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设计

回到宫中,闻时安将宫人遣散出去,只留下女官和李相宜在旁。

闻时安按照记忆中的比例调制药水,然后小心地将药水涂抹在画轴上,只见画轴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黑色污迹,李相宜在旁边适时递上帕子。

等闻时安把污渍全部擦去,画轴的真面目也显现出来。

画轴呈现为醇厚的紫黑色,之前隐约可见的金色斑点,现在也变得显眼起来。

女官瞪大双眼,惊道:“这、这是紫檀木!”

女官自然也是见过紫檀木的,高皇后的瑶光宫中就有一座紫檀木雕成的屏风。

如今区区紫檀木做的画轴,还不足以让她如此惊讶,让她真正惊讶的是,连画轴都采用紫檀木制作,那这幅画就绝不可能如之前所见那般平平无奇。

闻时安对女官的惊讶恍若未闻,拿起另一份药水,均匀地刷在画卷上。

片刻后,画卷一侧翘起一个小角,她轻轻沿着翘起的一角,撕下浮在上层的画卷,下层画卷的真面目显露人前。

一幅壮丽的山河史诗呈现在殿中三人眼前。

画卷之上,千里江山绵延无尽,仿佛将锦绣山河微缩其中。

“这是神宁真人的《山河图》!”李相宜呼吸急促,双眼紧盯画卷,一眨不眨。

只要是爱好书画之人,就没有人不知道神宁真人。

神宁真人被尊为画圣,而《山河图》便是神宁真人的封笔之作。

传闻神宁真人画完《山河图》后羽化飞升,这更为《山河图》增添了几分神异。

闻时安:“我欲将此图作为七哥大婚的贺礼,你们觉得如何?”

女官一惊,想要劝说公主将此画献给陛下,但转念一想,将此画献给陛下固然能得到陛下的赏赐,但文贵妃在后宫中根基深厚,等陛下忘记公主,文贵妃有的是方法为难公主,于是放弃劝说。

李相宜似乎有话想说,但顾及女官在场,还是闭口不言。

女官小心翼翼地把《山河图》卷起,准备亲自挑选礼盒盛放。

待女官离开,李相宜走到闻时安近处轻声道:“殿下,奴婢听说陛下一直在寻找神宁真人的《山河图》,殿下何不将此画献给陛下。”

女官担心文贵妃的报复,但李相宜并不担心,她知道自家殿下心中自有丘壑。

闻时安轻轻一笑:“那是假的。”

假的!

李相宜不可置信地望着闻时安,她虽然没有见识过神宁真人的真迹,但刚刚那场面,怎么也不像一幅赝品。

闻时安似乎知道李相宜心中所想,解释道:“这正是造假之人的高明之处。”

谁能想到,层层遮掩之下的是一幅赝品。

“那燕王不会发现吧?”

闻时安一点也不担心:“除非持有真画之人出面,否则没人能看出那是一幅赝品。”

闻时安如此自信,自然不是因为她的鉴赏能力,就算是在原本时代,她对于画作也是一窍不通,她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得自小公主的记忆。

在上一世,燕王一党陷入低谷的时候,正是因为献上这幅《山河图》,使得永平帝龙颜大悦,好几次在众人面前夸赞燕王有他当年之风,一时间,燕王风头无两。

不过成也在此,败也在此,就在燕王意气风发之时,有传言传出,言称永平帝手中的并非真迹。

有位叛军首领声称自己手里的才是真迹,还道出了赝品上的特殊记号。

永平帝当时听闻就气昏过去,待他苏醒后,想要矢口否认。

奈何当初得到《山河图》后太过喜悦,曾举办多次宴会,邀请大臣一同欣赏,以至于《山河图》的细节之处早就人尽皆知。

因为这件事,燕王的爵位都降了一级,甚至宫中的文贵妃都受到牵连,被贬出妃位之列。

经此一事,燕王一党元气大伤,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也被大大削弱,其他皇子则趁机崛起,朝堂上一片乱象。

既然前世直到那位叛军首领出面,都没人发现此画为假,今生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

闻时安今日能准确找到那卖画的老者,就是因为燕王献画之后,主动宣扬得到《山河图》的经过,而老者的形象也十分符合世人对隐士高人的想象,当时这件事还成了流传一时的佳话。

当然,等赝品这件事被揭穿,这就成了一时笑话。

李相宜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殿下是自身精通画艺,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于是她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殿下,奴婢已经把信送到张大人手中。”

她找了一个小乞儿,给了小乞儿几个铜板,让小乞儿将信送到张大人的府邸,她亲眼看着门房收下信件。

此次长生观坍塌事件,燕王要想推卸责任,最好的背锅人选就是这位工部司郎中张大人。

这位张大人身为寒门子弟,能做到工部四司之一的长官,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燕王在修建长生观时偷工减料地贪污,也定瞒不过他。

当初燕王能一次就拍死这位张大人,是因为张大人的独子当街与人斗殴,打死了礼部一位世家出身的官员的庶子,张大人为了保住独子,只能主动背下黑锅。

若是这位张大人有了防备,之后再想要算计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

此时,张之和正在书房,面前正摆着那一封信。

燕王当初贪污他是知情的,但是燕王身为皇帝颇为宠爱的皇子,他要是去举报,岂不是自己去踢铁板,所以当时只要燕王贪得不是太过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谁知道长生观居然会坍塌,这下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

但是幸好建设长生观时,燕王才是主要负责人,他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就是有责任,也不算太大,至多不过是降职留用。

可是根据这封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信上所言,如今燕王竟然是想让他背下所有罪责,而燕王自己就认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并且为了让他主动背下这个黑锅,燕王欲要设计他的独子,使他当街打死人。

张之和面色阴沉,他当然不会轻信一封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但是他也相信燕王真的能做出这些事。

“张池,你去通知大郎,这些日子他就留在家中闭门读书,不管有任何事都不得外出。”

一直在书房外候着的张管家听到张大人的吩咐,立刻赶往张家大郎居住的院子。

听见张管家传达的父亲的吩咐,张大郎有些为难:“可是我已经和几位同窗约好,今日要去醉月楼小聚,可否明日再在家中闭门读书。”

张管家劝道:“大郎,大人的意思是不管任何事,您都不能出去,这是大人的吩咐,想必您的同窗也能理解。”

张大郎为难的点点头:“也罢,这毕竟是父亲的吩咐,我这就去信一封,向几位同窗致歉,想必他们是能理解的。”

张管家拿着张大郎的书信向张大人回禀,张之和听说今日有人约张大郎出去,眉头就是一皱,吩咐张管家差人送信的时候,让人打听一下今日都有哪些人在。

张家仆人把信送到之后,周灵均眸光一沉,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把信交给其他几位同窗。

“无碍,张大人让张兄在家闭门读书,自然有他的深意,我们以后再聚也可,让张兄千万不要自责。”

其他几位同窗皆是出声附和,在他们看来这次聚不成,下次再聚也是一样的。

张家仆人离开包厢后,悄悄找了一个小伙计,向他打听包厢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小伙计在醉月楼迎来送往,见识不少,包厢里的人大都能认出来,只除了一位青衣小郎君,他认不出来。

张家仆人又往小伙计手里塞了半贯钱,让他仔细想想。

“对了,我之前进去送茶的出去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位郎君说那位青衣小郎君是周郎君的庶弟。”

张家仆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叮嘱小伙计不要把他的事说出去,就匆匆赶回张府。

张之和听完仆人的回禀,挥手让他下去,仆人下去后,张之和猛地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

根据那封信上所言,被他儿子打死的正是周灵均的庶弟,礼部员外郎周守一的庶子周沐阳。

他真是没想到,周家真的为燕王所用了,都能舍了族人的性命为燕王铺路。

他猛地一转身,走到书架前,从书架最上层取出一本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书籍背面封皮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

上面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燕王贪污的证据。

周灵均与几位同窗散了之后,带着庶弟周沐阳回到周府,一路上周灵均神色阴沉,而周沐阳则微微垂首,看不出神情如何。

回到家中,周灵均让周沐阳先回去,自己则去了父亲书房。

周守一听闻张之和让张大郎在家闭门读书,眉头紧紧皱起,满脸凝重之色,随后转身带着周灵均去了家主书房。

周守一神色急切:“大哥,这张之和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才让自己儿子闭门读书?”

周家主端坐在书桌之后,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神色阴沉,他沉思片刻后道:“张之和也是个老狐狸,本打算快刀斩乱麻,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做成这件事,如今看来是不成了,此事要从长计议,我要先去向燕王回禀此事。”

周守一点头,兄弟二人又商量一些家族之中的事,周家主想起周沐阳:“二弟,七郎那里你还需好好安抚一二。”

周守一想起这个颇有才能的庶子叹了一口气:“大哥,七郎也是明白的,我们受了家族庇护培养,家族需要我们之时,我们自当义无反顾。”

周家主:“这件事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七郎。”

周守一回到书房,想了想,还是让人把周沐阳叫来。

周沐阳回到院子,就一直在等父亲的传唤,当即也不耽搁,立刻随着仆人前去。

“七郎,你是不是还在怨父亲让你去做这件事?”

周沐阳摇头:“我知道父亲的苦衷,而且沐阳深受家族大恩,现在家族要沐阳回报,沐阳并无怨言。”

周守一欣慰地点点头,心中也有些愧疚:“你明白就好,现在张之和有了防备,这件事多半也是要作废,这些日子你就在家中读书就好,若有机会,父亲会给你谋求一个官职。”

周沐阳顺从地点头,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中真正的情绪。

回到自己的房间,周沐阳卸下脸上的表情,手心早已经被掐出一道道白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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