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十一填饱了肚子,心情好极了,胆子也大了些,趴在洞口朝外望,原来是个穿着古怪的杂耍艺人在叫卖,吸引着路过的人们看他耍猴子。
十一新奇得不得了,我也来了兴致,我俩趴着的地方视角极好,将卖艺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艺人逗得猴子上蹿下跳,不时还翻几个跟斗,朝着过路人作揖,将人家的帽子带在自己头上,引得喝彩不断。
我和十一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跟着一起鼓掌,这种吃饱喝足去看戏的逍遥日子,几乎快要从我的记忆里抹除了。
表演极其精彩,表演人就站在洞口,我们看得一清二楚,更是感到乐呵,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旁边的槐树,仅剩的几片叶子全落在我身上,而且都落在颈处,痒痒的,我拿开一片,又落下一片,不厌其烦。
“哈哈哈哈,这小猴子真聪明!你看他的嘴,长得真丑!”十一笑道:“你看他的脸,红得跟屁股一样!”
我也笑道:“这种被训养的小猴子最通人性,你骂它,若是被它听见了,小心它挠花你的脸!”
十一将信将疑,问道:“它还听得懂人话?”
我拍拍他的头,调笑道:“你放心,它若是敢挠花你这俊俏的小脸蛋,我第一个不答应!”
十一这才放心,继续欣赏猴戏。这些日子他跟着我受了不少苦,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原本饱满的两颊像被削去了些,有了棱角,倒比两个月前显得更俊朗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褪去了稚气,添了气概。
不知不觉,十一竟变了这么多。
那么我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琰煜害得我家破人亡,一夜之间,安家四十三口人命化为灰烬,师傅为了救我,下落不明,我唯一的姐姐被他抓走,如今也不知是否安好?
“十五哥哥,你为什么叹气?你不喜欢这猴子戏吗?”
外头的猴子戏正赢得满堂彩,我却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十一不明所以。
我佯装苦恼道:“方才那只烧鹅肉真是美味,不知烧猴肉是不是也那么美味,我听说……”
我话还没有说完,十一就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再听我说话,只看着耍猴人又拿了根香蕉出来。
我笑了笑,后脖子又痒起来,我伸手去摸,气得将树叶摔在地上,恼道:“怎么回事?!这树上的叶子全往我颈上落!”我抬头看去,更是气恼道:“这树都秃完了,怎么还有落叶?我又不是泥巴!”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你们俩在此处打算趴到何时?”
我和十一未有任何交流,也未有任何迟疑,默契十足地立即行动起来,头也不回地朝洞外爬。
“噫!”
——衣领被揪住了。
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拎小鸡似地拎了起来。
“你们要去哪儿?”
这下糟了,本以为这破旧的院子没有人住,没想到主人家回来了,该不会把我和十一当贼了吧?我们俩穿得又破又旧、又脏又黑,趴在地上鬼鬼祟祟……
我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们、我们迷路了,不小心到了你们家,大哥你放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碰过!”
十一也急忙开口说道:“我们不是贼!”
那人依旧揪着我和十一的衣领,却突然不说话了,我试着回头,那人突然喝道:“不许动!”
我便又默默地回正。
没办法,我们现在小命在人家手上,稍有不慎,就怕被拉出去当小鬼烧死。
“我们真的不是贼人,你看我们浩然磊落,哪像是贼人的样子?大、大叔,我们就是、就是迷路了,不小心进了这院里,我们正、正准备出去呢!”
“大叔?”
“呃——”难道他对这个称呼不满意?我立即改口道:“我是说,大爷,我们都是磊落之人,绝不会做偷盗之事!”
我也不知道身后究竟站着什么样的人,不过叫大叔不满意,叫大爷总行了吧?
那人低咳一声,道:“既不是贼人,那我的烧鹅去了何去?”
我和十一面面相觑,烧鹅都进到肚子里了,要是他让我们赔,可怎么办呀?这下麻烦了,逃也逃不掉,说也说不清。
“是不是被你们吃了!我那烧鹅……”
“没有!”我急忙辩道:“不是我们吃的!”
“哦?那是?”
我灵机一动,“是被小黄狗吃掉了!”
十一附和道:“对、对!”
“小黄狗闻到了烧鹅香,从洞口钻进来,把烧鹅叼走了!”我说。
无论如何,还是保命要紧,我和十一又没有银子赔,吃下去的又不能吐出来,干脆都给推得一干二净。
我继续道:“我们两个本想帮你护着烧鹅的,可那狗实在太凶,吠声震耳,若是被它咬着胳膊,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噢?你们两个小子还怕狗?”
“那狗……”我道:“那狗得有三尺!我们总不至于为了一只烧鹅,跟狗拼命吧?”
“三尺高的小黄狗?”那人笑道:“那可是大老虎?”
“嗯……反正特大!”我怕他不信,又强调:“特别特别大!”
那人道:“我方才倒是见过一条小黄狗,不过半尺而已。”
我说:“那可能是它的小崽子。”
那人又笑了。
我不知他在笑什么,不过他总算放开了我和十一,我示意十一赶紧跑,那人说道:“还要我捆着你们不成?”
“大爷我们真的不……”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摆好了笑脸回头,却见一个面貌柔美的少年背着双手,脸上笑意盈盈。
“你——”我一时语塞,指着少年问:“你是谁?”
少年道:“我叫白杨,只年长你两岁,不必过于客套,称我为兄长即可。”
我立即明白了,登时觉得有些难堪,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问他:“我不认识你,你为何戏弄我们?而且,你怎知年长我两岁?”
白杨笑道:“你这小不点儿,方才你自己从大哥叫到大爷,这会儿倒怨起我来了?”
我见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裳,质地极好,还镶着金线,与这破旧院子实在不衬,想来是某家纨绔子弟,闲着无聊,逮着我和十一找乐子来了。
若是从前,我必要与他争个高低对错。如今境地不同,还是少生是非为好。
我好言说道:“既是误会,那便无须再多言。今日是我们走错了地方,打扰了。”说罢,便要拉着十一走。
“欸——”白杨叫住我们,“你们去哪儿?”
我头也不回,“不告诉你!”
“我等了你们十几日,你们这就要走?嗳,我那两大缸接风洗尘的热水算是白准备了!”
“什么?!”我又打量了他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安家在淮幽国也没有亲人,于是问十一,“你认识他?”
十一答曰:“不认识。”
白杨摇头叹道:“你们的脚程太慢,白白浪费了我十几日,若不是一诺千金,我早就回红南国了!我爹飞书三封,回去以后,定要挨顿臭骂不可。”
“你等我们?”我很是怀疑,他又想怎么戏弄我们?
“吃了我的烧鹅,学会翻脸不认人了?”白杨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们吃的,还看见你们吓唬小黄狗,从小狗嘴里抢食物,够厉害呀!”
见他笑得得意,我真是悔死了!我们刚才那一翻推卸责任,恰是正中他的下怀,此时被他拿来取笑,半点反驳之力也无。
哎,早知道就该承认,烧鹅是我们吃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做牛做马把烧鹅钱还给他便是!爹爹说过,为人要诚信,我却为了一只烧鹅自取其辱。
“嗳,我、我逗你玩儿呢,你怎么哭了呢?!”
我抹了眼泪,吸着鼻子说道:“你住哪儿,我吃了你的烧鹅,定会还三只给你!”
白杨上下将我仔细看了看,问我:“你拿什么还?你有钱吗?”
“我没有。”我说:“不过,你的烧鹅我一定会三倍还给你,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
“好了好了!”白杨打断我的话,摆手说道:“方才只是逗乐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坚持道,“不行,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要那么多烧鹅做什么?本少爷如此风流倜傥,你想害我吃成一个大胖子吗?”白杨拧眉思忖了一会儿,看向我和十一,提议道:“不过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不如先跟我回家,待我想想,要你拿什么还,如何?”
“……”
白杨身材颀长,面貌柔美,一身墨蓝衣裳衬得人玉树临风,虽不似丑恶狠辣之徒,不过……
“不行!”我抽出短剑,将十一护在身后,朝他喊道:“我不是娈童!他也不是!”
白杨愣了愣,眨了眨眼,随后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耳朵,问我:“你说什么?”
“我……”我紧张地挥着短剑,生怕他扑过来。
“我耳朵坏掉了吗?”白杨突然笑了,但笑得比方才难看得多,好在他不但没有扑过来,反倒是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喃喃道:“什么?娈童?”
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白杨指着我道:“你知道得真多!”
我点头。
白杨又指着自己:“我?”
我继续点头。
白杨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大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才压着嗓子道:“要不是你们的二十哥哥受了伤,我才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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