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终于走上正轨后，自惟和小婵终于从学校分配的员工公寓里搬了出来。他们去看沙盘，上面小小的房子林立，好像不是模型，而只是身处于一个与他们不同的小世界。

“小复式，两层楼，还有院子。”自唯从后面搂着她，声音带着兴奋的笑意，“你不是说最喜欢这样的？到时候怎么装修也全听你的，怎么样？”

“我们的家。”她附和着。

年轻的妻子微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母亲离婚的事没闹成，只是被医院诊断了老年精神障碍，吃了几片药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小婵前几天去看她，老太太好像那通哭诉的电话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样，还乐呵呵地推荐一部《廊桥遗梦》【注】给她看。

“我想通了，就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我和老头也得好好过。”

小婵应了。

“你现在怎么样？”

“学校里新来了个外教，是瑞士人，第一次见面，给所有老师送薄荷牛奶味的巧克力。”小婵只想到这一件新鲜事，“我们学校好久没来新外教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一个，那待遇是我们普通英文老师的好几倍呢。”

“男的女的？”她母亲问。

“男的。昨天他跟我们在办公室里聊天，办公桌前贴着的照片……你不知道瑞士有多漂亮。他说自己在瑞士的时候就住在滑雪场旁边，每天山清水秀，他到这个小地方来干什么呢？Johnson偏说在瑞士太无聊了，好像什么都好，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姑姑是自杀的，没有原因，就是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他也是，结果才世界各地跑着想找刺激。”小婵说着笑了，“你知道吗，妈？瑞士那么美那么好的地方，自杀率可是世界上靠前的呢。”

“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小婵妈怔怔地笑，“说什么瑞士外教，我是想问你在家过得怎么样。你不是我，小婵啊，好好跟自唯过，知道吗？”

小婵乍然被切了话题，愣了一下，说知道了。

她在家里独自看完了电影，在新房子里走动片刻，百无聊赖地整理从旧房子里搬出来的书。房子很大，客厅里摆着一架大钢琴，那是自唯和她都会弹的乐器，现在也能添置一架有派头的到自己家里来了。

二楼有一条小走廊，卫生间两边各有一个小卧室。

自唯小婵夫妻俩自然住一楼门口的大床房，准备好了把小一点的卧室当做时髦的客房，大一点的刷上蓝色壁纸，给未来的小孩做婴儿房。

“现在说婴儿？”小婵扶着平坦的小腹笑，“太早了吧，我还没怀孕呢。”

自唯伸手掐她的腰窝，“想要？……我现在带你去生？”

她笑着伸手打他。自唯握着她手腕把她推到走廊的墙上，低下头来吻她的嘴。小婵眼神飘下去，从二楼栏杆缝隙里，她再一次俯瞰自己的房子。美丽的新家，轻松的工作，还有沈自唯。

无论谁看来都说是无可挑剔的生活，无——可——挑——剔——

“我们去瑞士吧。”小婵突然喃喃地说。

她这话太突兀，自唯一愣，“什么？”

小婵嘴唇贴在他脸上，慢慢地往上滑去，最后自唯的脸贴在她胸口上。“你什么时候放假，我们一起去瑞士看一看，好吗？我们一起去雪山，学学滑雪？”

自唯失笑，“怎么忽然想去瑞士，还滑雪？”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喜欢？”

“我不想去什么瑞士滑雪。”他说，试图把刚刚中断了的事捡起来，“我们俩待在这里，谈谈情，弹弹琴，我就觉得够了。再说花销上，这房子还贷了点款……”

“行了。”她仍然笑着，手背挡在侧脸前，慢慢地推开了他，“别闹，我们还没正式开始拆箱子呢。”

自唯下楼去了。

她的书箱，小婵一本本拿出来，动作越来越慢。她心里想着母亲，想着瑞士。真的那么想去瑞士吗？忽然她可怕地发现自己一直在迁就自唯，迁就得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确定了。这念头让她毛骨悚然，她不由得不安地环视四周。背后是静谧的蓝色壁纸，脚下的实木地板，客厅里的钢琴，门外的花园，这所房子，连带着房子里的她……都是沈自唯的！都是沈自唯要的！可是她呢？谁管过她要什么？她结婚，连一场像样的喜宴都没有……小婵惊惶地捂住了脸。她是为了拯救自唯存在的，她以前认为这理所当然，前一刻也是。她有什么可抱怨，然而现在她的世界忽然彻底变了，只剩下无边的荒凉。她的未来，她的母亲──不能想！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瑞士？

她不知如何才好。自唯不在，她恍恍惚惚站起来，走到座机前面就开始拨电话。里面声音响起来，她才明白自己是打给了谁。

她思索着，开口了。

——Hey Johns, It’s me. I just want to say that I’ve changed my mind. I’m more than happy to attend the party with your American friends.

——Rebecca! I thought your husband needs you every second when he’s home…

——Come on, he’ll be fine without me for just one evening.

——That’s awesome. So I will see you at 6pm then

——For sure!

注：《廊桥遗梦》是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执导的美国电影。影片讲述了家庭主妇弗朗西斯卡在家人外出的四天里遇到了《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罗伯特·金凯，在经历了短暂的浪漫缠绵后，弗朗西斯卡因不愿舍弃家庭而与罗伯特·金凯痛苦地分手。她的孩子们也被母亲的感情故事和对家庭的责任心所感动，开始珍视目前的家庭，放弃了草率离婚的打算。 ——百度百科

翻译：

——嗨Johns，是我。我至少想说我改变主意了，我很高兴去参加你和你那些美国朋友的聚会。

——Rebecca！我还以为你丈夫在家时时刻刻都需要你在身边……？

——他只缺我一个晚上没什么的。

——太好了。那我们六点见面？

——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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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