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子的房间,已是深夜,秋风瑟瑟吹得脸上有些冷意,姜月裹了裹衣衫,快步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盥洗后,姜月并未直接睡去,而是从床脚翻出一个藤编的箱笼,从里面掏出一个紫檀木雕花木盒,再一打开,只孤零零的几张银票摆在里头。
前阵子买下几处私宅,几乎花光了姜月所有积蓄,现在她手上的现银只有三百两银票。
望着这为数不多的银钱,姜月微微有些失神,这个时代对女性还是过于不公,纵然贵为清夫人这样的王族尚且有不得已之时,更遑论是她这样一个无名弧女。
便是世安公子能护住她一时,那又如何,往后呢?不论在哪个朝代,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做人总归还是靠自身来的舒坦。
不能得过且过下去了,姜月如此想来,得多赚些银钱傍身才好。已然没有好的出身,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这些黄白之物了。
一路上思忖着如何一夜暴富,姜月驾着她的驴车来到了西市口,却见街面人头攒动都朝着东三街的方向涌去。
今儿也不是开集的日子,为何这般热闹,姜月带着疑问将驴车拴在铺子前的柳树上,便提步向着人群走去。
姜月随着人群来到了东三街的红柳巷,还未近前,便听到阵阵淫词艳曲从巷子深处传来,抬眸望去,只见平常那个陈旧冷清的戏台子此刻正热闹的紧,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完全望不着台上的情形。
越近巷口,靡靡之音俞盛。
费了好大劲扒开层层肉墙,姜月钻到了戏台的外围,又拐了个弯,趁人不备,越过一道不高不矮的障碍,这才绕到了后台,选了个合适的角落坐了下来,细细地打量其眼下的情形。
众多穿红戴绿打扮艳俗的妙龄女子,正搔首弄姿地聚在后台,排成歪歪扭扭的一列,依着次序上台演出。
而此时的戏台上,一位媚眼如丝装扮艳丽的丰腴美人正含羞带怯地用方言哼唱着烂俗的小曲儿,时不时地还向评委席那些大腹便便的男子抛个媚眼儿。
这,该不会是啥选美现场吧?只是这画风会不会太过清奇?
当眸光扫过戏台顶上那几个大字,花魁大赛,姜月这才恍然大悟。是了,这红柳巷乃是西市的青楼一条街,此地举办花魁大赛倒也是合情合理。
眸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姜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突然计上心来。
便是这般俗不可耐的赛事也能如此轰动,那若是来上一场前所未有空前绝后的超级花魁大赛呢?
定然会名动西京!
思虑着发财大计,姜月脚下生风,她快速寻了个伙计问道:
“唉,这位小哥,你可知这花魁赛的东家是何人?”
那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目光落定在她空落落的胸部,旋即白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赤果果地被无视,姜月生出些恼意,“唉,我问你话呢。”
那伙计头也不回,只轻飘飘地甩了一句,“就你这前不凸后不翘的,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姜月被气得直蹬脚,追着喊道:“你给我站住,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就在这时,一位艳丽的妇人,扭着细软的腰肢,妖妖娆娆地来到了姜月身侧,“这位姑娘,你是红柳巷哪家楼里的?这要是参赛啊,可得先从你们楼里报了名,像你这样直溜溜地冲进来可就坏了规矩了。”
姜月睨了她一眼,是个气度不凡的,想来在这巷子里头也算号人物,便谄笑道:“不知这位美人儿如何称呼?”
一语吐出,那妇人捂着小嘴低低一笑,骚媚的眼眸望向姜月,“我啊,是春香楼的老板,大伙啊,都叫我丽娘。这巷子里过活的姑娘,还没有不认识我的,你,是外来的吧!”
竟误打误撞碰到个厉害的角儿。
姜月忙拱手作揖,“原来是丽老板啊,失敬失敬。不知丽老板可否告知月娘,这花魁大赛的东家是何许人也?”
那妖娆的妇人并未答话,只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后莞尔一笑。
那笑容太过妩媚,纵然是女子的姜月也微微地失了神,片刻后,她拱手作揖道:“是月娘着相了,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理了理耳际的碎发,丽娘冲姜月抛了一个媚眼,“说罢,找我何事?”
“月娘此行是想同丽老板谈一桩买卖。”
似是有些意外,丽娘又扫了她一圈,才懒洋洋道:“什么买卖?”
“无本买卖。”
那丽娘登时噗嗤一笑,捂嘴道:“丽娘我十四岁便出来闯荡,竟是不知天底下还有无本的买卖。”
“月娘并不是在说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丽娘显然认定她是在开玩笑,转身便扭着细腰要离去。
瞧着情形不对,姜月急中生智,大声道:“就你那些个庸脂俗粉,也就堪堪配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
“你说什么?”
显然被激怒了,丽娘上前几步,抡起袖子就上,把姜月压到了戏台子下的木桩上,作势便要赏她一个巴掌。
“你再说一遍?”凶神恶煞的,哪还有先前半分的妩媚?
抽出被锢制的手,姜月顺了顺发丝,唇角勾起一个谄媚的微笑,“月娘是想说,咱们这花魁赛,其实可以办得更大、更好、更雅致些。难道丽老板没想过捧出一位冠绝西京的真花魁?”
如何不想,自打她第一日接管春香楼,便想着有朝一日楼里能出这么一号人物,若不然也不会年年在此举办花魁大赛,为的不就是将楼里推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听得这话,说不心痒是假的,丽娘松了松掣肘姜月的手臂,“你待如何?”
“若不,我们借一步说话?月娘也好同你细细说来?”
轻哼一声,丽娘转过身去,大步走在前面,“跟上,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能耐。”
跨过半条巷子,来到了位于红柳巷的最中央的春香楼,从雅致的大门步入,院内溪水潺潺,桂花飘香,十几幢古色古香的朱红色木楼盘在水流两侧,几个天然无雕琢的素衣女子正聚在溪边嬉戏玩闹。
这颠覆了姜月对青楼的看法,转眸看向一侧的丽老板,“春香楼的姑娘都这般素净?”
“你当我这儿是窑子呢?”丽娘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这儿的姑娘,从小便养在楼里,等出落的好了,往贵人府上一送,那身价便不一样了,岂是那些窑姐儿可以比的?”
哦,原来是定位不同,“那花魁赛的姑娘为何这般艳俗?”
丽娘莞尔一笑,骄傲道,“那是我的姑娘还没上场,压轴,压轴明白吗?”
哦,原来如此,感情现在还是海选阶段?因此,竟是些歪瓜裂枣庸脂俗粉?
绕过姑娘们住的木楼,姜月随丽娘来到了一处院子,推开木门,满院子金灿灿的菊花便映入眼帘,穿过菊花丛,两人过到一方池塘边的八角木制凉亭。
两人刚一落座,一个婢女便上了前来,替两人满上了茶水,又端出几碟子点心。
浅饮慢酌后,丽娘又捏起一块点心咬上了一小口,这才漫不经心道。“说罢,说说你的主意。”
“不知丽老板这花魁赛已然办了几载?”
“断断续续也有七八载了。”
难怪便是如此低俗,亦然有这般多的观众,怕是已经成为约定成俗的节目了,姜月暗暗叫好,这于她的计划可是大有裨益。
“不知这些姑娘都来自何处?”
“自然是红柳巷的楼里。”
“不知台下的评委又是何方人士?”
“自当是各楼里有名有面儿的客人。”
难怪那些姑娘们打扮如此媚俗,敢情是投恩客所好啊。
眼珠一转,略一思索后,姜月直接道:“丽老板,恕月娘直言,这花魁赛若想办得漂亮,您先前的赛制恐怕得改一改。”
此话一出,丽娘面露恼意。
眼见她正要发作,姜月又道:“七八载了都是些老面孔,无半分新奇,此乃其一。评委不通音律舞技不堪其位,此乃其二。整个赛制将观众排除在外,便少了这许多的影响力,此乃其三。”
似是有些道理,丽娘垂眸思索起来,耳边又传来了姜月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其一,花魁赛参选范围可扩容至整个西京,赛制也需要循序渐进,分为海选赛、十强赛、三强赛,冠军赛等多轮赛事。这其二,评委须得聘些懂音律舞技的文人雅士,从十强赛开始还需邀请些达官贵人以充场面。这其三,也是最紧要的一点,从百强赛开始增加围观群众的有偿投票机制,让有兴致的百姓都参与进来,唯有如此,咱们这花魁赛才能名动西京。”
“等一等,观众捧个人场已是不易,若是要让他们掏银子怕是要难上加难。”
真是没见识,姜月心里叹了口气,却只道:“若是一文钱一票呢?千千万万个一文钱那可不是小数目。”
“这样聚众敛财官府那头怕是有话要说?”
“届时将三成收益用以疏通官府,这一点包在我身上。”姜月当即拍板,她相信公子应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那评委呢?文人雅士倒是好寻,达官贵人如何请得?”
“丽老板,你那些个嫁出去姑娘都去问一问,总会有一两个贵人愿意来罢?”
“这赛事一扩大,费用得增加不少吧,费用又该如何承担?”
“丽老板,月娘就想问您一句,你到底想不想捧出个冠绝西京的名姬?”
“自然是想的,然……”
摆摆手,姜月打断了她后面的话,“丽老板,您求名气,月娘求钱财。整个赛事所需银钱由月娘这里支取,当然了,往后所有的收益也都归月娘一人所有,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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