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里。”
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是他!
温若凝视片刻,蒙面男子坐在马背上,微微倾身搂住缰绳,几个瞬间便折回停在她面前,声线依旧冷硬,“把她给我!”
他一伸手,温若被他腕间银光闪了下眼睛,下意识侧过头去,皇城之内随身带着暗器?
回来的路上她打听了一下,这个顾应两年前横空出世,冷酷无情,行事乖张但又在法理之内。更重要的是,据说与顾将军关系匪浅,凭他还是齐观澜的好友,官宦子弟人人畏他三分。
既然是顾将军麾下,顾将军的为人她是知道的,手下从不容忍欺男霸女之辈。
温若转头看向女子,“当真是强娶?”
齐观澜强娶民间女子,这话在她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说公主怎么会答应,他身为安平郡王,怎么会违背律法?
冤枉他的事她不想再做。
顾应:“你倒是聪明,把她给我。”
“顾公子很急吗?既然有人求救,下官例行公事,该是询问一番,不如听她一言。”
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胆小怕事的人早已远离,唯有街道两旁仍有好事之人,审视的视线落在三人身上。
温若挪过她的肩膀,微微屈膝视线与她对齐,神色温柔道:“我想听实话。”
女子嗫嚅半天,“我不想当替身。”
温若怔在当场,岑伯兮三人瞬间恢复了精神,一个劲地往她身上瞅,“齐少爷和公主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你好好说,许是你和齐观澜之间有什么误会。”
蒙面男子声音蓦然响起,软化的声线多了一丝磁性,急促的语调开始慢下来,“你父亲既收了他的聘礼,那你就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女子眼里立即泛起水花,哭腔都被急出来了,“可我不想守活寡。”
温若皱起眉头:“这从何说起?”
“他自己和公主说的,一心向佛,娶我就当个吉祥物,养在公主院中讨公主欢心,定然是不能人道。”
“温若,你话太多了。”
温若神色恍惚地看向她,明明是她的名字,喊的却是旁边这位,到底怎么回事。
贺安奇道:“温若,她名字和你一样。”
女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崩溃,“原来你就是!”
她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粗糙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都是因为你,我姓文不姓温,他非要叫我温若,我爹哪里经得住金银的诱惑,为了聘礼,连祖宗都不要了。”
“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为何要迫害我!”
一串串眼泪宛若波涛巨浪,在她心底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暴,温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为什么会这样,公主怎么会同意如此荒唐的事情。
她说的当真是安平郡王,可京城又没有同名同姓的。怪不得新娘名号赵珩提都不提,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他居然还没忘。
“温若!”
蒙面男子忽然低笑一声,玩味的声音缓缓滑入耳中,“原来你就是!这么喜欢英雄救美,当官的滋味可好?”
刻意上扬的尾音夹杂着探究,甚至还能品出一点嘲讽的味道,想起错身而过的惊鸿一瞥,防御的姿态几乎同时上身。
温若立即打起精神,握住她的手举在身前,一字一句道:“挺好,就比如她这桩案子,我。”
“我们大理寺接了。”
岑伯兮连忙摆手,“你疯了,那可是齐观澜,人家有媒有聘。”
贺安和吕邵明面面相觑,两人一脸惊讶地看向少卿大人,祝非幽幽地叹了口气,“惹事精。”
真是不知害怕为何物,原本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此刻竟觉得理所当然,唯有如此才会让她如此大胆。
看来当年那些事,也并非都是齐观澜惹来的。
所有目光压在身上,温若清了清嗓子,“大齐一向依律治国,律书有写,私自更改姓者,徒一年,皇亲国戚明知故犯可要罪加一等,不知顾公子可知?”
“真的吗?”
女子脸上出现喜色,她连忙擦干眼泪,“我看的清楚,婚书上面的字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我的姓,是你的。”
荒唐透顶!
温若脸色骤然一沉,似乌云压头,眉头快要拧出八字,齐观澜,知道他荒唐,没想到他能疯到如此地步。
她绷紧下唇,目如利刃瞪向顾应,“所以你是想替齐观澜认下改姓的事,让他进大牢?还是我找她爹商量下改姓的罪?”
空气瞬间凝滞,岑伯兮瞪大了眼睛,她当真不是恃宠而骄,就算齐观澜再有心,能忍得下这口气。
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赐姓不过陛下一句话的事,你不会真以为能将他关进大牢吧?”
“我自然知道。”
温若面不改色,挺起头颅,“等陛下的圣旨来了,我再将人送回。”
“好样的!”
半晌他才从喉间挤出这么一句,“我们走!”
回了大理寺,温若不疾不徐地呈交过卷宗,暮色透过窗户,落在文姑娘隐晦不明的脸上,她趴在书案上,眼睛半阖,似是睡着了,呓语声听的不太真切。
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肯离开,像是赖上她一样,温若叫醒她,两人下了值。
大理寺的走廊上,温若在前方打头阵,身后跟了一串人。文姑娘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就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贺安,也走在吕邵明身后,岑伯兮一脸幸灾乐祸。
刚走出大理寺的门,就看见了熟悉的马车。
“小顺哥!”
温若讪讪一笑,“好久不见,真是变了许多,快认不出来了。”
小顺哥眼里闪过一抹激动,不过后脑勺被人盯着,他也不敢说什么,直接让开道来。齐观澜缓缓从车厢内走了出来,“怎么,又想拐着我的未婚妻去哪里?”
“这是你第二次拆我婚事,莫非是发觉喜欢我?可惜晚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浮云流苏簪送他,原来他懂了。
不喜欢她为何又是如今这番做派,文姑娘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荣静公主。
难道是为了气他娘?
温若收回思绪,左右一瞧才发现周围几人都在盯着她,她一望过去,各个目光闪躲但脚后跟就跟粘在地上一样,全等着看好戏。
她深吸一口气,眼含笑意:“齐少爷不是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吗?”
齐观澜身形瘦削,一身石青色朝服,胸前的五爪金龙在车灯下腾云驾雾,腰间的玉石宝带冷光流转,尊贵无双的眉骨下微微上扬的弧线如今早已平如秋水波澜不惊。
冬日又快到了,苍白的脸上眸光微凉,从前的风流公子如今倒像个苦行僧,朝服层层叠叠在他身上像是一层枷锁。据说在延安寺待了几年,公主千请万请才肯回心转意,修佛修的灭了人欲?
齐观澜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时眼睛弯起,似笑非笑道:“五年太长,长的我都忘了你喜欢顾将军这种威武的。”
温若清丽的面容下不闪不避,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他,忽然看向四周,似乎在搜什么人,随后眼底闪过一丝可惜,“确实,今日见的蒙面郎君甚合我心意。”
这纯纯的火上浇油,吕邵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安平郡王以后不会来找茬吧,他忍不住扯了下她的袖子,皮笑肉不笑小声道:“过了。”
说话不要直成这样,原来两人的感情纠缠居然是郎有情,妾无意。
贺安奇道:“你不是情感缺失吗?”
温若斜眼看过去,贺安才意识到他的失言,立刻缩起肩膀,藏在吕邵明身后,尴尬道:“我说笑的。”
“说的没错,她是没心没肺。”
视线不过在他身上驻留片刻,挪开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更没有一丝不舍。
“圣旨在这。”
明黄的圣旨躺在他的手心,齐观澜随意地撒开,漫不经心地晾在人前,“赐姓!”
又是一份,“赐婚。”
语气平淡,看不出一点即将成亲的喜悦。
“温大人,还有问题吗?”
两份圣旨,陛下可当真是齐观澜的好舅舅,护短至此,谁能反抗。
没等温若抬头,他居高临下地转向一旁,冷淡无比,“温若,跟我回去。”
朦胧的嗓音忽近忽远,就像赤脚行走在雾里,沉寂经年的大雾却忽然消散,前方是望而生畏的万丈悬崖,凉气瞬间从脚底袭上头顶。
温若身后生出一身冷汗,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居然是真的。
事已至此,她好像也无能为力,安慰人的话堵在嗓子眼,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文若像是察觉到什么,揪住温若的衣服,“我不走!”
温若咬住下唇,有些为难道:“除非你爹肯悔婚,受刑二十,否则。”
剩下的话到嘴边,温若静静地望着她,圆润的眼角下挂着泪痕,略带薄茧的双手死死地攥紧她的袖子,眼底死灰一片,却又倔强的不肯松手,“是你连累我的!”
“我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柴米油盐,岁月蹉跎,没有人会永远相爱。”
文若恨恨地甩开她的袖子,“他念经念的入了魔,嫁过去什么日子难道你想不出,我受够了,我不是木头。”
天色渐黑,两人相距虽短,可她依旧觉得齐观澜身形模糊,五年光景,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风吹铃动,悦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理寺门口,更像是催命铃。
此刻什么心情,温若也说不上来,她望向齐观澜,“一定要这样吗?不怕公主会伤心?”
“伤心?”
齐观澜宽袖垂在身后,他背过身去,低沉的嗓音带着掩盖不去的灰心,“她说我入魔的那一刻,就已经伤透了。”
“还有你,现在来关心我已经晚了。”
“带走!”
......
“慢着!”
“无悔大师曾言,不见心魔,谈何自渡。”温若调整好心情,一脸笃定地走到马车前,“何必找个赝品,不如我帮你!”
齐观澜一顿,慢慢回过头,表情依旧冷淡,殊不知袖内修长的双手早已悄然握紧,“这是你的拖延之术?”
温若愣在原地。
“怎么,你很诧异。”
“温若,今时不同往日。”
“是不是以为我会就此收手。”
“是不是后悔没给她偷偷送出城?你不是会改头换面。”
“怎么,读书读傻了,你的能言善辩去哪了。”
温若:你也没给我狡辩的机会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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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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