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沈卿凛夹起一片爽口的莴苣，置于凌岐碗中。

凌岐似乎受宠若惊，拿着筷子不知所措。

要知道，沈太傅可是有“洁癖”的。

一年前凌岐就晓得这个禁欲系沈卿凛可不怎么喜欢女帝，她在书房被授课时，连握支笔都是沈卿凛支着个架子“啪啪”矫正。

不愿触摸凌岐的手。

凌岐也不知近日是做了什么美梦，沈卿凛好像.......没那么讨厌她了。

“陛下在想什么？”男子略微提高了音调，淡淡语气带着柔和。

凌岐侧目，沈卿凛玉冠束发，凤眸敛伶。

玉树兰芝的君子啊~

“孤.......在想太傅........”

这一句话方落入沈卿凛耳中，便在心间荡起一片涟漪，晃晃荡荡交织温情。

陛下......在想他.......

沈卿凛执筷的指即刻滚烫。

凌岐眯眯眼，不解。

将话说下去。

“孤在想太傅近日是不是哪里不适？”

沈卿凛手中的玉筷险些落下，指尖微微一凛。

玉面闷闷。

不语。

这神态让凌岐更是无从下手。

埋头扒了两口粥。

插科打诨“太傅小厨房的饭菜果真爽口。”一面说罢，一面瞥眼去瞧沈卿凛。

只见他眸中似乎屈凉。

未曾进食。

握住的筷著倒是有一下每一下戳着面前千疮百孔的莴苣。

凌岐把握不准了，想了想有何事能引起沈卿凛的兴趣，咬着筷著转念提起朝堂上的事。

“太傅，乌廉国看似小，可游牧马匹健硕，一旦打起仗来，断了马匹供应......只怕是会劳民伤财。”

沈卿凛闻言果然有了反应，放下筷著。

抬眸望向凌岐，语气渐渐冷峻起来“陛下，动了打仗的念头。”

凌岐宛若个衣不蔽体的人，心中小九九全然被沈卿凛看穿。

也不遮掩了，大大方方道“此事虽是铁春来闹出，但乌廉国近年来屡次挑衅我朝，我朝大国，若是真的连个顽固不化的牧族也不能驯服，谈何统一天下呢？”

嗯，统一天下。

这话借了借“秦始皇”抱负。

凌岐并不想统一天下，她只是不想掺和入朝中党派之争。

想看一看沈卿凛如何处理此事。

想看一看沈氏书香门第的立场为何？

毕竟........沈卿凛是她的太傅，是她的老师。

“陛下，若以为一战可解决边疆之事，便是枉费臣多年的教授。”

沈卿凛一旦自称“臣”，就是生气了。

凌岐最怕沈卿凛生气，生怕他像上一次拂袖离去，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倒是引来沈卿凛疑惑，眉眼多了些自己都不敢信的念头。

“陛下.......”

凌岐拽得更紧了，急忙起身蹲在沈卿凛身旁，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艰难开口“太傅可不要生气了，对‘它’不好。”

说罢，另外一只手轻轻拂过锦袍缎绸下微微浮起小腹。

其妙的生命交织落在凌岐暖意的手掌心。

沈卿凛怔了怔，琅目眉眼蓄起一抹温润。

慢慢开口“臣没有生气。”

凌岐感受了腹下的心脏轻轻跳跃，既有些惊又有些暖，眸底闪过一丝愉悦，忘了自己要哄沈卿凛。

脱口便道“太傅总是唬人，从前便常常唬孤。”

沈卿忽觉好笑，方才严肃的神情顷刻便消散了，垂眸一身玄袍的女子乌发琯髻蹲在身旁，一手紧攥自己衣袖，一手又轻拂自己腹部。

很是滑稽。

“臣从未唬过陛下。”

沈卿凛每说的一个字都不曾有过欺骗，他所言为真，所言为心。

凌岐顺口接道“太傅不喜孤，总是勉强自己在父君面前对孤情深意重。”

话刚落，凌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蠢的话。

她.......怎么就大嘴巴子把不住门。

她定然是昨晚把持不住，硬生生将自己给憋傻了。

凌岐昨晚一把推开齐沅。

直言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一路浑浑噩噩，不知不觉走到沈卿凛的殿门口，凌岐站在殿门许久，未进一步也未退一步。

月影拢了她一身，凌岐只是觉得很安心。

比起在元召宫中作为皇城的女帝还要安心。

就好像她又回到了孤儿院里那炉罩燃尽灰烬旁，一点点的余温是她的全部。

沈卿凛.......好像不知不觉成为她书中的余温。

凌岐慌了，敛了神情，不敢瞧沈卿凛，结结巴巴。

“听闻太傅宫中的酸梅汤好喝，给孤两碗。”

“听说那院中的树上多了个鸟窝.......不知......不知是否有鸟蛋.......”

“听说御花园的小池有进贡的鱼，孤去给太傅钓两条......”

“听说.......”

凌岐不自觉收紧了攥住沈卿凛衣袖的指，恍然反应过来，急急收手........

被修长的指捉住。

沈卿凛低缓静谧的声音不紧不慢“酸梅汤在冰上窖着，树上的鸟窝多了几只燕雀，进贡的鱼并不鲜美........”

每一句话都耐心答着凌岐无关紧要的话。

指缓缓覆盖凌岐手背。

眸中清明坦然“臣，没有唬皇太夫。”

沈卿凛的话掠过凌岐耳边，直直钻入她耳中，深深印在凌岐脑中。

“孤........”

沈卿凛轻轻拍了拍凌岐的手“陛下，臣等你。”

臣等了很久，

可以等更久。

*

凌岐走在宫道上，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如果她不傻的话，方才的话......

每一句都在说。

沈卿凛喜欢她。

沈卿凛好像喜欢“凌岐”很久了。

从昨夜，她恍惚听见沈卿凛躺在塌上说的那句“凌岐。”起，她就隐隐觉得沈卿凛变了。

变的不像太傅了。

变得更像沈卿凛了。

凌岐摇摇头，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始终说不上。

素英在一旁看着凌岐的模样，询问道“陛下，可要乘轿去前殿早朝？”

凌岐摆摆手“不必。”

又摇摇晃晃抬步走。

素英既然开心又担心。

陛下去了太傅殿门，却于旁观人而言，看在眼中。

似乎......

没有多少情意，更多的依赖。

麻线中缠绕的情.......着实难得理清楚。

.......

“陛下，臣罪侄已归，还望陛下发落。”

这刚上朝，铁飞凤先发制人，将铁春来之事摆在台面上。

凌岐被这大嗓门给震回了魂。

凤眸一瞥，给铁飞凤个错误的信号。

铁飞凤心中“咯噔”一下。

就差脱口而出，将我侄女杀了吧，给我留个职位就行。

沈巧儿倒是看出了凌岐的恍惚，执玉牌上前“陛下已经下旨贬为铁春来为庶人，将军难道是年岁大了，耳朵不好使？”

铁飞凤气得横眉竖眼。

“本将军问陛下，你掺和什么？”

沈巧儿冷哼一声，红绣浮袍甩袖“本官自然有要事与陛下商议，可不像将军一般将家里侍君的长短扯到朝堂上来说。”

“沈侍郎！”铁飞凤抬手就是一指。

“你家中那夫郎可才是扯着个木偶上朝堂。”这话暗讽沈巧儿是个夫管严，**裸摆到朝堂上来说。

沈巧儿捏这玉牌，气得美目鼓大。

“你个老莽妇！”

铁飞凤束袍倒也算得上轻巧，抬手就是要与沈巧儿一决高下。

沈巧儿将玉牌插入腰带，啐了两口。

“本官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铁飞凤完全不将这瘦弱的沈巧儿放在眼中，完全小弱鸡一个。

一手解决！

伸手抵住沈巧儿脑门！

硬是让她伸手打不着！

小弱鸡扑腾.......

凌岐还在纠结，她到底哪里勾了太傅魂了，她改还不行吗？

这沈卿凛，她可真惹不起。

帝王心术那可是一等一的，她光是咳一声，沈卿凛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凌岐抬眸望着扭打一团的沈巧儿和铁飞凤。

一瞬瞧见沈巧儿与沈卿凛极像的凤眸，吓的趔趄！

“咳咳咳咳.......”

一口水差点给自己呛死。

朝堂之上看热闹的官员，原先见陛下没有动静都以为陛下有何打算，也就冷眼看着。

如今陛下一咳嗽，官员无论大小。

纷纷拉起架来。

“将军！将军！莫要动手.......”

“沈侍郎.......沈侍郎.......小心！哎哟！小心！”

后来伴着凌岐频繁的咳嗽，劝架演变成。

“将军！打她小脸！她娘的！叫她长得这般俊，跟老子抢男人！”

“沈侍郎加油！我已然通报了您家夫郎，齐氏马上就到！您再坚持坚持！”

“靠！这打不过还叫外援的？”

“你不服，也叫你家娇滴滴的夫郎来呀！”

凌岐总算咳完了。

抬手摆了摆。

素英靠近只听见低声呢喃“打......打.......”

素英颔首，即刻放声道“陛下要见铁将军和沈侍郎一决高下！”

素英说罢转身朝陛下投去一个了解的目光。

凌岐激动得连声道“打......打.......大可不必！”

殿中霎时一静。

凌岐恨不得拍死自己，真是脑子短路了，学得文绉绉的，说话非用什么成语。

真是........

官员四目相对，默默收回自己摇旗呐喊的小手。

吞了一口口水。

凌岐下朝了，带着鼻青脸肿的沈巧儿下朝的。

原因是，沈巧儿不敢回家了。

怕被齐弈直接送她去见祖坟。

沈巧儿一路掩袖遮遮掩掩，直到入殿才松了口气将袖子放下，好好的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般。

凌岐也觉得不忍直视“你.......能不能转过去，不要面对孤。”

沈巧儿泪奔“陛下！臣可是您的小友呀！你为何抛弃臣！臣都是为了您才跟那铁飞凤有争执的！”

凌岐伸手安慰拍拍她肩膀“孤会好好给你挑一处好风水墓的。”

沈巧儿本就臃肿的小脸越发难看“完了完了，臣现下是真的不敢回家了。”

原本齐弈只是妒而已，现在.......

她只怕是真的妻纲不振。

沈巧儿可怜巴巴模样，让凌岐哭笑不得。

“好了，孤差人去你府上，说找你相商要事，在宫中多住几日。”

沈巧儿点点头，觉得自己又能多活几天。

下一瞬间又摇摇头。

“陛下还是说臣的哥哥想臣吧，邀臣在宫中住几日，否则......”沈巧儿眨巴眨巴眼，欲言又止。

凌岐斜瞥，总觉得话中有话。

问道“否则什么？”

沈巧儿先退了几步，才小心翼翼道“否则臣那妒夫定然以为臣在与陛下在宫中白日宣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