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女先生告假，顾红缨难得清闲，于是一大早便带着侍女跑到自家哥哥的院子里，却被告知顾双乔早就出了门。

“哥哥怎么偏偏今日出门？”顾红缨气得跺脚，好不容易得了个假，她还想听三哥说说边疆的事……

“少爷自回到长安，便一直在府上修养，也该出去走走了。”小厮赔笑道：“这不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到时候小姐必定会抽出时间陪小姐的。”

“也是。”顾红缨想到乞巧节，便有开心了起来：“到时候哥哥带我出去，娘定没法子再把我关在家里。”

自上次顾红缨在威远侯府说出那番话后，顾夫人一回府上便发了好大一通火，而后将她身边侍女、仆从换了个遍，连自幼带她长大的嬷嬷也给了些银两打发出顾府了。除此之外，顾夫人还特地给顾红缨请了位知书达理的女先生，将她盯得死的，生怕自己唯一的女儿被心怀不轨的人带偏了去。

顾夫人一片慈母之心落到年幼的顾红缨眼里便全然变了个味，只觉得自家娘亲对自己愈发苛刻，母女关系便也不那么和睦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由于自己多了个年长的“敌人”，才回长安的顾双乔变成了顾红缨要拉拢的第一个伙伴，再这样情形下，兄妹关系进展倒是不错，也不知道顾夫人见了此情此景，内心该作何感受。

此时尚在长安市坊内闲逛的顾双乔尚不知自己早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在挑选物事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

跟在不远处的侍从顾为亮见状赶忙跟了上来，生怕自家少爷重病未愈，又感伤寒。

谢乔自己倒是全不在意，只摆了摆手，告诉顾为亮自己无事，而后便又沉迷于长安市坊内的新奇玩意去了，一边挑挑拣拣，一边还不忘感慨长安的繁华——真不愧是大齐的经济政治中心。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不过是长安东市，便已繁华至此，不知更贴近大齐百姓日常的长安西市又是什么样的景象。

这样想着，谢乔便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顾为亮，满眼写着“我要去西市”五个大字。

顾为亮手中提着大包小包只觉头疼，明明自家少爷自边关回到长安后一直显得十分成熟稳重，怎么一到这坊市，便跟换了个人似的。看了眼手中的东西，顾为亮直叹气，若是买的一般绫罗绸缎、吃穿用度倒也罢了，为何少爷看上的尽是这些农工用品……

说起来要在东市找这些玩意，可比西市麻烦百倍……也不知少爷是怎么找着的。

感慨完后的顾为亮一抬头便对上了谢乔直勾勾的目光，只差把“西市”二字刻在眼里了。

“咳。”顾为亮定了定心神，轻咳一声，装出一幅自己并未看出谢乔意图的模样，有理有据道：“少爷，快到午时了……殿下应该已经在望春楼等你了。”

望春楼是长安比较有名的一家酒楼，以……物美价廉著称。当然，主要是物美。

“你说得对。”谢乔这才想起来正事，这次他出门正是受了三皇子齐晔的邀约。

前几日，他收到齐晔派人送过来的信。

信中先是按照惯例寒暄了一番，而后贴心地询问了他伤势恢复的如何，并表示若双乔已无大碍，不妨出府透透风。长安速来繁华，近日百姓又在为战后的第一个乞巧节做准备，若得空去东西市走走，定有不少收获。最后便是理所应当的邀约了——若双乔出府，可否与本宫一叙。

这些日子通过与齐晔频繁的书信往来，谢乔大概摸清了这位三皇子的路数，信中用词委婉但意思却很直白——本宫想跟你见一面。他的伤势一直由刘御医负责的，而刘御医又是齐晔遣来的，想来他大概是从刘御医那得了消息。不然怎么偏生那么巧，自己刚一拆绷带，信就巴巴地送了过来。

事实确是如此，齐晔从刘御医那得知消息后，斟酌了片刻便决定邀顾双乔出府一叙，地点自然而然就定在了望春楼。不过不是因为望春楼物美价廉，而是因为望春楼恰好离顾家、楚家距离差不多。

没错，这次齐晔不仅邀请了顾双乔，还顺带邀请了楚宴之。

齐晔坐在窗边，支着下颌，视线自然而然的透过窗户落在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眉眼如画，面上一派平静。然而那浅淡的目光在看到街上熟悉的、不拘小节的身影，以及那身影背后侍从提着的大包小包后，却瞬间温和了起来，恍惚带了那么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双乔来了啊。”想到少年在信中提及的事，齐晔嘴角翘起。

侍立一旁的严述闻言也看向窗外，目光扫过顾双乔后落在了他身后的侍从身上。

“顾小公子买的是……”严述顿了顿：“农具？”

“他在信中便提到了。”齐晔笑着摇了摇头，自从顾双乔得知顾将军封地荆州后，便一直琢磨着怎么治理水患、改善荆州的农业民生，美名其曰谋求生计。但谁不知道荆州只是个附带品，光是官家的赏赐，便足够顾府上下半辈子吃穿用度无忧了。

“顾小公子真是……”严述又顿了顿，琢磨勒半天终于选了个合适的词：“剑走偏锋。”

“好了，上茶点吧。”见顾双乔进了酒楼内，齐晔抬手止住了严述的感慨：“接下来就等另一位将门虎子了。”

齐晔口中的另一位将门虎子自然指的楚宴之。只不过此时的楚宴之堪堪赶到望春街，便被一群人重重围住。马车堵在人海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马车内的姜缨落在楚宴之肩头，看着车内默默揪着手帕的甘棠。

楚宴之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随手放下手中书卷，正要开口询问，便听见小厮道：“公子，路被人拦住了。”

小厮犹豫了片刻后接着道：“有一对……自称是您舅舅舅妈的人要见您。”

此时，被林深委以重任被迫卧薪尝胆的甘棠——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悄悄将手帕抚平别到腰间，甘棠朝楚宴之行礼道：“少爷，请允许奴婢前去问询。”

礼数周到、一丝不苟，当然，如果口气再温和点就更好了。姜缨默默点评着。

“嗯。”今日林夫人特地派了甘棠同他一起赴宴，美名其曰介绍长安风情，实际上远不止如此。此时听到小厮的禀报，楚宴之大概明白了林深的意图也不阻拦甘棠，只默默点头应了声。

得了允许的甘棠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她起身整理完形容后，用力拍了拍脸颊，力图显出一些庄严的意味。

宛若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