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这井……"她扑到井边,辘轳缠着半截麻绳,提上来的木桶里浮着层油花。指尖蘸水一尝,苦得舌根发麻。"周氏竟在井里投毒!"她猛地转身,却见王屠户抄起杀猪刀劈来:"贱人!是你们害了俺媳妇!"

刀风贴面而过,削断沈清澜一缕青丝。她旋身甩出绣线缠住刀柄,腕间发力一拽,杀猪刀"当啷"落地。"王大哥仔细看!"她银针扎入井水,针尖瞬间乌黑,"有人在水里下毒,死禽不过是个幌子!"

王屠户愣怔间,忽听墙头一声嗤笑。周姨娘裹着狐裘立于伞下,蔻丹指甲轻抚鬓角:"澜儿倒是孝顺,知道为娘爱看戏。"她身后闪出两名壮汉,铁锹狠狠凿向井沿,"今日这口井,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沈清澜绣针未出,忽见一道灰影掠过。慧明师太拂尘一扫,壮汉踉跄倒地。"阿弥陀佛。"老尼姑拾起木桶轻嗅,眸中精光乍现,"砒霜混鹤顶红,周施主好狠的心肠。"她袖中飞出一枚玉佩,正砸中周姨娘额角,"三十年前你兄长私贩军粮,这玉佩可还认得?"

周姨娘惨叫后退,玉佩上"镇北军"三字血痕斑驳。趁众人分神,沈清澜银针连发,绣线如蛛网封住井口。江映雪踉跄奔来,将药粉撒入井中:"生石灰化毒,快取陶瓮接水分发!"

暴雨倾盆,两人湿发交缠。江映雪冰凉的手贴上沈清澜后颈:"我若死了……""你敢!"沈清澜咬破舌尖吻上去,铁锈味混着药香,"黄泉碧落,我都缠着你。"

七日后,疫情暂缓。破院支起粥棚,沈清澜领着绣娘们缝制面罩,素绢夹层填着艾草灰。江映雪倚在门边捣药,肩伤结痂处爬着蜈蚣似的红线,目光却粘着那道穿针引线的身影。

"江姑娘瞧瞧!"林大娘捧着件古怪围裙凑近,"沈丫头教的,说是'防护衣'!"粗布缝成罩袍,袖口束紧,襟前绣着歪扭的忍冬纹。江映雪轻笑,蘸朱砂在衣襟补上太极图:"这般丑物,倒像沈姑娘的手笔。"

"嫌丑便脱了。"沈清澜甩来一件簇新罩袍,领口密匝匝滚着兰草纹。江映雪展开一看,内襟竟绣着交颈鸳鸯,朱砂点睛,活灵活现。"沈姑娘这是要坐实夫妻名分?"她故意扬声,惊得阿箬打翻药杵。

暮色染红窗纸时,慧明师太悄然现身,将泛黄医书塞入江映雪手中:"瘟疫之源未除,周氏在城北另有毒窖。"她摩挲腰间玉佩,眼尾皱纹浸满悲悯,"莫像我与她……错过二十年。"

沈清澜捻灭烛火,在黑暗中握住江映雪的手。檐下风铃叮当,掩住一句呢喃:"这次,我与你同去。"

子夜,城北乱葬岗磷火飘忽。江映雪以银针试毒,腐土中赫然显出幽蓝荧光。"是尸瘟。"她碾碎土块冷笑,"周氏竟用死人养毒菌。"沈清澜绣针挑开草席,尸首颈后红斑与虎子如出一辙。

地窖石门轰然洞开,周姨娘尖笑回荡:"两个贱人倒是情深!"火把照亮满窖陶瓮,毒虫在黍米间蠕动。江映雪甩出毒烟,沈清澜绣线缠梁纵身跃起,双面牡丹屏风轰然砸下。

碎瓷四溅中,周姨娘被毒虫覆满全身。沈清澜冷眼睥睨:"这些蛊虫最爱活血,姨娘好生享用。"转身却撞进江映雪怀里,那人指尖抚过她染血的眼尾:"沈姑娘杀人时的模样,当真……"

余音没入交缠的喘息。地窖外飘起初雪,她们在血腥与毒瘴中十指相扣,像两株从炼狱里开出的梅。

城西破院的柴门被秋雨浸得发胀,吱呀一声响,惊醒了蜷在灶台边的沈清澜。她指尖还缠着未剪断的绣线,昨夜为赶制那幅双面牡丹屏风,竟伏在绣架上昏沉睡去。灶膛里余烬未熄,煨着的药罐咕嘟冒泡,苦涩的药香混着雨水腥气,丝丝缕缕缠上她发冷的腕骨。

“雪郎君……”她下意识去摸枕畔的银针包,却触到一片冰凉——江映雪不在。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院外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夹杂着沈父暴怒的呵斥:“逆女!当真要与这江湖骗子厮混?”

沈清澜抓起案上的剪子藏入袖中,推门的刹那,正撞见江映雪单薄的道袍被雨水浸透,却仍挺直脊背立在石阶上。那人左手捏着个青瓷药瓶,右手三枚银针寒光凛凛,对着沈家乌压压一群家丁轻笑:“沈老爷,断亲药的方子,可要我再念一遍?”

沈父的轿帘猛地掀起,露出张铁青的脸。他身后,周姨娘攥着帕子尖声冷笑:“什么冲喜道士?分明是拐带良家女的淫贼!给我砸了这腌臜院子!”

七八个壮汉抡起棍棒冲来,江映雪指尖银针倏地刺入为首者膝窝,那人惨叫跪地,药瓶却在此刻被撞翻。褐色的药汁泼在青石板上,竟腾起刺鼻白烟,滋滋灼出个“断”字。

“哎呀,这断亲药见血生效。”江映雪旋身将沈清澜护在身后,绣着八卦纹的广袖拂过她颤抖的指尖,“沈老爷碰巧踩着了——”

沈父慌忙缩脚,官靴底已蚀穿个窟窿。

沈清澜忽然记起前世钟月白喂她喝药的模样。

也是这般雨幕滂沱的夜,那人披着染血的铠甲,将药碗抵在她唇边,沙哑的嗓音混着血腥气:“阿澜,喝下去,忘了我。”可她死死咬住牙关,直到汤药凉透,直到叛军的火把映红帐幔……

“清澜!”江映雪的呼唤将她拽回现实。

周姨娘竟亲自扑上来扯她衣袖,丹蔻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小贱人,你娘坟头的草还没人高,你就急着跟野道士做夫妻?”

绣针猛地刺入周姨娘虎口。

沈清澜攥着那根沾血的银针,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忽然笑了,将针尖缓缓划过周姨娘保养得宜的脸:“姨娘可知,我绣百子千孙被时,用的可是淬过鹤顶红的金线?”

惨叫声撕破雨幕。

江映雪趁机扬袖洒出把药粉,淡紫烟雾中,家丁们咳得涕泪横流。她拽着沈清澜退到檐下,湿透的发丝贴在颈侧,呼吸灼热:“屏风后的暗格里,有我新制的痒痒粉。”

沈清澜会意,假意踉跄撞向绣架,袖中剪子“不慎”划破锦缎。纷纷扬扬的淡黄色药粉混着雨丝飘散,周姨娘突然凄厉哀嚎,疯狂抓挠脖颈:“痒!痒死我了!”

沈父的轿子仓皇后退,却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翻倒。他狼狈爬出轿厢,官袍沾满泥浆,指着二人嘶吼:“妖女!你们这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江映雪忽然扣紧沈清澜的手,十指交缠举过头顶。她道袍上的八卦纹被雨水晕染,宛如泼墨山水,“我与娘子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便是雷公电母来了,也要赞句天作之合!”

惊雷恰在此时炸响,电光映亮两人交握的手——沈清澜腕间红绳与江映雪的银铃缠作一处,叮咚清响混着雨声,竟似喜乐。

入夜,破院重归寂静。

沈清澜蹲在灶前添柴,看药罐里新煎的姜汤滚沸。火光映着她颈侧被指甲划破的血痕,细微的刺痛却让她莫名安心——这是活着的证据,是她们携手挣来的命。

“别动。”

江映雪忽然从背后贴近,微凉的指尖抚上她伤口。沈清澜本能瑟缩,却被那人温热的掌心按住肩头:“忍一忍,腐肉不剔净,明日要溃烂的。”

银针挑破皮肉的瞬间,沈清澜闷哼出声。江映雪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混着止血散的苦香:“白日不是挺凶?这会儿知道疼了?”

“你……”沈清澜耳尖发烫,刚要转头,却被江映雪用银针别住发髻。那人道冠早已取下,青丝如瀑垂落,眸中映着跃动的灶火,竟比星子还亮。

伤口包扎妥当,江映雪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蜜渍梅子的甜香在血腥气中绽开,沈清澜怔怔望着她指尖拈着的梅脯,忽然想起前世钟月白凯旋时,总揣着包桂花糖哄她。

“不甜么?”江映雪见她不动,竟将梅子含进唇间,突然倾身逼近。沈清澜慌乱后仰,后脑却抵上柴堆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唇停在毫厘之处——

梅子的酸甜气息扑在鼻尖。

“张嘴。”江映雪哑着嗓子,齿间衔着半枚梅脯,道袍衣领因动作散开,露出截雪白的锁骨。

沈清澜心跳如擂鼓,闭眼咬住梅子时,舌尖不慎扫过对方冰凉的唇。

药罐突然沸腾,盖子在灶台上叮当作响。

更鼓敲过三巡,两人挤在唯一的床榻上取暖。

沈清澜面朝墙壁蜷着,身后传来江映雪翻医书的沙沙声。破窗漏进的月光淌过那人执卷的手,腕骨清瘦如竹,却能在白日执银针退敌。

“雪郎君。”她忽然轻声唤。

“嗯?”

“若今日沈家真要抢我回去……”

书页翻动的声响停了。江映雪的气息贴近她后颈,温热的,带着药香:“那我便去劫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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