杀魂术时的招魂能力。”
“那人发现我在追魂便特意有所迷惑和隐瞒,今晚是抓不到了。”
夏俞禧了解他性子里的傲气,生怕他因此灰心,于是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今晚也不是一无所获啊对吧,我们根据今晚的线索慢慢去找就一定能把凶手给揪出来。”
奚辞州听懂了她语气里的安抚之意,无言睨了她一眼,道:“快来不及了,此事不能再慢慢来。”
“来不及了?什么意思?”
“杀魂之术全数施展需要十二日,前七日主要是在死者生前施咒令其身心痛,苦意志消弭,后五日便是死后正式施展杀魂术来摧残魂体,今晚已经是他死后的第三日了,我们所剩时日不多,若再不将凶手抓出来,这曹钟恐怕就……”
“虽说他坏事做尽该受惩罚,可生死轮回不是凡人所能随意决定的,人间有人间的规则,天地有天地的规则,若人人都用邪术来害人,那这天地恐怕早已混乱不堪了。”
沉默片刻,夏俞禧叹道:“可总有人想要破坏这些人间的规则不是吗?比如,昭国制定的那些律条,它可以规范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但那些权贵呢?”
“那些想要包庇家人而抛弃公道的权贵,如果大家都平等的遵守着这些规则,兴许曹钟也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谭闵也不会死。”
奚辞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然一笑:“或许吧。”
*
次日,奚珣带着大理寺的人回到慈安寺,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曹钟的父亲,御史大夫曹明。
在回来的路上奚珣已看过奚辞州的传信,知晓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用在曹钟身上的那道杀魂术。
他暂时不打算告知曹明此事,只带着他去了停放曹钟尸身的禅房,将人带到后,他自己又去了谭闵那进行查看。
因着命案接连发生,斋会暂停,书院学子只得待在各自客房,未经允许不得擅离。
夏俞禧在天亮之前赶回了净心院客房,此时正补着觉。
叶微澄端着两人的斋饭放轻手脚走了进来。
按照寺院临时规定,每间客房里皆可派出一人出门领取两人斋饭。
叶微澄将斋饭端至小塌几案后走至夏俞禧床前将她唤醒:
“阿俞,醒醒,用了斋饭再睡也好,不能饿着肚子。”
夏俞禧揉了揉眼睛,确实是有些饿了,她爬起来走到小塌坐下,两人面对面用着斋饭。
“曹钟他爹来了。”叶微澄夹着素菜道。
夏俞禧咽下一口饭,问道:“他爹对此事怎么说?”
“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爹对着住持吵闹了一番,说什么之前如此,现在又是如此之类的话,总之很摸不着头脑。”
“之前?现在?”夏俞禧揣摩着这几个字。
难道曹家之前也有人在慈安寺出过事吗?
对了,先前听人说起过慈安寺闹鬼一事,也不知道此事会不会与曹明口中说的有关。
“澄澄,你了解慈安寺闹鬼的事吗?”
叶微澄摇头道:“我是与你一同听到的,怎会知晓具体情况。”
“也对。”
夏俞禧又扒拉几口饭,放下碗筷准备再去床上躺躺,叶微澄见此正欲劝她再等会,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夏二小姐,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尼姑在外禀道。
太子?
奚珣找她会有什么事?她这几日好像都没跟奚珣说过话吧。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急忙在床边拐过一个弯去打开房门。
“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她往里看了看叶微澄,叶微澄亦看向她,两人颔首示意过后,夏俞禧走出了客房。
在距离净心院数十米的地方奚辞州正微偏着头悠哉看她。
猜对了。
夏俞禧小跑过去,脸上笑意难掩。
“见到我这么开心?”奚辞州扬了扬眉。
夏俞禧抓住这个机会再次输出一段彩虹屁:
“能见到脸蛋如此俊俏,身手如此厉害矫健的世子我当然开心呀。世子你是不知道,你方才往这一站,那日光打在你身上简直衬得你像是神仙下凡一般,光彩夺目的令人移不开眼。”
奚辞州对她的马屁已然习惯,他轻笑一声,转过身就往前走。
夏俞禧提着衣裙跟了上去:
“世子,我听说曹钟他爹来了,还跟住持吵闹了一番。”
“你消息挺灵啊。”奚辞州目视前方没去看她。
“还成吧。”她等着奚辞州的话。
“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曹家在慈安寺出过事的不止曹钟。”
“所以,慈安寺闹鬼那件事真的跟曹家有关?”
“嗯,那件事发生在三年前,出事的人是曹明的弟弟,曹辉。”
奚辞州又补充道:“说来也巧,三年前的曹辉来慈安寺竟也是为了参加斋会,且亦是在此期间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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