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某处酒馆。
路人甲:“听说嘉珉大长公主前不久病死了?”
路人乙:“真的假的?”
路人丙:“千真万确啊,那天我亲眼看见,大长公主的棺椁从扬州千里迢迢抬回了天水城。”
路人乙:“就是那个肆意妄为、专权独断的祸国公主?”
路人丙:“是啊。”
与此同时,另一桌方进京赶考,还没来得及听说此事的书生们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书生甲:“太好了,我等一众书生们所求的公平正义终于要来了!”
书生乙:“简直是大快人心呐!”
在人人欢呼雀跃之际,有一个绿衣公子死死抱着他的妻子不肯松手。
那夜,天水城城郊,从最深的那片夜色下,翩翩飘落下来几朵雪花。很快洋洋洒洒便都堆在了他的肩头。
六月飞雪,意味着,人世间蕴藏着一场巨大的冤局。
一旁的众人,都被这样的景象惊到了,只有绿衣公子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那个奄奄一息,脆弱到好像一碰就碎的女子身上。
谭思依红着眼上前劝道:“驸马,公主……要上路了。”
是啊,褚颜声音哽咽,却不得不一同上去劝:“驸马,公主现在的身子很弱,如果再不去云南长老那边,恐怕……”
“恐怕什么?”慕琼宁终于抬起眼来,一双眸中尽是令人心颤不已的红色,“她福履齐长、所愿必得……她不会有事。”
说到这里,慕琼宁忽得把头转向那两个神秘的中年男子身上,“慕青山,此次你一定要治好她,她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若她有什么闪失,你便不必再回来了!”
“宁儿,”慕青山眼中满是担忧道:“她的事我必定会殚精竭力办好,可你的身子也不是这么折腾的。路上这么多天,你几乎不怎么吃东西,水也未进多少。”
“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求你待我走后,照顾好自己,行吗?”
慕琼宁却觉得讽刺至极,他含讥带诮道:“你觉得如今,你还配说这样的话吗?”
“我今后如何,还轮不到你管。”
慕青山闭上眼:“宁儿。”
“你们走吧。”慕琼宁将郑妍稳妥地安置在车上,便不再同他讲半句话。
“先生,我要与他们同去。”柏陵跳出来,异常坚定道。
慕琼宁侧头瞧了眼慕青山身旁的男子,不动声色道:“随你。”
半月后。
在终于铲除了祸国妖姬,人们还陷在喜悦的氛围之际,元忠将军徐尧,则带了一个更加让举国振奋的消息回了天水城。
据说,他亲手斩下了异国王子伊桑的头颅,在燕云一役中,取得了赫赫战功。
此次回天水城,乃是皇上亲自召回的。
徐尧骑马走过天水城最高的角楼时,看到了天水城里最亮的那盏琉璃灯。
那是郑妍八岁时,爱女深切的景章帝亲自吩咐宫人为其打造的。
又据说,在之后的一场皇宫宫宴上,嘉珉大长公主的驸马手中的酒杯几乎没有搁在桌子上过。
他似乎是对皇上的举动十分不满,所以一直在灌皇上酒。
“爱卿,慕爱卿呀……”郑安叫苦不迭道:“朕、朕喝不下了啊。”
“哼,喝不下?”慕琼宁的嘴今日像是淬了毒,怕是舔一下嘴唇都能将自己也毒死,“昔日皇上同张谨义在天在水喝酒的时候,也没见皇上有喝不下的时候。”
“你大胆!”郑安醉醺醺的,“小心朕治你你下犯上……”
“皇上想治什么,便治什么,正好叫臣下黄泉地府,去陪你那可怜又可悲的小姑姑。”言罢,慕琼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经过半月的努力,方才他们谈论的话题中的人物,已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如今也只能夹着尾巴,躲在府里老实做人了。
至于今日这个元忠大将军……
慕琼宁暗中观察他一眼,发现此人无论听到什么,都是一副耸然不动的姿态,也不去争辩什么。
慕琼宁深知,之后他们面临的敌人不是好应对的。是以,他已经做了足够的觉悟。
听到“小姑姑”三个字,郑安的酒仿佛醒了三分,他用眼皮敛住了方才从眼中迸发的考量和光芒,自惭形秽道:“过去是朕冤枉小姑姑了,只是,当朕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已经天人两隔了……”
“皇上,”沉默良久的徐尧,此时端过酒壶,替郑安斟满了酒,“大长公主究竟是何时薨逝的?臣竟没能赶得上,竟没有能亲自去送送她。”
郑安宽慰道:“爱卿不必自责,你当时在征战沙场,上阵杀敌嘛,朕理解。”
“那……”徐尧不动声色地道:“臣可否问问,大长公主因何而死?”
“公主因何而死,将军难道真的不清楚吗?”谭思依对着徐尧行了一礼,随后意有所指道:“张大人虽阴狠狡诈,智力却清澈见底,若他不是受人指点,怎会想到用印章一事来扳倒公主?”
“谭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尧诧异道:“你是说,指点张大人的人,下官也认识?下官一介粗人,又久不回京,实在不知谭大人口中之人所谓何人。”
郑安道:“谭大人快别欺负徐江军了。他很久没回这天水城了,那些明争暗斗的,他哪里会知道。”
“是。”谭思依又向郑安行了一礼,便不再言语。
慕琼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权势滔天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个帝王对一个人没由来的信任。
从前的张谨义是,如今的徐尧亦是。
郑妍也不知道自己一生究竟要从经历多少次的昏迷不醒。
再次睁开眼,她正在赶往云南的路上,和她一起的,是忧心忡忡的春桃和褚颜。
这倒是新鲜……
郑妍心想,陪在她身边的人还总是交替出现呢。
“阿颜。”郑妍出声道。
“嗯?”褚颜应道。
“娲娲呢?”郑妍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她怎么没有同你们一起?”
“她听说徐尧回天水城了,便说要跟随驸马,一起对付他了。”褚颜道。
“为何?”郑妍觉得奇怪。
按理说,他俩并没有什么仇怨。
“娲娲说……”褚颜看郑妍一眼,“她是替你抱不平。”
“这姑娘。”郑妍病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来。
“公主,”春桃拧眉道:“您这身子怎么越来越差了?”
“先前驸马天天拿营养补汤给您补着,怎么一朝就变成这样了呢?”
“别担心,春桃。”郑妍宽慰她道:“本宫这身子只是在厚积而薄发,指不定哪天它就自己想通了,然后什么病都没有了。”
春桃突然止住了哀叹声:“……”
褚颜:“……”
“公主,您这心也太大了。之前老听别人说你心大,现在一看,确实心大。”
“本宫……”郑妍一时竟无言以对,“好了好了,本宫要继续晕一会儿了,你们安静一点。”
褚颜:“好好好……”
郑妍闭上眼,左手却细细摩挲着她右手腕的银镯。
这个银镯是慕琼宁在郑妍临走前给她套上的。可郑妍知道,这银镯绝不蕴含着慕琼宁对她的情意,更不是他给她的定情信物。
可究竟是何用意呢?
郑妍想不通,亦或许,是不愿想通。
他们一行人为何要去云南,郑妍虽心知肚明,却不敢言明。
她知道此去云南,一定会有个了结。
过去慕琼宁嘴中所说的,无论是“极品”还是“妖妃”,一定现下都在云南。
郑妍想,她现在是时候该面对现实了。
郑安也没想到,过去梦中人竟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总之,当言步月从大殿外款款走向自己时,一向善于隐藏自己思绪的郑安,竟有一刻失了神。
当眉眼温顺的女子跪在自己面前,并告诉他自己叫“言步月”之后,郑安第一次感受到了话本中所说的“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到底是什么滋味。
站在下头的慕琼宁也不知道言归打的什么主意,在他们回天水城的那天,竟把言步月也带了过来。
看着龙椅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郑安,慕琼宁虽看不清他的脸,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郑安周身一闪而过的慌乱。
慕琼宁脸色沉了沉。
如果他猜得不错,那么郑妍与言归之间早已有了某种程度的结盟。
可究竟他们在图谋什么,他竟一点都不知。
而他们就这么利用了一个女子的命运,上天即将留给他们的考验又该是多么的沉重。
郑安亲自下来扶言步月起来,这让众位大臣皆虎躯一震。
谭思依与王娲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又默默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眼前。
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与这位江南水乡的女子有了如此深厚的情谊的?他们竟一点不知情。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
难不成,皇上偷偷去过江南?
这女子她该不会是一位即将要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吧?
如此这般的想法,叫朝臣们直到下朝,都阴沉着脸走回了自己的府上。
而谭思依、王娲皆不约而同地跑到了公主府去找慕琼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