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川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几圈。
夏兰筝几乎靠在陆严清肩上,而陆严清从后拥着他,手放在……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楚林川冷声重复:“你们在干什么?”
夏兰筝意识恍惚,但几乎是瞬间认出门口的人:“哥……我在让他帮我。”
陆严清快三十年的人生里,头一次遇到如此尴尬的情况,尴尬到有点滑稽。
权衡利弊后,他等朋友弟弟自己解释清楚。
谁知这人越描越黑,说到一半没了下文,楚林川的脸已经臭得没法看了。
陆严清忽然就又想笑,这次真是被气笑的。
楚林川把夏兰筝拉出来,拉得用力,夏兰筝不满地皱起脸。
“我正想去找你,”陆严清侧身让出个位置,“我搞不定,请。”
楚林川“嗯”了声,他和陆严清一块儿长大,都不是幼稚的人,就算利益相关也从来没闹过别扭。
但这会儿夏兰筝满脸迷糊,又见陆严清风轻云淡的样,楚林川竟然莫名有点不满。
“我说你怎么耽搁这么久,”楚林川架住夏兰筝的胳膊,“原来是遇上醉鬼了。”
陆严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奇怪。
想起这一切的源头是夏兰筝,顿时就更奇怪了。
楚林川以往是什么态度?见夏兰筝蹲在路边,都不乐意让人搭顺风车的。
什么时候这么向着夏兰筝了?
陆严清踢开隔间的门,走到盥洗台边,拧开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
楚林川笑一声:“你们关系还挺好。”
夏兰筝听见水声睁开眼:“你们别吵了,要吵出去吵行吗?”
他窸窸窣窣地弄起腰上的绳子,陆严清从镜子里看了眼:“你帮他吧,打成死结了。”
楚林川本来喝得有点多,有了刚才这一下酒全醒了。夏兰筝信誓旦旦地说在家休息,就是这样休息的?
他撇开夏兰筝的手,弯腰凑近,瞅了眼后叹气道:“你别动,烧着了别怪我。”
两秒后夏兰筝大叫一声,连陆严清都手一抖,被惊得回头。
只见楚林川捏着个打火机,点燃了往夏兰筝腰上送。夏兰筝是喝醉了不是傻了,自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谋杀!”夏兰筝脸色煞白,使劲推他的头。
楚林川被抓得头皮发疼,看夏兰筝真醉了才忍着没发火。
眼镜被推歪了,他干脆摘了放包里,拉着夏兰筝的裤子把人拖回来。
“你讲讲道理,这儿还有目击证人,我敢吗?”
目击证人陆严清摁着太阳穴走过来:“你别凶他,都说他喝多了。”
楚林川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他喝多了,你帮我按住他。”
夏兰筝连连冲陆严清摇头:“陆总,三思而后行。”
楚林川乐了,一巴掌拍他后腰上:“我都有点想夸你有文化了。”
夏兰筝被冰得打了个哆嗦:“我本来就挺有文化的。”
楚林川不跟他废话,转头跟陆严清说:“你快点,我怕他那什么。”
陆严清被迫趟入浑水,再次从夏兰筝身后揽住他的腰:“哪什么?”
楚林川眯起眼,“咔哒”一声,摁开了打火机:“就那什么呗……夏兰筝你别动,我真受不了你了!”
夏兰筝就觉得烫,后背烫腰上也烫,他隐约回了点神,大概知道自己在哪、在干什么。
然而低头看见楚林川的脸,回头又见陆严清正抱着他,眼睛一闭,神志又涣散了。
这就是狗血文里的左右为男吗,真是好混乱的场面。
应该在做梦。
两男人夹着他,就算是在梦里,夏兰筝也不敢吭声。
但腰上还是烫,有东西一直在舔他的皮肤。
哦,是火。
夏兰筝被锢着手,胳膊紧紧贴在两侧。陆严清把他抱得很死。他头晕,闻着后头的薄荷味舒服很多。
他往后靠了靠,心想这人胸肌练得挺好。
楚林川手上的动作停了两秒,避开陆严清的手摁住他:“夏兰筝,别乱动。”
夏兰筝不说话,光仰头嚎了两嗓子。
楚林川“啧”了一声:“别哼哼唧唧,下次喝酒不准穿这种裤子。”
陆严清右手拉住夏兰筝的衣摆:“你小心一点,不行的话我找人拿剪刀……”
“你让他别动,”楚林川抬眸见陆严清整只手拦在夏兰筝腰上,隐约在夏兰筝腰上留下了红色痕迹,“算了,陆严清你也轻点。”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拖拖拉拉的,一听就是个醉鬼。
楚林川不免加快动作,引得夏兰筝的眉毛皱得更紧。
余洋推开卫生间的门,冷不丁看见这场面,难以置信得嘴唇直打哆嗦:“陆总,楚总?”
陆严清往门边扫了一眼,看清来人沉下脸:“出去。”
“行,我我我……那我等会儿再来!”
余洋那头绿毛直冒烟,带上门火急火燎地跑了。
楚林川烧下带子,手一松,裤腰直接弹到夏兰筝腰上。
他擦了下额角的汗,跟陆严清说:“行了,松手。”
说完把夏兰筝推进隔间,关上门,隔着门板问:“还要帮忙吗?”
“不要!”夏兰筝说,“等着!”
陆严清先一步走到门边,回头冲楚林川招手:“出来等。”
于是两人像守什么一样守在门口,楚林川捏着那截裤绳,找不着垃圾桶,最后塞包里了。
“你怎么不来叫我?”他终于找到机会问。
陆严清往卫生间里看了眼,没听见什么动静才说:“他说很急,我没顾得上。”
楚林川还记得刚才推门看见的场景:“急就急,哪有你这样帮他的?”
“哪样?”陆严清斜睨他一眼,“你在生我的气?”
陆严清平时不这样讲话,至少对朋友不会。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这会儿心里有点烦,也不想忍着。
“没,”楚林川笑了声,“就是觉得挺奇怪的,你居然会主动帮他。”
这话让陆严清一时间没答上来,他后知后觉,今天的确做得太多了。
他松了下领口,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一点。
“那你呢?你也挺奇怪的。”
楚林川神色自然:“还好吧,他是我弟弟不是吗?”
陆严清蹙了眉想说点什么,楚林川没给他机会。楚林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甚至没再提夏兰筝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谢了。”
陆严清回过神:“他说跟余洋那伙人闹掰了。”
楚林川发出一道不屑的鼻音:“好事。”
“你好像并不意外。”陆严清说。
里面传来流水声,夏兰筝上完厕所出来了。
楚林川上前一步,见人走得稳当又退回来:“没什么好意外的,迟早的事。”
陆严清看他一眼,没接着问,转而道:“我不回去了,你呢?”
楚林川推开一点门:“嗯,你坐什么车?”
常跟着陆严清的司机回老家结婚了,楚林川本意是叫他坐楚家的车一起。
“我叫司机来,你们先走,”陆严清想也没想便拒绝,“我去露台抽根烟。”
楚林川抬眼看去,突然看清了陆严清眉眼间的那丝烦躁。
“行,”他没多说什么,“那就不送了。”
*
夏兰筝最后是被扛回家的,腰搁在楚林川肩上,整个人僵硬得像根标枪。
“我觉得我的腰有点疼。”夏兰筝嘀咕。
楚林川被折腾了一路,耐心耗尽:“你觉得错了,别乱觉得。”
夏兰筝又说:“我觉得地砖在转。”
楚林川压住他的腿弯:“是的,地球在自转。”
“二少!”李平安跟在后面,生怕楚林川失手把人插地上了,“要不我来?”
楚林川抽不出手:“不用,你来开门。”
李平安推开院门,又三两步跑进去敲正门。
阿姨看见是他,忙使眼色说:“先生他们都在家,你敲这么急干什么!”
李平安一听这话,撒腿跑回楚林川身边:“二少,家里有人,怎么办?”
楚林川把人往上颠了一下:“什么怎么办,喝多的又不是我。”
“不是啊,不是……我是说,小少爷会被批评吗?”
李平安最近跟夏兰筝关系不错,是真替他着急。
有一年楚林煜喝多了回家,他把人送回来,隔老远都能听见楚朗气急了的声音。
当时阿姨偷偷跟李平安说,先生不喜欢少爷在外面瞎玩,楚林煜挺大一人了,每次喝醉都不敢回家。
“我不是那意思,”楚林川打断他的思绪,“喝多的是这位,有人舍得说什么吗?”
李平安怔怔地“啊”了一声,落下两步,赶忙追上去。
“我都怕杨女士急哭,楚林煜那傻子估计也得着急,”楚林川头疼,“我爸……我爸估计冷脸煮解酒汤。”
这也是有依据的,李平安以前不跟着夏兰筝,自然不太清楚。
就去年某一次,夏兰筝被余洋送回来,杨玉晓见他喝得烂醉差点眼泪。
这是一位非常感性的音乐家,溺爱孩子的程度在楚家排第一。
楚林川跟李平安说:“你就送到这吧,赶紧回去休息。”
夏兰筝又开始扑腾,于是楚林川把人放下了。
他们走得很慢,路过院子里的喷泉时,夏兰筝停下看了一眼。
他指着不远处:“那里以前有一棵树,好像是我种的。”
楚林川顺着他的手看去,路灯下空空如也,只有被夜风吹拂的青草:“很久以前就死了,被楚林煜砍掉了。”
夏兰筝沉默片刻,眼边有路灯投下的光亮,目光似乎落在远处,可实际什么都没看清。
“嗯,”他低低地回应,“一定会再长起来的。”
仰头靠在楚林川的肩上,长卷发胡乱落在他的颈窝里,有几丝黏在脸侧。
风忽地吹起来。
楚林川的心猝然被什么东西抓住,是很细微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像一棵被风抚摸的草。
春夏交接,院子里的草蹿得很高,楚林川悄无声息地收回目光,将夏兰筝半扶半抱地带进屋。
屋里照旧放着晚间电视剧,坐在客厅里的几人循声回头,就见刚才还被念叨的两人一块儿回来了。
夏兰筝被明亮的灯光晃了下眼,像植被受到光照一般打起了精神。
他站在那,眼底映出许多人影,数道嗓音传至耳膜。
“筝筝!哎呀,这是喝了多少!”
“林川,你在哪遇到他的?他今晚和谁在一起?”
“阿姨……算了,我去弄点解酒汤。”
夏兰筝像被浸泡在一池温水里,沉重得令他迈不开脚。
杨玉晓果真急红了眼,向楚林川问:“你检查过弟弟的状况吗?”
楚林煜摸了下夏兰筝的额头:“要不赶紧送医院?”
楚林川在车上就检查过了,夏兰筝只是喝得有点多,反应迟缓,下来走了两步倒像是傻了。
“不用,”楚林川把夏兰筝往前带了一步,“他只是酒量差,喝醉了,还不至于去医院。”
夏兰筝扶着他的胳膊,插嘴道:“妈?”
“诶,”杨玉晓扭头过来问,“筝筝很不舒服吗?”
众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但他好半晌没发出声音,只喉结上下咽了咽。
地板似乎又转了起来,厨房里传来“噔噔”的切菜声,而跟前,有人又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筝筝”。
夏兰筝闭了闭眼,忽然两滴眼泪安静地落了下来。
*
夏兰筝好像被一张大网缠住了。
胃部隐约有些不适,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这梦太真实了,楚朗蹲在他跟前,模样看着比现在年轻一点。
他放慢语速,好让夏兰筝听清每一个字:“筝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大牛哥呢?”夏兰筝问,“他也可以回家吗?”
这一开口,他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透着稚嫩。
楚朗给他顺了顺头发:“筝筝,大牛也有自己的家了。”
夏兰筝偏过头,不理解地眨了下眼睛,头发又扫过眼尾。
“那不是大牛哥的爸爸妈妈。”
大牛哥说过,他的妈妈很高很瘦,皮肤有一点黑。他的爸爸个子也高,在大牛哥口中,那是世界上最高的男人,高得能遮挡一切。
这不是大牛哥的爸爸妈妈。
楚朗闭了下眼,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孩的问题。
楚朗的脸就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他下巴上的胡茬。
夏兰筝听大牛哥讲过,爸爸的脸上总有黑色的头发,刺刺的。于是他抬手摸上去,没有碰到想象中的刺感。
混沌间,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夏兰筝睁开眼,房间空空荡荡的,床头摆着两个水杯。窗帘拉得严实,屋里一点光都没有。
他起身下床,全身被脱得精光,竟然只剩一条裤衩。
刚才的梦恍然散去,夏兰筝快步走进浴室,昨晚穿过的裤子被扔在衣篓里。
不过裤绳……裤绳怎么没了!
宿醉的后遗症猝不及防涌上来,夏兰筝撑住墙壁,看着瓷砖之间的缝隙。
“需要帮忙吗?”
是陆严清的声音。
哗啦一声,洗手液被夏兰筝碰倒。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甚至没有忘记任何一丝细节。
——连陆严清身上的薄荷味,楚林川手中打火机的温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杨玉晓和楚朗煮的解酒汤、他的崩溃大哭、咸湿的眼泪。
完了。
他昨天到底为什么哭?
夏兰筝一时间无法接受,搞什么,任何一个直男都无法接受!
洗完澡,房间里热气氤氲,夏兰筝在房间里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拉开房门。
今天是工作日,楚家不养闲人,不会有人在家。
然而夏兰筝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往客厅看了一眼,心脏猛地一跳。
搞什么!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只见一家人在楼下坐得整整齐齐,听见声音立马抬头。
“筝筝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杨玉晓站起来,冲夏兰筝招手。
“留了粥,”楚朗问,“现在要喝一点吗?”
楚林煜则仔仔细细打量他:“筝筝,酒醒了没?你昨天……”
楚林川的胳膊肘戳过去,打断道:“喝点粥,免得胃不舒服。”
夏兰筝捏着扶手,手指攥得发白,这种感觉是上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他想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坐下时,热好的粥已经端上餐桌,小米粥煮得细腻浓稠,应该熬了很久。
他擦了下眼睛,楚朗和楚林川这时才动身去公司。
他跟楚林川最近的关系挺奇怪的,比如楚林川主动给他找表演课老师、又比如昨晚捎他回家。
夏兰筝放下勺子,他依稀记得楚林川不止做了这些。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脑海里回响。
“抬脚,”楚林川说,“左脚。”
昨晚是他带夏兰筝回的房间,床头的水也是他放的。
当时夏兰筝浑身酸软,躺在被窝里,然后楚林川把吸管递到他嘴边。
“喝吧。”
夏兰筝不敢再想,强行咽下嘴里的粥。
楚林川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把他当弟弟了还是怎么着?
可原书里不是这样的,他分明很讨厌这个外来者。
楚林川在夏兰筝身后停了几秒,夏兰筝屏气凝神,坐着没动。
他身上没有特别的味道,只有洗衣液的味儿,淡淡的一点,飘在身后。
“怎么了?”夏兰筝终于没忍住问。
楚林川注视他后脑勺良久,揉乱他的头发,趁他反应过来前收回手。
向来淡漠的人,今天说话竟格外温和:“以后少喝点,知道吗?”
夏兰筝别扭道:“知道了,昨晚谢谢。”
“不用,”楚林川笑了声,说不上是什么语气,“你去谢陆严清吧。”
夏兰筝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头瞪他一眼,干脆就不说话了。
吃完不知是午饭还是早饭的一餐,夏兰筝陪杨玉晓看了会儿电视。午间电视没晚上的抓马,是个权谋古装剧,他看得头晕。
夏兰筝在院子里遛了两圈羊,最终还是回屋说:“妈,我出去走走。”
他走着下山,途中遇到送完人回来的李平安,本想装作没看见,但李平安降下车窗,大老远便招呼他。
“小少爷!昨晚没出什么状况吧?”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昨晚喝多后哭了,早上连阿姨也悄悄来问他有没有事。
夏兰筝很少哭,除了被狗追那次,再没在别人面前哭过。
他以前总跟大牛说,你别哭了,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大牛哭着拉起被子:“我就哭!夏兰筝!我不要你管!”
李平安又喊他一声:“小少爷?”
“我没事,”夏兰筝干笑两声,“小李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出去转转。”
他走了半个小时,走到山腰,在石墩子上坐了一会儿,收到张成发来的消息。
「张成:你回来了。」
「X:你怎么知道?」
「张成:你微博发了杀青照。」
上次夏兰筝胡乱改了名后,微博一直由于家维打理。
「张成:恭喜。」
「X:谢谢。」
夏兰筝跟张成很久没见了,对方时不时发来一些照片,他从中窥到一点他的生活。
照片拍的大多是海和树,偶尔有一些流浪的小猫小狗,张成的状态好了不少。
他发来一个定位。
「张成:来吗?」
「张成:我很想你。」
夏兰筝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连忙发了条语音。
“我们国人一般不这样和朋友说话。”
张成打来电话,夏兰筝接起,听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隐约伴着海浪的沙沙声。
“我和你是一国人。”
夏兰筝没纠结这个问题:“你在海边吗?”
“嗯,”张成说,“大海和你长得一样,很漂亮。”
夏兰筝放弃纠正张成的用词,他着实想散散心,于是打了个车过去。
这片沙滩上没有游客,夏兰筝远远地看见张成坐在海边。
他还是穿着长衣摆的长袖衫,白色的,坠在海浪冲刷上岸的边缘,像大海落下的余韵。
夏兰筝脱下鞋,脚掌踩在沙滩上,柔软温热的沙子顿时将他包裹。
他刚走到张成身后,张成听见声音回头冲他一笑,举起速写本说:“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画纸上的贝壳和张成面前的不一样,它被彩铅勾勒出轮廓,张成给它覆上了一层淡彩。
夏兰筝在他身边坐下:“嗯,很漂亮。”
张成用蓝色彩铅继续勾画:“拍摄不顺利吗?”
夏兰筝愣了一瞬:“没有。”
“那为什么不高兴?”张成问。
夏兰筝抓了一把沙子,细沙悄悄从指缝里溜走,他也笑了声:“被你发现了。”
张成没问他为什么不高兴:“晒太阳,会开心一点吗?”
夏兰筝说:“会,今天的太阳不晒,但很好。”
张成的国语说得比上次见面流畅不少,估计私底下一直在练习。他的确是混血,总是语出惊人,夏兰筝对此已经习惯了。
夏兰筝忽然有点羡慕他。
能毫不顾忌地表达喜欢和不喜欢,这点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
张成给贝壳涂上最后一点蓝色:“筝筝,我们,是朋友吗?”
夏兰筝说:“是啊。”
说完,他意识到张成是什么意思,把脚伸入细沙,等了一会儿说:“你觉得海的尽头,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
张成又笑起来:“筝筝,我听不懂。”
夏兰筝把文绉绉的话咽回去,也觉得刚才说的话好笑,换了个方式说:“我分不清现在的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认为张成会懂,这是一种直觉。
“沙子是烫的,”张成放下速写板,看着他认真回答,“贝壳是硬的,海是咸的,你感觉到了吗?”
张成捡起贝壳,把它扔进海里。
夏兰筝没有回答,听张成继续说。
“感觉到了,那就是真的。”
夏兰筝看着张成的侧脸:“那我感觉,好像一切都是真的。”
上辈子的记忆不假,这一世的部分回忆也格外真实。
他想起那天楚朗的胡茬很刺,刺得他掌心泛红。他还记得,不久后他拥有了自己的小床,绿茸茸的被套和软绵绵的棉被,那感觉像躺在青草地里。
夏兰筝又看向张成,张成的瞳孔带一点蓝,是深海的颜色,眼下的泪痣仿佛是沙滩上的贝壳。
这一瞬间,夏兰筝再次想起“苏澄”,作为书中的攻三,这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张成被他看得不自在,转头捂住他的眼睛。
这双手细腻白皙,仿佛从没吃过苦一般,绝不可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学汽修的。
夏兰筝的怀疑再次出现。
张成打断他的思绪:“不要一直看我,我忍不住。”
夏兰筝的睫毛颤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太暧昧了。
好在张成很快补齐下一句话:“筝筝,我想把你画下来。”
夏兰筝拉开他的手,把脚边的速写板递过去:“可以,我给你当模特。”
张成抚开遮住纸张的衣袖,拿起彩铅,笔尖在白纸上留下一道印记。可几秒后,他旋即又松开手。
“给我,当模特吧,”张成低沉的嗓音融入大海,“来我的工作室,筝筝。”
夏兰筝回去的时候,包里比来时多了张黑色名片。名片正面有个地址,背面刻着简洁的贝壳图案。
他在山脚下了车,顺着路边小道上行。昨晚后半夜下了场暴雨,路边泥泞湿滑。
他摩挲名片上的凹陷和凸起,不远处忽然传来两声狗吠。
夏兰筝顿住了脚,耳边掠过一道凉风,他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瞬间抬头。
正上方的枝干摇摇欲坠,树皮开裂,露出尖锐的棱角。
夏兰筝的太阳穴突突地狂跳,立刻拔腿。
“砰——”
有人猛地从左侧拥住他,一瞬间他双脚离地,天旋地转。
混乱中,树枝从腿侧擦过。
夏兰筝肾上腺素飙升,下意识蜷起身体,在慌乱中抓住身前男人的衣服。
跌入草丛的同时,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陆严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