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挪到门口的江蓉碧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吓得“吱”了一声,声音响亮又带着颤音,一波三折,在殿内一片死寂中分外突兀。
“你还有没有一点做皇后的样子?把自己的妹妹往宫里带,成什么样子!”沈锋眉头紧皱,在江双双看来,充满了鄙夷与厌恶,一如往昔。
江双双闭住眼睛,缓缓在心里将眼前这名阴鸷的男子转换为记忆中那若温和春风的书生,她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毫不畏惧地直视沈锋。
“陛下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臣妾戳中了你的逆鳞吗?所以恼羞成怒了?”江双双淡淡回道。
“你在说什么?”沈锋沉声问道。
江双双又想起记忆中那位高洁若皑皑白雪般的女子,她似白雪,那沈锋看她的眼神似渴望和炽热的日光。
“江蓉碧像您的表妹沈玉对吧。”
沈锋滞了一下,接着脸上带着被戳中秘密的羞恼与刻意掩饰。
果然......
江双双心中想。
他还喜欢着她。
沈玉是沈锋的表妹,但不是亲的,而是前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的亲戚。
沈锋登基的第一年很不好过,旁的皇室亲戚巴不得离他千里远,盼着远在边疆的大皇子早日凯旋而归,砍他狗头。
那时只有沈玉常常进宫探望她的姑妈,她向来是朗朗清风的人物,对沈锋也不至于像别人那般避之不及,一来二去,二人逐渐熟稔。
在沈锋继位的第一年,江双双也不好过。
主要原因是沈锋。
她和沈锋成亲后的第一年,除了大喜那日沈锋喝醉了被她死死摁住,亲了个遍,在此之后,沈锋避她犹如蛇蝎。
她前脚刚和簿记太监说陛下如狼似虎,在床上宛若烈龙。
沈锋后脚就掐着簿记太监的脖子,骂混账,写得什么玩意,我和她清清白白手都没有挨!
她瞅着机会,沈锋一经过她的殿门,她便假意出来走走,问沈锋喝不喝茶。
可沈锋从来不口渴,开始几次他还婉拒,到后来,一到她宫门,便开始催着抬舆辇的太监走快些。
江双双有一次碰巧听到沈锋的催促,他隔着大老远,就警惕且紧张地低声喊“跑!跑起来!跑快点!”声音嘶吼,又忌惮得压得很低。
那时,江双双隔着门,手里还端着刚泡好的茶,心里想: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吧,不喜欢沈锋了。
可是改天,她就接到了江丞相的信。
信里写了她和沈锋的过去。
她喜欢糕点,喜欢庙会,喜欢热闹,沈锋便偷偷打扮成平民模样去找她逛庙会。
后来逛庙会时,抱着满满一怀吃的的沈锋为了护她,闪躲不及,被受了惊的马踢到脑子。
醒来后性情大变,不仅脾气变得暴躁,而且对待自己的亲人爱人,冷漠无情,反而对待陌生人时,更加平易近人。
江双双想起沈锋还骂过他爹狗屎玩意,的确像是发病的状态,于是对江丞相的话深信不疑。
毕竟他救过自己......
至少,也要还清恩情才对。
江双双摸着自己暗藏悸动的心想着。
而且,如果江丞相说得是真的,沈锋越喜欢一个人,越表现得讨厌她。
他应该很喜欢她,在这宫里,独一份的喜欢......
她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一丝丝甜意。
于是她做了糕点去找沈锋。
那日温风如酒,花光如颊。
缱绻花风中,她看到了沈锋和一个陌生的女子。
沈锋的表情如丧考妣,与江双双独处相比多了十倍千倍的暴躁,可身子却诚实地一动不动,任由女子依偎。
那女子身着白绫画墨百蝶裙,手带白玉串,长发披垂,露出一张清冷的脸庞,她紧闭着眼,双眉微蹙,若两道寒烟,睫毛细长,在冷白的皮肤下,如同工笔画中的笔墨,双唇似花,贝齿轻咬,便粉红若霞。
江双双呆愣在原地,手捧着糕点,无措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她忽然不知道去哪里,一抬头,恰好看到沈锋抚摸着那女子的发髻,眼中是难得一见的笑意。
他说了些什么,女子缓缓掀开眼皮,含羞似怯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沈锋的手一直温柔地摸着那女子的头。
沈锋一直没看到江双双。
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江双双想,面前就是自己喜欢之人,又怎么舍得抬头,移开眼睛?
她抚摸着那颗因为看到沈锋那张脸便开始悸动的心,怅然想:自己还不是一样。
......
江双双望着眼前极力掩饰的沈锋,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她是怯懦的,她不敢挑明她知道沈锋对沈玉的心意,也不敢去想沈锋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因为她怕沈锋承认,怕沈锋更加不喜欢她。
可如今,她心里只有对沈锋与沈玉最忠心的祝福。
祝他们早日在一起,早日成婚,沈锋早点把休书给她,她就能早点回家。
江双双干脆挑明:“陛下,您喜欢沈玉姑娘对吗?既然您不愿意找一个貌似沈玉的,何不干脆将沈玉姑娘接进宫内?当然,您不用担心位分的问题,沈玉姑娘本就是皇室贵胄,只有皇后之位才能配她,臣妾愿意退位让贤......”
“沈玉......是谁?”沈锋思考半天无果,忍不住发问。
江双双愣住,与沈锋眼瞪眼无言片刻。
“想必陛下与沈玉姑娘亲密,常以小名称呼,大名忘记了也不足为奇,沈玉姑娘的小名是琢琢。”
沈锋面无表情地点头,“记起来了,原来你说的是那大鹅。”
沈锋头一年登基日子很不好过。
大皇子在边疆打仗,二皇子意外死亡,太后觉得是他这个倒霉鬼克死了他爹和他哥,还哄着他爹写了诏书,每逢请安,便左一个灾星,右一个狐狸精的骂。
他那时在冷宫呆惯了,听了一肚子的腌攒话,心里也从没把这老婆娘当妈,就跳起来对骂“你是看见我勾引了,还是看见我爬龙床了,朕又没和他睡,凭什么说朕狐狸精。”
太后顿时呆愣住了,这个一辈子养在深闺,长在后宫的小老太太何时听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陛下即便是九五至尊,这种话也是大逆不道,理应该罚。”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沈玉上前替太后顺气。
太后握着沈玉的手,像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点,点点头,狠声道:“对,对,来人,掌嘴!掌这个孽畜的嘴!把他的嘴打烂!”
“放肆,一群混账东西,你们谁敢动朕!”沈锋怒视一群太监宫女,爆喝道。
他的声音如同兽类嘶吼,双眉横竖,满眼凶光,骇得一干太监不敢上前。
“琢琢......”太后吓得握紧沈玉的手,沈玉搂抱住太后,冷笑道:“陛下自是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后宫内肆意发脾气,可怜我那大表哥还在边疆风雪里苦挨。”
大皇子总会回来的。
到那时,这皇位怎么可能还是沈锋的?
太监们心里门清,互相使了个眼色,捏了沈锋的麻筋,便要将他按倒,沈锋大吼一声,竟然硬生生掀翻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一拳砸倒了拿戒尺的太监,双眼血红瞪向沈玉。
她笑着说:“陛下好威风,既然陛下不愿意受罚,那就罢了,后宫之人合该管后宫之事,姑妈得好好管教下新媳才对。”
沈锋一愣,几个太监趁机摁住他,用戒尺狠狠扇了他的脸,他偏头死死瞪着太后和沈玉,她们的眼神带着同样的倨傲与快意,宛若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再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
“大鹅?”江双双惊诧地说,由于声音太响太急促,就像是一个“嗝”。
沈锋:“你是吸收月夜精华吃撑了吗?”
江双双没和沈锋计较,心里实在发颤。
大鹅?这难道是沈锋对沈玉的爱称?
可谁会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取这种名字?
沈锋的爱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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