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如隽自是不愿过去,双腿却又不受使唤,擅作主张地带着他又往窗边踱了半步。
这下宁浮蒻才满意了。
她伸手去揪住一根乖顺垂落在他胸膛处的纮带,仰面而视,“脸上的伤,还疼吗?”
漆如隽听得这话,心生惶恐,潜意识里的危机感令他想马不停蹄地遁逃。
可冠帽的带子被人给拉住了。
一旦跑,定又要闹出动静,这里不是她的宫殿,任何乱子都会被不经意路过的人发觉。
他喉间涩然,想叹气,又生生忍住,“殿下先从正门进来,有什么话想吩咐,奴才都听着。”
“我偏不走正门,难道你怕被人瞧见啊?”
“该是殿下害怕才对。”
“哦,缘何此言?”
宁浮蒻屈着手指,将那玄色纮带一圈又一圈地绕在指节上,完全不管漆如隽的帽子都被拽得歪歪斜斜,快戴不稳了。
漆如隽无可奈何地弯腰将就她。
这样一来,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近一些。
“殿下若真有事吩咐,遣人过来一趟即可,不必亲临。”
他抬手勾住纮带,想把它从她的手指上抽回来。
宁浮蒻轻笑,眼角眉梢都漾着丝丝玩味和快意,“你还真喜欢我到了极点呢。”
这话顺着细微的风刮进漆如隽的耳中,他微愣,旋即明白过来,是刚才那句话的缘故。
略过他言语中的疏离,她只截取出自己需要的那一部分。
从鸾明殿至内官监,少说得绕半个禁庭,宁浮蒻还去了趟承德殿,大好的晨光消磨得所剩无几。
漆如隽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劳心费力的过来,难不成是特意来看他笑话的……
纮带收不回来,只得作罢,他侧目望向窗外,视线落得很低,完全越过了宁浮蒻。
“奴才得罪殿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您用不着如此纡尊降贵……折了您的身份,更是奴才的过错。”
在情形未明之际,漆如隽习惯性的开始说自贬之言。
宁浮蒻往回也这般堵过他,大多时候光明正大,偶尔寻了阴僻之处,总要让漆如隽吃够苦头才把人放走。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虽有锋芒,但从不显露,只因贯会看眼色知进退,晓得绵软圆滑且可欺的样子更受旁人青睐。
谁都能刺她一句,他们纵然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多番嘲讽。
那些个皇子公主与宁浮蒻都不亲近,尤其是宁澜茜,总爱跟她作对。
起初宁浮蒻还隐忍不发,耐得的脾性,权当狗叫。
后来开始跟谢家人拉拢关系,掩藏于宁浮蒻骨子里的那些锋锐才渐渐倾泻出来,丝丝缕缕,悄无声息的改变。
在宁浮蒻更年幼些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小公主最好搪塞,恐怕她自己都忘记了,彼时鸾明殿的些许宫人奴大欺主,给她委屈受,又教她口难言。
是真的绵软,跟个从蒸笼里拿出来的包子似的,谁都能伸指戳一下。
就这几年时光,那软糯的包子就脱胎换骨成了面前抵着窗棱拽住他纮带肆意妄为的上位者了。
漆如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竟忍不住想叹气,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怅然。
“漆如隽,你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爱慕我呢?”
指节轻动,那一段被绕在手中的纮带也跟着收缩,剩下未能绕上的便随之绷紧,扯的帽子差点从漆如隽脑袋上掉下来。
他急急用手护住冠帽,又觉弯着腰的姿势很难受,正要站直身躯......
下一瞬,宁浮蒻便从窗外探身而至,准确无误地袭上了他的唇。
她松了手上帽带,转而抓住他衣襟,踮着脚,上半身都完完全全地入了窗内。
漆如隽刚想挣扎,她就抑着嗓音轻哼了一下。
宁浮蒻的腰腹压在坚硬窗沿上,他一动,她就跟着继续踮脚欺近,磨得腹部传出轻微疼痛。
漆如隽对她此举束手无策,想着若直接推开,保不准她就站立不稳摔在了廊上。
今次的吻倒柔和了很多,不像昨天那样,凶狠到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拨皮抽筋。
唇齿交融,清丝勾缠。
漆如隽还是没习惯换气,他不会。
宁浮蒻却是个老手,牵引着他,一步步深入。
舌尖越过齿关,挤进腔内,宛若一根滑腻腻的蛇,咬住猎物就不放。
漆如隽虚虚闭着眼瞳,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正在撩拨着他的罪恶之源。
他又开始喘不过气,伸手乱抓,被宁浮蒻给扣住后十指交叉,缓了缓,带着他的手揽在她的后腰上。
隔墙的回廊处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两个内侍捧着一匣子文书拐过转角,正小声交谈,全然没注意到那紧邻着桂花树的廨室的窗扉骤然被关上了,还有一小段织锦花鸟裙的裙摆差点没能及时拖回去。
把人横窗抱进来的漆如隽刚站稳,就又被她扑着险些直接摔在地上。
他正要说什么,叩门声响起,内侍立在门外恭敬问:“掌印大人,春泉行宫那边布置的清单都理顺了,是否要呈送给您再次过目?”
宁浮蒻窝在他怀中,一手环着腰,一手又攀上了他的后颈,压着人脑袋不断往下佝。
漆如隽气都没顺匀,就又被堵了嘴。
他双目微瞠,眼底满是慌乱和不可置信,似在无声谴责宁浮蒻的行为。
宁浮蒻眸中含笑,像只偷到腥的猫儿,叼着不松口。
“掌印大人??”
内侍又多问一遍,忍不住偏头跟旁边的人对视一眼,小声咕哝:“难不成大人回去歇息了?”
“有可能,那我们下午再过来一趟吧。”
两人轻声细语地商量着,没多耽误,捧着匣子就转身离开了。
待脚步声消失,宁浮蒻才再次松了口。
漆如隽的眼尾和颊边都晕着大片显目绯色,他生的极好,眉目清朗,挺鼻薄唇,皮肤又白的像瓷胚,整个人瞧着没有任何戾气,是好相处的模样。
还常年抿着嘴角,微有下垂的弧度,多生几分教人怜爱之姿,当真应了他名字中的‘隽’,内敛清隽。
只有相处久了,这人的性子才明了。
宁浮蒻最是清楚,他跟她一样,俱是表面功夫做的好,就如同上元节吃的元宵,剥开白皮子,内里流出来的馅儿全是黑的。
若认真打量,从他的侧脸亦能将他本性窥见一二。
眉骨低横,眼窝深邃,如刀锋般流畅的线条勾出鲜明的下颌。
犹如蛰伏的花豹,更似蕴着蛊毒的暖玉,外表惑人,内里伤人。
漆如隽平视着雕花窗棱,屏气凝神,好半晌都再没个反应,仿佛被宁浮蒻把魂魄给吸走了。
她又垫脚,亲一下唇,又退开,然后再亲一下。
直亲的他呼吸又开始乱起来,抬手捏着她的肩头,把人给按在原地难以动弹......
宁浮蒻笑,“掌印大人看似拒绝得厉害,实则心底怕是喜欢得紧吧?”
被一句话戳破心思,漆如隽眼尾的红愈发深沉。
喉结滚动数下,他应不了声儿。
“漆如隽,别故作姿态了,想亲我就亲啊,我喜欢同你亲昵。”
手腕轻轻一挣,便脱了他的桎梏,她还没接话,他就开口了。
“殿下,奴才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话落,他竟真的要撩袍跪下向宁浮蒻请罪。
宁浮蒻烦死他了,“请屁的罪,站起来!”
听到这么粗鲁的话,漆如隽脸上表情都明显皲裂了。
他不敢垂眸去看她,唇瓣翕动,又成了个闷葫芦。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索性什么都别说。
他不看宁浮蒻,但她却始终将视线凝在他的脸上,冷不丁地注意到右眼内角靠近鼻梁的那个位置有颗细小的痣。
抬手要去摸,漆如隽躲得倒快,没叫她得逞。
“啧,躲什么躲?”
她正心烦气闷,指尖毫不客气地就按在那颗小痣上,碾了碾,揉出深色红印子。
力气很凶,快戳进眼睛里去了。
漆如隽还是想避,迫于淫威,只能承受着。
宁浮蒻一边折磨他的痣和鼻梁,一边出声道:“从你手底下给我挑两个婢子,要聪明伶俐的,最好会点武。”
“难吗?不会武也没关系,忠诚最重要。”
漆如隽听了,沉默片刻,温吞地回了一个字,“好。”
“不问我为什么找你要人吗?”
“不问,殿下行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多嘴是为臣之大忌。”
宁浮蒻又狠戳了一下那颗痣,直戳得漆如隽眼泛水光,连鼻尖都因酸疼而生红。
“那若是我想用你的人来对付你呢?把你杀了,也不过问吗?”
漆如隽又缄默一瞬,依旧未曾垂落视线去跟她对上眼神,“殿下想杀我早就动手了,能忍我至今,是奴才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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