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入京

北地的春天不似南境那般多雨,自过了长江后淅淅沥沥的雨渐渐止住,连日尽是大晴天。

运河两岸也由水稻逐渐被深绿色的麦田取代。那广袤无垠的绿色海,直铺到天际。绿涛在轻柔的春风中一波接着一波的翻腾打闹。

河岸边、阡陌上,踏青的少男少女,摘花折柳,追逐嬉戏好不快活。

湛蓝湛蓝的天空飘着的不只有大团大团的白云,还有一个个总角孩童的纸鸢。

红蜻蜓、大白兔、威武华丽的锦鸡等等,各色各样的纸鸢你追我赶,闹得整片天都喧腾了起来。

这是个草长莺飞的季节。

李令仪站在船头,隔着宽宽的河面一面欣赏这春日嬉戏图,一面细听那一阵阵时隐时现的欢笑。

其间洋溢着的活力与青春气,不禁让人跟着莞尔。

从大船驶入通州开始,景象为之一变,繁华都城取代春日田园。

大运河最北端的码头,位于朝阳门外。

由于运河的加持,南来的客商、入京的官员形形色色,都有在此经停。

除此之外,朝阳门还是漕运粮食必经之门。从江南运来的粮米,在码头装好了车,便由朝阳门入仓。

交通的便利,造就了商业的崛起。河岸两端店铺瓦肆鳞次栉比,来往商客川流不息。

因而这一带是除了前三门外,最热闹繁华的存在。

李令仪与靖王,都是奉旨出京的钦差,回京自然是通了信儿的。礼部的人早早办妥了迎驾事宜,带领着各部官员三五成群的侯在了码头。

永定侯家的人也到了,永定侯亲自来的,眼巴巴的候在一旁。

待望见了船上靖王飘荡的王旗,纷纷聚集按品阶站定,一阵敲锣打鼓礼乐齐鸣。

各项仪式过后,李令仪与靖王一道下了船,众官员连忙磕头问安。

一时礼过,略微寒暄之后,为首的官员请他们前去赴宴,口里笑道:“圣躬违和,不便大操大办,只略备了几杯薄酒为两位殿下接风洗尘,还望赏脸。”

因高翊的病情,永定侯接了人就走了。

李令仪也挂念着高翊,顶不耐烦同他们应酬,只想尽快赶回宫去。无奈众人再三拦阻,求助靖王无果后无奈留了下来。

摆席之地在运河之滨垂柳掩映的水榭中,身处其中,极目而望,可将岸边柳绿桃红尽收眼底。

这无疑是个极其风雅之地。

水榭三面环水,地阔三间,整齐摆了五六桌席面。

她冷眼瞧着,说是几杯薄酒,但其实酒菜奢华程度并不输号称京城第一楼的醉云楼。

他们如此不留余力的挽留,李令仪还当自己是个什么重要角色,没想到一入席她就坐上了冷板凳。众人觥筹谈笑竟无几人睬她,为数不多与她交谈的言语之间也暗含贬低。

她心里知道,他们并非藐视她钦差的身份,而是钦差是个女子。

她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毕竟没有人去顾及甲乙丙丁的想法。

但席间他们对靖王的奉承,简直叫她目瞪口呆。

众人先是感叹他离京多日消减不少,再是心疼他一路舟车劳顿的辛苦。然后提及曾遇到的匪徒刺客,言语不吝攻讦,恨不能跳脚大骂当场给手刃了。

然后的然后,不可谓不夸张的赞扬他在河南所行之事,对于民生有如何如何大的功绩。

毕竟是三甲出身的文化人,夸起人来一句是一句,情感阶梯式上扬。到了最后,在他们嘴里靖王简直泽及牛马,功盖五帝。

李令仪听了只想笑,偷偷瞄了一眼靖王的表情,笑的就更欢了。

期间靖王曾以劝酒的方式试图让他们住口,但酒杯刚放下新一轮的彩虹屁接踵而至。

靖王脸上的表情由开始的平和,到尴尬、无措,再到最后一脸我听你胡说的无奈表情。只能通过狠狠瞪笑翻了的她来发泄心里的郁闷。

酒过三巡,乐子落幕,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她扫了一眼仍兴致勃勃的众人,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茶茶。

正当两人要偷溜出门时,忽然被人叫住。

李令仪原地停顿了片刻,回头望去。

那人摇摇晃晃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定定的看她,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他看上去很年轻,身材欣长,中人之姿。

或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他一只手扶着桌面,站的并不怎样端正。

她平素与文武百官接触不多,并不认得此人是谁,但从他的座次与所着官服来看,大约是某部主事之类的小官。

“大人有何见教?”

她有些不大耐烦,搞不明白这人不好好吃酒老盯着她做什么!

众人纷纷不明所以的看过来。

“敢问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

她真想问他,你管的着吗?!

可是不行,做人得有礼貌。于是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出去透口气,众位大人尽兴。”

她刚一转身,却再次被他叫住。

“殿下且住!”

李令仪面无表情的回身看他。

“臣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算是明白了,这是脸色没给够来找茬来了。

“那就是不当讲!”

靖王似乎也看出来了门道,放下酒杯走到她身边,对那人说:“别灌了两口黄汤就不着四六!干嘛呀?公主的来去岂容你置喙?”

说着又转身嘱咐她道:“这里多有不便,我先让小六送你回宫去,淑娘娘该等急了……”

“靖王殿下也知道公主在此‘多有不便’?”

“嘿,你……”

眼见靖王着了恼,正要发作时被她拦了下来。她倒想看看这人要整什么幺蛾子。

拉开挡在前面的靖王,笑道:“大人有什么话请说吧。”

那人从善如流,往前迈了几步打了个揖说道:“既如此,不恭之处只好请公主殿下多多担待了!”

“久闻公主殿下博闻强记,那么臣斗胆请教,殿下可知泱泱大汉、万邦来朝,何至于落得个山河破碎、群雄逐鹿的局面?”

又来了!不就是想说后宫乱政吗?还绕这么大的圈子旁征博引的论证,真不嫌费事!

李令仪转头看向水面,观赏鸳鸯戏水,懒得搭理他。

“殿下养在深宫,不通史书也是有的。”

他还真能给自己找补。

“自吕后起,窦太后、王政君等等太后宫妃执政,祸乱频发。到了东汉更甚,外戚势大、宦官专权致使皇权倾覆,民不聊生!历朝历代,但凡身上女子涉政的,国家没有不乱的!”

“后宫不得干政,此乃古训!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殿下,您看上去并非不晓事体之人,想必今后您能明白该何去何从!”

“我若不明白呢?”

她侧头看他,笑容依旧灿烂。

越说气氛越诡异,坐在他身旁的人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劝其适可而止。

但那人反而一把甩开,抬头直视她,语气饱含戾气:“公主殿下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臣身为御史言官,有责任有义务劝您悬崖勒马、及时悔改!”

悬崖勒马?及时悔改?

她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李令仪笑容顿敛,沉下脸以极其严厉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继而朝他一步一步走去。

见此情景众人眼神各异,靖王也有些愣住,他何曾见过她生气?

她的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其他人的心跳上,极具压迫感。

李令仪在他一步之外停下,露出一个死亡微笑:“敢问阁下尊姓台甫?”

不言而喻,这是威胁恫吓了。

若是在朝堂上,他根本不用担心,大可以直言不讳。毕竟不斩言官,是本朝的老传统了。

可她不一样,她不是君王,不必遵守什么传统。但她却拥有着皇权,虽不如君王的权势大,但若有心整死一个六品小官倒也不是难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口号喊的震天响,难道到时候谁真的还敢叫她偿命不成?

李令仪利用的就是这种对皇权的畏惧心理。

她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干,吓吓他而已。

他拿后宫不得干政来攻讦她,难道她还真的同他辩论?

两人生活的时代背景悬殊,三观不同、次元不对等。可以说她二人之间的观念,中间隔着一道东非大裂谷,怎么辩论才能说服彼此?

根本不可能!

为今之计,为求脱身恫吓才是破局之利器!

那人明显有些慌了,眉头肌肉不可控制的跳动。吞咽了下口水,眼神乱瞟。

有心跪地求饶,但此事难就难在众目睽睽。此刻他若是真的认了怂,虽然不必死在公主手里,但丢了文人气节的他也会淹死在众人的唾沫里。

冷汗潸潸,心里有了决断。不若强硬到底,好歹保住气节。

“都察院御史,宁卓。”

他极力镇定,说出口的话还是带了颤音。

这个时候最忌多话,会减弱威风。李令仪挑眉,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远处有风吹来,午后的阳光温暖惬意,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靖王不放心追了上来,笑呵呵的跟着她:“不会真生气了吧?回头我让人打他三十大板,给你消气怎么样?”

她佯装生气,也不言语,只自顾自的走。

“要不,再加十大板?”

他快步走到她前面,退着走,“你这个明白人怎么这会儿糊涂起来了,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兴生气的!快笑一个。”

她还是绷着脸。

“你不是会骑马了吗?要不我把我那匹好马送给你?”

李令仪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小狗!”

靖王愣了片刻,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骗我?”

她及其欠揍的点头,“当然当然!我根本没生气。”

被读者老爷夸了一句“勤奋”,牛马下了班把键盘按到起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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