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耳坠还给了玛蒂尔达,然后慢慢的走出了小酒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斗篷,包裹的很严实的玛蒂尔达。
酒馆老板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我无视了他有些带着疑惑的询问眼神,径直走出酒馆,前往码头。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码头上停泊着几艘船,亮着微弱的光,我把玛蒂尔达送上了船,最后在拜托了酒馆老板后,就离开了码头。
这件事情就这么的过去了,我也终于缓了那么一些。
一个星期后,奥莉的病完全好了,莱恩也慢慢的开始话多了起来,不过倒是比以前沉稳了起来。
生活似乎在慢慢的回到正轨,我就这么平静的生活了一个月,而打破这个平静的,是一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
这天我刚回家,就发现门前站着一群我不认识的人。
当我看到他们清一色穿着军装制服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而我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他们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这位就是海蒂·伯纳德小姐吧?”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管家模样的男人忽然道。
他看起来很和蔼,上嘴唇的那两撇胡子也弯着,但我却不认为他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我们少爷需要问你一些事,所以要麻烦你去一趟杜瓦尔男爵府了。”
“杜瓦尔男爵府?”我有些疑惑,“杜瓦尔男爵也没有……”
“该走了。”他笑眯眯的说完,有两个士兵就忽然上前,锋利的刀刃抵在我的后背,我终于确认了这次来者不善。
我一边走着,一边问,“你们少爷是谁?”
“你见过的。”管家道。
“我见过?”我皱眉。
等走到了杜瓦尔男爵府,我的后背已经被刀尖抵的快磨出血来了。
我跟着走进大厅,才刚走近几步,就不知道被谁一脚踹倒。
膝盖重重的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我痛的脸色白了白。
回过头,我就看见了脸上带着恶笑的杜瓦尔男爵,以及幸灾乐祸的男爵夫人。
只是他们都没有坐着,而是和那些士兵们一样站着的,好像是因为在场还有着一个另他们需要卑躬屈膝的存在。
我移开视线,缓缓的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金发少年。
他的表情和他的瞳色一样的淡漠,俊美高贵的长相与一旁站着的杜瓦尔男爵夫妇格格不入,醒目的浅金色短发总算让我想到了什么。
该……该不会……
我只觉得自己真的太倒霉了。
自己当初可是借过伊瑟尔·布列塔尼的名字狐假虎威过的啊,现在正主来了,而在看看男爵夫妇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觉得我大概要命绝于此了。
“海蒂·伯纳德,对吗?”伊瑟尔开口了。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我,而是接过了管家送来的一杯红茶,抿了一口。
“是。”我低着脑袋回答,心中开始飞速思索起对策。
而就在此时我却忽然意识到对面的少年没有再说话,我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他竟然在看我。
“你已经编好谎话了吗?”他忽然问。
这正好戳中了我的心理,我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
不是吧,都这样了那我还玩什么?
“那你大概是白忙活了。”他皱了皱眉,把红茶递给了管家,然后道,“我对你跟那些蠢货们扯了什么谎话不感兴趣。”
蠢货?
我看了看到杜瓦尔男爵夫妇,他们的眼神有些尴尬,但却根本不敢表现不满。
“玛蒂尔达去哪了?”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玛蒂尔达?”我一愣。
“你果然知道。”伊瑟尔笑了笑。
不是,你诈我呢?
“我是知道。”思索了一番后,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
我想要是撒谎,他大概率能够看出来。
“一个月前,我在附近的林子里遇见了斯温德勒小姐,她提出让我将她带下山,于是我就照做了,并且给她找了一个酒馆让她先住下。”
伊瑟尔点了点头,“继续。”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一开始就问她,要么我帮她买船票送她回巴黎,要么我帮她联系您。”
“但是……斯温德勒小姐对回巴黎很抵触,也不想让您知道,并且当时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您,因此我就选择去买船票。”
“去巴黎的?”他发问。
我点点头。
“可是玛蒂尔达她没有回巴黎。”伊瑟尔忽然看向我。
我愣住了。
过了半晌,我立马反驳,“不,不对,我明明买了去巴黎的船票,我还让酒馆老板顺路帮我在船上照看斯温德勒小姐的……不信的话,您……您可以去问他,他的酒馆就在不远处……”
“你说他啊……”伊瑟尔忽然笑了,“前几天我才刚刚见过那个男人。”
“那太好了,您……”
“不过现在他的尸体应该已经在腐烂了。”伊瑟尔漫不经心道。
“什……什么?”我不敢置信,“你杀了他!?”
伊瑟尔闻言看了过来,“如果你不说实话的话,你的下场会和他一样。”
“你应该知道斯温德勒家族吧?就算不知道,查尔斯元帅你应该听说过,玛蒂尔达是我舅舅唯一的一个女儿,如果她出事了,你和你的一个哥哥还有妹妹都活不了。”
“这件事情和莱恩奥莉没有关系!”
“祸不祸及他们,取决于你。”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忍不住的吼道。“我给玛蒂尔达·斯温德勒买的就是去巴黎的船票!我怎么知道她最后没回巴黎!”
话落,我就有些后悔了。
我应该冷静点的,不应该这样的,激怒了伊瑟尔对我没好处的。
伊瑟尔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会,似乎是在确认我有没有撒谎。
我见状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然后脸上挂上了一个十分谄媚的笑,“我说的都是实话,伊瑟尔少爷,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
他看着我,似乎是在思索,随后他忽然挥了挥手,他的那个笑面虎管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时间,男爵府大厅中的人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我和伊瑟尔,还有那个管家了。
“您……您还有什么事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是真的很怕死。
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在黑死病尸坑里跌跌撞撞的爬出来,然后在黑心的康纳一家逃出来,又从在开往法国的轮船上,从藏獒爪下逃生,最后在山中流浪了许久才遇到了莱恩……
我是真的有好几次都差点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令我越来越珍惜起自己这条在别人看了廉价的“贱命”了。
我低着脑袋,不敢抬起头来。
“我记得我之前见过你。”他忽然开口了。
我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的下巴忽然被一根长着倒刺的鞭子抵住,然后抬起。
我被迫抬起头,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伊瑟尔那双好看但无比冰冷的浅色瞳孔。
他大概也在仔细打量我,因为我在他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模样,狼狈的跪倒在他脚边,被用一根鞭子挑起下巴,脸上那谄媚讨好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红色的头发被冷汗黏在了额角,脸色苍白。
阳光从侧面的那一扇大大的彩绘玻璃窗中透过,显得有些光怪陆离,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浅金色的短发配合着那双淡漠冰冷的眼眸,我在少年俊美的脸上看清了他骨子里上位者该有的傲慢与冷漠。
“您和我们的处境不一样,您当然也就和我们活的不一样了。”心底的某种情绪令我变得口无遮拦。
伊瑟尔闻言皱了皱眉,但却没有阻拦我说下去。
“您看不起我们吗?厌恶我们吗?讨厌趋炎附势、圆滑市侩的人吗?”我拍开他抵着我下巴的鞭子,倒刺在我的下颚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但我毫不在意。
“但对于我来说,这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手段。我想这样吗?我当然不想,但谁叫我运气不好呢,伊瑟尔少爷,您不过是比我会投胎罢了,您说呢?”
“如果不是没得选,谁都想做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允许我们好好的活着,您应该知道我说的‘一些人’是谁。”我顺便内涵了他一句,然后摊了摊手,“如您所见,我这个人贪生怕死,我不过只是想小心翼翼的活着而已。
我一口气说完了整句话,反正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了。
我觉得士可杀不可辱,反正死之前先骂他几句,骂爽了再死也不迟。
说真的,要不是这小子出身比我好,现在在这里谁跪着谁坐着还真说不好了。
要是有的选,谁想这么没尊严的活啊,每天都要担心自己哪里哪里又得罪了某个大人物。
甚至有的时候你可能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却还是会成为上位者的消遣和乐子。
所以我从来不会看不起那些市侩、圆滑、趋炎附势的人,我自己也是这类人,所以我知道可能很多人都会对此类人抱以轻蔑厌恶的态度。
但说到底,谁不是为了生活呢?
富人可以为了拍卖一件珠宝投掷千万,穷人也为了砍价菜市场的一条鱼争论不休。
那你能骂那个穷人市侩圆滑斤斤计较吗?
我也是那种穷人,甚至可能还要再惨一点。
因为我以前是帮富人压榨贫民的穷人。
所以我经常被骂狗。
我抬起眼,看着伊瑟尔的脸,忽然很想一拳头打过去。
我忽然觉得自己活了半辈子,却活的浑浑噩噩。
真是……活的跟条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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