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唯无法言语。

小婵原先脸上有一点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也霎时间冻在了唇上。她站在门外，指甲抠着手里的盒子，上面是一串外文，表明是那女人替她买的进口巧克力。她脸色灰蒙蒙的，绞着手，花花绿绿的巧克力滚了一地。

“进来说话。”自唯咬牙道。

她慢慢地跟在后面，手里仍然无措地抓着那只空荡荡的纸盒。霁青还在哭，现在已经没人管他了。自唯死死地盯着小婵的脸，像是要从她面孔上看出第二个人来。

小婵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你知道我看见了。”自唯一字一顿，“怎么回事？”

“你都看到了。”她没有试图辩解。

自唯难以置信地摇头。

“那是Julie。”小婵抬起脸，面色煞白，“她是我的……女朋友。”

“不可能。”自唯狂乱地自言自语。

“我和她是一年前认识的。我们出去喝酒，她没有结婚，她跟我出去喝酒。我跟她在一起一年了，我不敢告诉你，而且我怀孕了……”

她说不下去，捂住脸，爆发出一阵竭力又绝望的哭声。

自唯的头脑彻底乱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先质问什么。关于小婵是个女同志？关于小婵出轨？关于小婵跟他的十年算什么？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那我呢？”

“自唯，你听我讲。”小婵竭力清晰地说，“我以前不知道，我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也想好好过日子的。但是我不开心，我总觉得我的生活出了错，直到我遇见Julie。她让我明白了我为什么不幸福……”

“你不幸福。”自唯呆呆地说。

“不是你的错！”小婵痛哭起来，“是我的错，我不喜欢男人，跟你在一起我没有那种……夫妻间的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过。我不敢说，我想既然跟你在一起了就要好好地过，好好照顾你，但是我太痛苦了。你知道每天都压抑着过活是什么感觉吗？我知道，我不敢说，我想只要我一个人受折磨就好了，我舍不得你。可是谁叫我遇到她了呢？她教我……她引诱了我一次，我就明白了。我已经没办法这样生活了，我能骗谁？我对不起你，可是你既然发现，说假话就更对不起你了……”

“别说。”自唯已经瘫倒在了椅子上，“我求求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她那句话到底出口了。“我没有像你爱我的那样爱过你，我该死。”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不。”自唯苍白地说，“不会……怎么可能？那我们要怎么办？”

“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小婵低着头，“告诉别人，跟我离婚，怎么样都可以。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要是告诉别人，”自唯眼睛空洞洞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你这辈子就毁了。”

“我知道。”

“你想怎么样？”

她抬起脸，“自唯，你还不到三十岁。”

这话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要离婚？”自唯狂躁地坐起来，他扑到小婵脚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不可能，不可能。我们不能离婚。让我想想……这是一种病。我听说过，治好了就没关系了。小婵，我们去治，我带你找最好的医院去治，成吗？”

她摇头。

“你不要这个家，”自唯重重地抽了一口气，“连你儿子也不要了？你狠得下心？”

“我对不起你。”小婵翻来倒去只有这一句话，脸色惨白，好像随时能晕过去。自唯颓丧地跌坐在地，她一遍遍讲自己如何对不起他。她到现在还念着他，但要是把她说的话从头捋一遍，自唯却惊恐地发现了另一层她潜意识里夹带出来的意思：是他毁了她。是他需要她，于是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嫁给一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病？是不是？原来他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肯定地，现在忽然茫然无措了。小婵怎么可能是个病人呢？

她坐在高处，双目紧紧盯着他看。

他不敢说话了，好像每一个字都扎在她心上，逼着她死。

“我要想一想。”他闭上了眼睛，“你给我一晚上。”

她站了起来。

“我们不该继续睡在一起了。”小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