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乔安见他们都围了过来,脸上露出不安,有点局促地说:“请问,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你们曾经见过托比?”乔安又试探着问。
“……哦,”黛西回过神来,“没有问题,奎恩夫人,我只是觉得墓碑上这句铭文有点特别。”
“哎,这也只是一个母亲的心情写照罢了,”乔安叹口气,“托比出生时,天降大雨,他彻底离家而去的那天,也是天降大雨。”
“我发现他不在家后,试着出门找他,但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乔安盯着石碑,像是陷入回忆,“他们说,他死在了大雨里,被疾速汇成的水流冲走了,很可能已经葬身某处洼地或沟渠……”
一旁,约十二三岁的少女塞玛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乔安回过神来,“我不相信他们的话,我觉得,托比还活着……你们真的没见过他吗?”
“奎恩夫人,我们确实没有见过托比。“黛西肯定地说。
他们见到的,是一个和托比面貌相似,但不叫托比的人。
乔安上身前倾,干枯的手缓缓抚过石碑方格里栩栩如生的头像,“托比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有好几次都处于濒死边缘,我日夜不停地为他祈祷,希望神灵能够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慷慨慈善的神灵大概也不忍心看他这么凄惨,就让他这么幸运地活了下来。”
“但我没想到,三年前,他还是离开了我们……”
“母亲,你说得太多了。”塞玛小声提醒她。
“真对不起,人年纪大了,就总爱回想过去,一想到过去,就忍不住话多,”乔安直起身,带着歉意笑了笑,“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但愿你们不要见怪啊。”
“没关系。”黛西话里带了点温和的语气,“我们也该走了,就不打扰你们纪念亲人了。”
乔安对他们郑重点头鞠了一躬,又拉着塞玛继续低声祷告起来。
黛西拍了下一直发愣的加兰的肩膀,又对盖尔点点头,看了神情严肃的格弗雷一眼,重新走回坡道。
等他们已经远离沃冈家族墓地,一直感到怪异的埃迪打破众人的沉默,问:“你们不会真的见过那个叫托比的年轻人吧?”
“没有,是我们大惊小怪,认错人了。”黛西平静地说。
“那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是谁?”埃迪又问。
“一个很厉害的巫师。”黛西回答,“照奎恩夫人所说,托比体弱多病,并且在三年前失踪,怎么看,都和一个强大的巫师扯不上关系。”
“对了,”加兰突然出声,“如果乔安·奎恩夫人是托比·劳维的母亲,那为什么他们的姓氏不一样?是奎恩夫人保留了自己的姓氏吗?”
“不是,乔安在三年前改嫁给城里的铁匠利奥,她的女儿塞玛,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都改随继父姓奎恩了。”穆雷仔细解释。
“沃冈先生,你之前说,他们曾是沃冈家的仆人,那为什么会离开呢?还有,劳维先生去哪了?”加兰又问。
“劳维一家,从曾祖父在世时,就是沃冈家的仆人,一直很勤快忠心,吉勒·劳维,也就是乔安的第一位丈夫,擅长园艺,手脚也麻利,那时他们一家在府里过得不错。”穆雷继续说,“乔安因为要照顾托比,就一直呆在家里。“
“但吉勒这个人,工作时看着踏实诚恳,一回到家里,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暴怒的时候,会殴打妻儿。乔安为了保护幼弱的托比,一直默默忍受。”
“大概在托比五岁时,有一次,乔安实在受不了挨打,跑出家门,吉勒追了出去,那天他还喝了点酒,以至于在动手时,认错了人,一拳头下去,正好击中某个路人的侧额,那人当场去世,吉勒因为酒后过失杀人,被关进监狱,呆了十年。”
“那十年,乔安靠着为沃冈家做些杂事,还算顺利地维持了母子两人的生活。”
“而吉勒出狱后,回到家里,因为乔安的求情,还有看在他们祖辈对沃冈家奉献一生的份上,我父亲,也就是威廉,又同意他回来工作,并要求他立下保证,不再对家人动手。”
“吉勒同意了,还按了手印。后来,他们有了女儿塞玛,没过两年又生了双胞胎男孩,乔安以为日子在慢慢变好,但吉勒再次发作,只不过,这次他吸取了教训,打人之前关好门窗,而且只针对乔安一个人。”
“乔安为了他的工作,和一家人的收入来源考虑,再一次忍气吞声。她外出采买时,总是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实,而且除了采买,几乎不怎么出门。”
“已经长成少年的托比,对父亲吉勒非常生气,经常为了母亲顶撞、攻击他,但托比身体病弱,而吉勒常年工作,一身力气,托比根本打不过他。”
“那威廉……沃冈老先生,难道不知道,就没有再惩罚他?”加兰气不过,问。
“知道,但乔安有四个孩子要照顾,几乎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做杂活,要是吉勒没了工作,他们就没了收入,日子会更艰难,”穆雷感慨地说,“父亲只能时不时提醒、敲打吉勒几句,同时在每年节假日时,多给他们一些赏赐和礼物,尽量改善他们的处境。”
“那他们这样的日子,是怎么结束的,乔安是怎样和铁匠奎恩结婚的。”黛西冷冷地问。
“大概五年前,有一次,吉勒去东部一带采购一些珍贵的花卉,因为恶劣天气影响了行程,为了及时赶回来,他夜里也没有休息,忍不住打起瞌睡,在经过一座桥时,没有注意,整辆马车翻进河里。马匹、那些植物和他都被卷入汹涌的水流,再也没有出现过。”
“乔安和她的孩子从此得到了自由和安全,这也是为什么乔安没有给吉勒立碑,她恨他,当他彻底消失时,她也不愿再记起他一点。”
“后来,乔安又继续在沃冈家工作,但养育四个孩子的负担实在太重了,尤其是两个年幼的男孩非常淘气,托比和塞玛也管不住他们。”
“为了他们的将来考虑,乔安决定再为他们找个父亲,最终,她看中了铁匠利奥·奎恩,他是个妻子早逝的男人,没有孩子,为人沉默肯干,长年累月和铁器打交道,也让他显得有些凶狠,两个男孩很怕他,变得规矩了很多。”
“那托比为什么离家出走?”加兰又问。
“利奥愿意和乔安结婚,她的孩子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包括托比。”穆雷叹了口气,“利奥希望两个男孩将来继承他的手艺,把铁匠铺传承下去,而病弱无力的托比,是做不了这些工作的。”
“……所以,托比为了让母亲结婚,自己走了。”黛西接着说。
“是的,乔安根本不想放弃托比,一直苦苦劝说利奥,但利奥不想养个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成年男人,而托比也很讨厌他,但为了母亲和妹妹弟弟考虑,他只能选择自己离开。”
“刚才乔安说,托比是在一个雨天走的,而且人们也没发现他的尸首,”盖尔想了下,说,“那个墓地,其实是个衣冠墓吗?”
穆雷点头,“乔安一直觉得托比还活着,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他,给他立了一块墓碑,还让人在碑上刻了他的头像。”
“人们就那么确定,托比死了。”黛西问。
“瓢泼大雨中,像托比那样的人,不可能活下来。”穆雷回答。
几人没再说话,各怀心事地走出墓地。正当他们来到马车旁,就见不远处,达伦祭司走了过来。
“埃迪,穆雷,”达伦祭司对他们点点头,“黛西,加兰,你们发现洛蒂的墓地有什么异样吗?”
“很可惜,没有。”黛西说,“达伦祭司,近几年,有没有实力比较强的巫师,来到鲁特城,甚至到教会里拜访。”
达伦仔细想了下,“自从战争发生后,各地巫师就很少来高地,哪怕是总教会发布命令,清除异端,也没有人会把高地作为栖身之处。”
“至于那些只是路过高地的巫师们,就更难统计了。”
黛西看着周围新绿的草木,难道洛蒂的线索真要断在这里么。
“既然这里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们也先回城吧。”埃迪站出来说。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黛西看向埃迪、穆雷和盖尔,说:“我有些话要单独跟达伦祭司说,就不坐马车了。”
盖尔点头,牵着白马走在埃迪和穆雷身后。一行人就这么往鲁特城走去。
“达伦祭司,你知道一个叫托比·劳维的年轻人吗,他在三年前的某个雨天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可能早已死去。”
达伦仔细想了下,“没什么印象,难道,他和洛蒂的事有关?”
黛西摇头,“现在还无法判断,我们在离开沃冈家族墓地时,看到一块墓碑上,刻着一个年轻人的头像。“
“哦,是有些人会多付一些钱,让制碑的人在墓碑上多花点功夫。”
“但你肯定想不到,那个年轻人的头像,和我们熟悉的一个人,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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