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沾满了褐色的泥土,我垂眸盯着地面许久,始终不敢去看那两座小小的墓碑。
那里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只在几天后,收到了一份200法郎的抚恤金。
以此来换两条人命。
那天以后,奥莉就生了一场大病,莱恩一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我慢慢的走下山坡。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倒下了。
伯纳德夫妇去世后,这个家的重担就落在了我、莱恩和奥莉身上了。
我依旧像以前一样,靠着种植花草制作香料来赚钱,而莱恩则经老彼得介绍去了一个铁匠那当学徒,但我们的收入也仅仅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我推开门,擦了擦手上的泥土,然后才走进奥莉的房间。
狭小的屋子里,床上的女孩裹着被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没有退烧。
她的睫毛似乎是动了动,我收回手,“你醒了?奥莉。”
她没有回答。
窗帘被拉着,我只能借着窗户缝隙透过的光,看清了女孩红红的眼眶。
我愣了愣。
“奥莉……”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她却打断了我。
“我想了很久。”她睁眼看着天花板,“海蒂,我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不能……让你和莱恩承担所有……”她张了张苍白的嘴唇,艰难的坐起来。
我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你别这么想。”
可她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样的她有些熟悉,兴许是因为曾经的我也因为生活的种种压迫,例如交不起学费,例如因为贫穷而被看不起时,我也想过干脆就不读书了。
反正人生已经烂透了。
从出生起,我的人生就注定了会烂在臭水沟里了。
可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读书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
“别放弃啊。”
我忽然说。
“去上学,一开始不就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可是现在……”她咬着嘴唇,眼眶很红。
“你不用担心现在。”我垂眸道。
“奥莉,我们现在还没有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我对她说,“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可以继续去上学,然后考上最好的伊顿女校,那个时候,我也会陪你一起去巴黎的。”
“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我顿了顿,“你还记得吗?我在很久以前就说过了,保护你的不仅仅只有莱恩一个人,还有我。”
话落,我就被瘦弱的女孩抱住了,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肩头,我拍着她颤抖的脊背,“快点好起来吧。”我半开玩笑道,“你学校的课程都落下这么多了。”
“我能够赶得上他们的。”她低低的说。
“我知道,奥莉最聪明了。”我笑着说。
等看着奥莉吃完了药,我把晚餐放到一边,就出门,踩着落日的余晖走向了小酒馆。
这几天因为伯纳德夫妇安葬的事情花费了许久时间,但现在,不能再拖了,要快点送玛蒂尔达·斯温德勒回巴黎。
最近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我真的不敢保证玛蒂尔达会不会带来新的什么麻烦。
我潦草的和酒馆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跑上楼,然后直接推开了玛蒂尔达的房间。
她看见我有些错愕,然后不满道:“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食物根本不是人吃的?你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来?害得我只能吃这些……”
“我已经买到船票了。”我直接打断她。
“你收拾一下东西,我现在就带你回巴黎。”
她愣了愣,“这么……快就走啊?”
“不然呢?”我嗤笑一声,“我说大小姐,嫌弃这的人是你,不想走的人又是你。”
“要不是没地方可去你以为我原地待在这该死的鬼地方吗?”她反驳。
“那就走啊,回你的巴黎去。”
“我……我……”她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
“收拾收拾你自己的东西,然后跟我走。”我对她说,“我不会陪着你一起上船,不过这个酒馆的老板,你应该也见过他的,他正好也要去趟巴黎,所以我会让他在船上照应你。”我顿了顿,补充,“前提是,你别惹事,以及收敛收敛你的大小姐脾气。”
说完,我看见玛蒂尔达低着脑袋揪着裙摆,“我……不想走……”
“你必须走。”
“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她忽然站起来,然后拉住我的手,“我不想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订婚!我不想回巴黎,你为什么不能收留我?”
她说着,哽咽起来,“我知道,明明你跟那个两个小鬼也没有血缘关系啊,他们的穷鬼父母死了,如果没有你,那两个小鬼早就活不下去了,既然你能帮他们,为什么不能帮帮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玛蒂尔达看见对面那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我原本以为我会带着怒火说出这句话,但最终却是以一种疲惫平缓的语气说的。
“我……”玛蒂尔达有些慌乱。
“是,如你所见,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一团糟了。而这一切麻烦,是从我遇见你开始的!”我朝她发火。
“你觉得你现在的人生糟透了是吗?你觉得你被安排了婚姻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要死要活了是吗?”我一把拉过她的衣领,“但你的这些‘痛苦’和饥饿、寒冷、疾病比起来算什么呢?”
“玛蒂尔达,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你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每分钟有多少人饿死吗?在世界的另一边,又有多少人衣不蔽体被冻死?你见过黑死病尸坑吗?所有的尸体,被一堆堆的塞进了地上挖的大坑里,放不下了,就把那些尸体往下压,然后再堆上去,堆成一座座的尸山。”
“对于你来说死亡何其遥远,你甚至连半点苦都没有吃过,你以前没有挨过饿吧?你吃过老鼠肉吗?吃过掺了石子木屑的黑麦面包吗?你也没有挨过冻吧?你没有被抽过鞭子吧?”
“你见过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和你同一阶层的克里森丢去喂藏獒吧?你们这类人享受的这种可以草菅人命的特权从何而来还用我多说吗?”
“你那些能用来购买昂贵珠宝的法郎又是从哪些人身上剥削来的,你的父亲不会告诉你的,对吧?”我的视线落在了她的一只珍珠耳坠上。
她呆呆的看着我。
我忽然伸出手忽然用力的拽下那只耳坠。
“啊!”疼痛使玛蒂尔达惨叫一声。
鲜血顺着耳垂落在了色泽极好的珍珠耳坠上。
“你知道吗?”我嘲讽的笑了笑,“这一只耳坠啊,甚至都比两条人命昂贵。”
“玛蒂尔达。”我缓缓的蹲下身,询问跌倒在地捂着耳垂的玛蒂尔达,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你的耳坠,可以买几条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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