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室,温若刚将卷宗摆在他案前。岑伯兮鬼吼鬼叫起来,“温若,你这是作弊!”
“只是做做样子,总不好叫他干坐着吧。”
齐观澜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我来收账。”
“收账?”三人疑惑地看向温若,温若耸肩,“简言之就是看我,一直看直到腻歪了,这账就清了。”
贺安疑惑道:“要是一直没有呢?”
齐观澜看过来,其他人立刻低下脑袋,吕邵明把贺安拽走。
这事可掺和不起。
“看吧!”
温若起初有些别扭,不过一会后她埋头苦干,忙过半晌才想起齐观澜还在这里。
“下值了,要不明日再来?”
齐观澜欲言又止,最后应下,“好。”
温若瞥了眼桌子上的宣纸,居然是经文。
嗯?!
翌日,温若刚到大理寺,便看见齐观澜的马车停在门口,小顺哥手上抱着一堆东西往门里走,无人阻拦。
温若一路跟到卷宗室,“这是做什么?”
“少爷说官员办差辛苦,他替陛下体恤臣民,送了软垫,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
齐观澜身着披风,慢悠悠从卷宗室出来,“人人有份。”
“真有钱。”
进去一看,室内一改往日的昏沉,碍眼的几座书架不见了,即便挡光到需要点烛,这些人依旧得过且过,说什么卷宗室工龄最长的老人,她一个新来的瞎提什么。
地位稳如泰山,居然一晚上就移走了。
门窗开着,脚下的大理石被人重新擦过,快要照出人影。
不说逢头垢面,经常忙到不修边幅衣冠不整的几人,一身崭新的衣袍端坐在桌前。
温若照例从几人面前经过,沉淀多年的那股酸腐油墨的碎屑味变成了清雅的皂角香。
她似笑非笑地扫了几人一眼,又看向齐观澜。
昨日用过的不合身量的桌椅全换了,笔墨纸砚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的卷宗一扫而空,几卷玉简泛着润光,旁边还有一台青蓝色鎏金茶具,壶嘴还在冒着热气。
温若想起昨日的经书,忽然感觉很合理。
是齐少爷的路子,什么苦行僧,齐少爷到哪里都要享受最好的。
温若走到她的老位置,虽然样式一样,不过她一眼便看得出来,新的椅子,用来垫脚的石头不知被丢去何处。
温若神色如常地坐在上面,整理卷宗时的嘴角却不自觉勾起,石头确实没用了。
她瞥了眼对方,不知是不是时机捉摸的太好,她看时,齐观澜恰巧都是垂着头。
金光洒在眉骨上,神情专注隐隐显出几分淡然,稍显用力的手腕青筋微露,好像从未停歇。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
温若心不在焉地拨开面上的葱花,皱眉看向对面的周萱妍,偶尔周二小姐会过来找她聊天,周二小姐嫁了人,连孩子都满月了。
可惜经常与夫君拌嘴,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情趣,一吵架就来找她倾诉,温若听的头都大了,小两口为什么不关起门来吵。
周萱妍气道:“他就是找茬,这次我再先低头,我就不姓周。”
温若:“改姓犯法,你也不想思思没有娘亲吧,回去吧,让他睡一夜冷板凳也就算了。”
周萱妍睨了她一眼,一脸受伤道:“温若,你变了。”
温若咽下面条,无奈道:“我冷漠,我心硬如铁,你说八百遍了,我的大小姐。”
头次见她便控诉她不讲义气,是溪右也不告诉她。
第二次便带着闺女说要投奔她,还要她做回老本行。
拜托,她早金盆洗手了。
再说你没有望眼欲穿地看向门外,我还能相信你一次。
“温若,你娘受了伤。”
赵珩突然出现在面摊旁,一副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
她离开这些年,她与赵珩互为使者,她给曹曦,赵珩暗地看顾洪石榴,这几年洪石榴与娟姨合伙说媒,生意还不错,偶尔会托赵珩送银子给她。
“你说吧,我经得住。”
温若放下竹筷,突然被点名或者被人叫去现场,这种日子她好像习惯了。
“有人说你不知廉耻,青楼狎妓。还特意在你娘面前说,那你娘肯定忍不了,上手就跟人家扭打起来,幸亏顾应赶到,才没发生什么大事。”
顾应?
他微微侧身,“人来了。”
对面有一清瘦男子,幽幽地望着她,缓缓踱步向她走来,欲语还休。
他微微弯腰,微风穿过青丝,漫天的花瓣落在两人头上,一股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意将两人拢在一起。
真是早有预谋,温若从肩上摘下,将其踩在脚下,“你是?”
哑巴一脸失望地垂下脑袋,攥着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他怕是回不了你。”
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比平平无常的脸更显眼的是,白色长袍穿在他身上太过臃肿不堪,举手作揖笑的满脸褶子,“他是哑巴啊!温大人,你是见过太多,才将老相好给忘了?”
温若忍不住捂住鼻子,眼里全是嫌弃,“好臭,你离我远些说话。”
那人面色一僵,“温大人真会说笑。”
温若皱起眉头,一脸烦恼道:“我只是说句真话,你却当成笑话。”
余光扫了一眼大街上,各个手忙脚乱,不敢与她对视。温若只好看向赵珩,奇道:“你怎么看,他这就赖上我了?”
赵珩轻笑:“我看是。”
“温大人,清倌一别,他对你可是痴心不改啊!”
温若啧啧摇头,“别人说假话,你便要凑到我跟前,口口声声说我浪荡不羁。”
“不过我心善,还是有句话想要送你。”
男子微微倾身,“愿闻其详?”
“管...你...屁...事!”
面汤只剩下余温,一点点浇在他头上,男子浑身狼藉地抹开脸,低头一看,胸前还挂着一片葱叶,顿时火冒三丈,“你疯了。”
温若提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三人成虎,这街上里里外外五十人都有了。捏造诬赖朝廷官员,轻则杖刑,要么交出证据,要么你先挨个五十杖。我心情好了,或许有时间陪你说道说道。”
“温若,你磨蹭什么,大理寺都快要忙死了。”
温若应了一声,放下铜板就走。
听者意犹未尽,一场大戏结束的突然。
好奇打量的目光如影随形,不论抱着什么心思,这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同样烦人的很。
温若忽地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伤感道:“先前京城传我与赵珩,结果各位也看到了。”
“谣言止于智者。”
看戏的人各个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呢。
“五年啊,头悬梁锥刺股,日夜不歇,从不曾下山,才有了今日这点薄名。今日莫须有的罪名我要是担了,都对不起我快熬瞎的眼睛,洗过的冷水澡。”
“当初我受岳氏所害,要不是神医,怕是早成了孙家后院的一捧黄土。”
视线扫过街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庸庸碌碌,恶意暗藏的血盆大口,她只是想了想,兀自勾起一抹微笑。
“那时我就暗暗发誓,绝不给宵小做嫁衣!我虽微不足道,但绝不任人宰割。有朝一日,我还要这些眼高于顶见了我就低头。”
凭什么女人心血熬尽换来一句她自愿。
男人的感激算什么东西。
“他们凭什么摆布我的人生。”
“说得好!”
“对啊,当了官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我呸。”
“就是,那架子摆的亲爹都不认识了,不知道以为是天子亲临呢。”
“你说错了,陛下都不如他们架子大。”
“顾应知道吧,平日那些耀武耀威的官见到他如同耗子见了猫,不敢抬头,看着真痛快。”
.......
人性!
这顾应可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这种时候也能抢她风头。
温若见时机差不多,抱起拳头,“多谢各位支持,陛下励精图治,选贤举能,有心给我们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在下虽位卑,但也义不容辞。各位若有冤屈,可以随时来大理寺找我,温若保证,绝对秉公执法。”
“说得好,温大人,你放心,我绝对支持你。”
赵珩脑袋一歪,提高了声音,“你不是墙上那位?”
她撸起袖子,一巴掌抽在男子身上,“你就是嫉妒温大人。”
“有郡王珠玉在前,温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你想造谣,也得找个更好的来。”
温若微顿:“你这样一说,好像更乱了。”
赵珩无意识地沉下肩膀,默默笑了。
“嘴硬,就是不知安平郡王发现的那一日,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温若望向远处,表情忽然敛起,声线冷的人一哆嗦,“笑不出来的是你。”
“我好像说过,乱嚼舌根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齐观澜突然出现。
衣服没换,手上空着,他不是说忘了些东西,要回家一趟,难道路上遇上顾应,顺道将洪石榴带过来了?
洪石榴惴惴不安地跟在身旁,脸上又是一块青一块紫,走路好像有些颠,身形不再如往日那般臃肿,鬓角多了几缕灰白。
匆匆与她对视一眼,便面带羞愧地低下脑袋,双手下意识摸向荷包,似乎在衡量什么。
“安平郡王改邪归正,威名不如以前了。”温若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一脸可惜道:“你的好兄弟顾应呢?”
齐观澜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同僚还在等你。”
温若撇嘴。
路过洪石榴身旁,又停下脚步,轻声说道:“钱我就不收了,怕人说我受贿。不过月见巷倒是缺个管事。”
“做不做,你思量一下。”
“我做。”
冷硬如铁的声音再次响起,顾应面具依旧牢牢地贴在脸上,纹丝合缝,温若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丑绝人寰?或者怕人报复?
不应该啊,听说他武艺精湛,深得顾将军真传,一向是营里最不要命的那个。
“这是我们整理出来的名单,有劳顾公子私下跑一趟。”
“安平郡王的请求,我自然没有拒绝的份。”
温若听出一丝不满,啧啧,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杨丛第二?
齐观澜不会又被骗了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