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被处死?那你们这次来的任务是做什么?”
单君羽将座椅放回原处,“解决那只变异体,但没说一定要杀死,你也注意到了,这里不止有一只变异体,还有很多只,甚至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
墨青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我知道,棉榕不坏,她是好人!”
“我没说她是坏人,”单君羽坐回床边,“我妈喊你来帮我们,就没说给你准备点什么?”
墨青斜了他一眼,闪躲开他的视线,有些心虚道,“当时,脑子一热,看见摩托就骑上走了。”
单君羽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也有些尴尬,梳理完这一切,墨青起身看向单君羽,朝他伸出手,“走吧,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出去了。”
单君羽蹙了蹙眉,这当然是好事,“怎么出去?”
墨青故意和他打哑谜,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眯起右眼,顽皮道,“不告诉你,留个悬念。聪明的法官大人来动动脑筋猜一猜。”
“……”单君羽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带路吧。”
两人关上屋门,走在那条岔路上,刚才路口的两个壮汉已经不见了,地面上残留着干瘪的血迹,远处的头颅也不见了,就像是有人打扫过这儿一样。
墨青蹲下身,指尖蹭了点地面上的血块,放在鼻尖下一闻,“哕——”,下一秒将手甩了甩,“是那只蟾蜍的血,和毒药一个苦味。”
“赶紧离开这里,免得他们是活了,找我们的麻烦。”单君羽拉着墨青的手腕向前走着,落在两个十字路口,左右张望了一下。
墨青指着单君羽左手边的一条路,道路并不笔直,而是有一个弯弧,和环路一样,在目光可及的末端,是一家花店,墨青指的就是那里。
“你要买花?”
墨青点点头,大步向前走,“老板!这里的花新鲜吗?”
一个穿着棕色西装马甲的男人走出来,白色的三七分短发,眼窝深陷,蓝色眼瞳有些浑浊,用北美一带特有的腔调问她,“What kind of flowers would you like, miss?”
[小姐,你喜欢哪种花?]
墨青摸了摸门口的玫瑰花瓣,“Roses, or lilies of the valley.”
[玫瑰,或是铃兰。]
北美人示意两人进屋,花丛间只夹着一条小路,裤腿蹭过两旁的花朵,满屋花香,由于通风有限,这间狭小的屋子内多少有些熏脑,单君羽按了按太阳穴,紧皱起眉。
拥挤的小路尽头,和正门相对就是一扇木门,年久失修,木板之间断裂又用新的木板相连,钉在一起。
推开那扇门,阳光照进昏暗的小屋内,一门之隔,外面就是一片花田,分为四个色块,左手边靠门是红色的丝绒玫瑰,前面是黄色的玫瑰,右手边靠门是白色的洋桔梗,前面是蓝色的苍月草。
北美人转身问她,“Here are several types of roses. Which one would you like?”
[这是几种玫瑰,您要哪一种?]
墨青抬手指向红色的丝绒玫瑰,“I'd like that one. Don't you have lilies of the valley? I also want some of those.”
[那种,没有铃兰吗?我还想要一些铃兰。]
北美人扶着腰,摇了摇头,“I'm sorry, we don't have any. The production of lilies of the valley has been prohibited since the first batch of mutants emerged that year.”
[很抱歉,没有了。铃兰在当年出现第一批变异体时就禁产了。]
墨青点了点头,买了一捧玫瑰,和单君羽走出了花店,单君羽大口喘着气,“你觉得出这个镇子的条件是,用一捧玫瑰花,和一捧铃兰?”
“只是猜测,”墨青道,“至少试一试,我觉得她把我们扔进这个镇子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异变,反而像是让我们主动退出。”
墨青抬头看向天空,伸出手指,阴影遮挡着她的双眼,短发随风扬起,“她不希望我们带走她的太太,也不希望同类间互相残杀。即使我们出不去也不会有什么事,进镇子的时候,在镇口有个来互碰壁的人,他就活得很好。”
“那我们昨天杀了两个变异体,”单君羽很平静,“对于这一点,怎么解释?他们的头都断了。”
“这一切都是幻象,我们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变异体和人类无法和平相处,这一点很残酷。但那位夫人收养的变异体也确实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甚至是那些有坏念头的女性,棉榕说她并不知道那些女人去哪了,但刚刚在镇子上你也看到了,十个摊位里有一半以上是女人。那位夫人是很好的人,她希望爱人自由,更希望爱人幸福。”
单君羽是个男人,现在又是变异体,他无法共情女人的感情,但他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赌场的那位夫人很爱她的太太,酒店最顶层的房间标识,赌场卡片上的D.S.刻印,感染后停产的铃兰,油画后暗格里的信件,借用铃兰花的花语表达的迟来的道歉……
一切能轻易说出口的爱意都是廉价的,它配不上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爱本就是个沉重的话题,只是你在求爱漩涡中迷失了方向,后来遇到了想引你走出漩涡的人,你却放弃了这个机会,至此终年,爱便成了你心头的芥蒂,它的本质很纯粹,“自爱”二字涵盖了所有。
两人的心情一时都沉重下来,单君羽目光落在远方的一扇木窗上,半开的窗子,从屋内被风拽出白色的窗帘,“我们去哪里找铃兰?”
墨青推测道,“如果我没猜错,镇子围着的石墙外圈,应该种着一圈铃兰。”
单君羽扶额,“我们出不去,就是要铃兰,先要爬过这道墙,五米高,这附近连个梯子都没有。”
“谁说要梯子的?”墨青慢悠悠朝那石墙地下走去,单君羽跟在她身后,自己的思维确实跟不上墨青,她很聪明,任何问题都能给出独一无二的解答。
镇口处的石门依旧空荡荡的,和他们来时一样,没有任何遮挡,远远望去是一片白雾,让人看不穿。
只有镇口直通镇上有一条水泥路,两边地墙角下是一条两米宽的环带,单君羽半蹲下,捻着环带里的一点泥土,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是正常的土腥味,掺杂着幽香。
墨青沉默片刻,抬脚踩在泥土上,陷下去一个脚印,“哥,知道冰山吗?”
“知道。”单君羽拍了拍手掌,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外面的每一株铃兰都是冰山一角,真正被埋藏在地下的……这下面是铃兰?”
墨青抱着手臂,唇角扬起,“答对咯!”
“开挖!”墨青去镇口最近了一户人家借了铁锹,一铲一铲挖着土,始终不见什么铃兰,找也找不到,看也寻不见踪影,土坑挖了有一人高那么深。
墨青累的喘粗气,手掌支着铁锹,抬手蹭掉额角处的汗珠,抬掌给自己扇着风,“我不会预判有误吧?怎么还没挖出花来?”
单君羽一刻也不停,身旁的锥形泥土已经到他腰那么高,“也未必是花,都是铃兰,种子或者根都一样。”
“挖挖挖!”墨青弯下腰接着铲土,直到两人铲到墙角,铁锹抵上坚硬的石墙,两人站在土层中,裤腿上皆沾满了污泥,墨青两条光洁的腿也变得面目全非。
墨青:“……”
单君羽:“…………”
对铲到铃兰的种子或是根的期待值降为0。
一段死寂的沉默之后,墨青将铁锹扔在一旁,从土坑里爬出,“不对劲,我们真的失误了。”
拍净手掌上的土,墨青蹲在环带旁的水泥路上,咬了咬自己干净的腕骨,一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瞥了眼还站在墙角跟思考的单君羽,“算了,哥。明天再说吧,天黑了。”
镇子上被一层橘黄日光笼罩,俊秀平淡,单君羽将铁锹还给了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跟着墨青回了那间屋子,也许是身处幻象的原因,两人都不饿,累了半天,单君羽靠在短沙发上,把床让给墨青,就这么睡了一觉。
再抬眼时,单君羽转了两圈脖子,被贴在他眼前的墨青的脸一惊,险些被逼出条件反射来,双手还在腿上发颤,“怎,怎么了?”
墨青手指上卷着一圈冰蓝色头发,尾端是淡淡的橘粉,单君羽再抬眼,那不是墨青的头发,她的头发没那么长,也不是那个颜色,顺着发丝看去,是自己身上的!
“哇哦,好酷哦!”墨青手指上的发丝自动散开,落回单君羽前胸,“原来异变还可以变头发的颜色和长度啊!哥,你眼睫毛也变浅了,瞳仁也是,琥铂色的眼珠子……好漂亮。”
单君羽抬手挡在身前,推着墨青离他远了一点,“你什么时候睡醒的?”
墨青坐回床边,双手交叠在胸前,视线依旧落在单君羽的那一头近似白发的发丝上,“就刚刚,窗子口有声猫叫,我就醒了,醒了就看见你这一头白发。”
“嗯。”单君羽两指捏着自己长至腰间的头发,“有什么可以固定的东西吗?皮筋,或者夹子。”
墨青摆摆手,她自己都是披散着头发,怎么可能会有皮筋,捏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会儿,“你找根木棍,细一点的,把头发绾上,等你出去了想剪了再剪。”
单君羽扫视一圈屋子,和墨青一同将视线落在茶几上的一捧玫瑰上。
墨青手巧,用蝴蝶刀削出一个圆角,中间割断开,扯了根鱼线缠绕在开口两端,将单君羽的头发别在中间,绕着发尾旋转过两圈,再挑出一捋别住,这样就完美绾起来了。
单君羽向她道谢,“谢谢。”
“客气,好了。”墨青推门往外走,“我们接着挖铃兰吧,实在不行贿赂几个村民帮忙。”
“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墨青转头看向他,“你知道了?快告诉我!”
“……不是很确定,等去了再说吧。”单君羽说完向前走着,没再搭理身后一直提问的墨青。
两人到了昨天挖的土坑那里,还是那堆土,还是那个坑,还是没有花。
两人站在坑边,向下瞧着,单君羽蹲下捏了一指泥土,捻在指尖,那双手修长白净,指骨又直又长,像昨天一样嗅了嗅。
“怎么了?这土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墨青问道。
单君羽拍干净手,“没什么不一样的,玫瑰给我。”
墨青将怀里的一捧玫瑰递给他,“这玫瑰怎么了?能让这土里钻出铃兰来?”
单君羽:“……”
他捧上一捧土,边上的土有些干,颜色也变浅了不少,在土堆上挖了两下,换了一捧潮湿的土,“把玫瑰插进土里。”
墨青照他说的去做,拆开外面的四五层精细包装,将那十几枝玫瑰的根部埋进单君羽手心的那捧土里。
“然后呢?”
单君羽垂眼看着手心里的土和花根,“和我一起往镇口走。”
玫瑰捆束在一起,单凭那捧土肯定站不住,墨青扶着,两人一起慢慢朝斜后方的镇口走去,“这能行吗?”
单君羽目光直视镇口,那个蓝白石墙在两侧伫立着,能兜住一墙之风,“不知道,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要是还出不去,那我们只能种铃兰了。”
“当法官,还是当花匠?”
单君羽斜觑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什么都要当,如果变异体是幼态,你可以体验一把无痛当妈。”
墨青:“那倒不必了。”
两人走到镇口,相互对视一眼,缓缓抬脚走向那堵白雾,眼前被一层烟雾迷上,单君羽只觉手掌一轻,头后一松,视线清晰了一点。
那片白雾被风吹去,单君羽鬓角的,长发散开,抚过胸口,被俞墨宸拉进怀里,听到他在耳边说道,“变回蛇,我抱你。”
螺坎珏小镇中的东西会留在那里,墨青为他找的衣服也一样会留在那里,所以他现在是光裸着身子。
俞墨宸的话让他莫名安心,靠上他的肩头,变回了一条小蛇。
棉榕抱着墨青流泪,自己头顶上戴着俞墨宸为她编的花环,是一圈铃兰,在小镇周围,围着一圈铃兰花,但墨青搞不懂,为什么在镇子内,泥土被认定为铃兰。
“现在怎么办?走回去?”墨青抓了抓头发,忘记把那辆出租车开出来了,从螺坎珏回□□区大概要五公里才能到莱弗利酒店。
俞墨宸打了个响指,拿出一张黑金卡,“为什么要自己走回去?他们会主动来找我们啊。”
话音刚落,镇子口对准的十字路驶来三辆皮卡,从车上跳下四名荷枪实弹的北美人,面上遮着黑色的面罩,只露着一对浅蓝色的眸子,抬枪对准四人。
四人就这样顺利坐上了顺风车,一直到莱弗利酒店下方的停车场,经过门口,墨青仔细回想过她初次来的时候,大厅两侧是透明的后玻璃门,果然有车后就变成了停车场入口。
其中一位身形健硕的男人带着四人坐上电梯,上了一层,引着四人穿过赌场,来到了前不久墨青被请进的那间屋子,她已经被请两回了。
三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古典的陈设和三人身上随意、脏乱的衣服很不协调。
棉榕被两人夹在中间,单君羽卷伏在俞墨宸腿上,戴黑纱的那位夫人端来了两杯咖啡,一时这间屋子弥漫着浓郁的苦香味,夫人抿唇笑道,“这位小姐不喝咖啡,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花茶。”
摊开手掌,身后有人递上一杯花茶,红褐色的茶水,一股淡淡的茶香冲散了墨青鼻腔中的苦味,“谢谢。”
那位夫人带着黑色丝绒手套,依旧是一身黑的穿搭,“我很抱歉我的太太误伤了你。”
她看着俞墨宸腿上的单君羽,诚挚地向他道歉,单君羽吐了吐芯子,俞墨宸为他做翻译,“他说没关系,但是你们这个行为确实是有点过头了。”
后一句任谁看都知道是谁的真心话。
墨青抿了一口花茶,“多余的话就不需要再说了,我们是隶属于海市刑政局的‘SX’法官组织,我们要你的太太回刑政局,进行专人关押。”
那位夫人摇摇头,苦笑道,“你们能从螺坎珏出来,那一定已经知道我和我太太的事了,她并没有做坏事,单方面是我做了坏事,如果要去刑政局,那也是我去。”
“我们的任务只是你的太太,我们不会插手刑政局对其余公民的审判,”俞墨宸低声道,“专人关押并不意味着行刑,你的太太没做坏事,刑政局自然不会定她的罪。”
墨青点头附和他说的话。
那位夫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铺在桌面上,每一张都是她和那只章鱼的合影,“小姐,你很聪明,你一定看得出我并不是变异体,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四年,我太太变异有十年了,我依然是个正常的人类。”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我相信,变异体和人类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他们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活在这世上,不该承受那些牢狱之苦。”
俞墨宸的指腹收紧了一些,单君羽察觉到他的异常,吐出芯子舔了舔他的指尖,以示安抚。
“我知道。”墨青同意她的观点,“你害怕的应该不是被关进监狱吧?你害怕刑政局会拿你太太做实验,让她更受伤,对不对?”
那位夫人交叉在一起的手掌攥紧,哑然,道,“你确实很聪明,我的确担心这一点。”
俞墨宸说:“做实验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海市张家私建研究所,残害生命的罪证已经落实了,枪刑会在接下来的一周,依次实行。现在,刑政局全面禁止任何形式的研究行为。”
那位夫人肉眼可见地有些坐不稳,她更希望能从法官口中听到可以不逮捕她太太这句话,但并没有,墨青接着他的话补充,“我们带你太太回刑政局是为了让她清醒过来,变回人形,重新拥有融入人类社会的能力,而不是控住不住地扩大身形,制造幻象扰乱正常公共治安。”
那位夫人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我更希望我太太只是一只变异体,她在还是正常人类的事情遭受了些不美好的事,我不希望她回想起来,也不想再看到她受伤。”
“还有酒店里的这些姑娘,”夫人朝棉榕笑了笑,喊的依旧是她原来的名字,“棉夭,我为你的勇敢而感到开心,也为你找到一位很好的朋友感到骄傲。”
墨青双手交叠在胸前,靠在椅背上,“酒店里那些变异体是怎么回事?你一共还养着几只?”
她挑挑眉,握上棉榕的手,仔细揉着,棉榕跟她说数不清,她也真的挺害怕就是数不清的地步,夫人压紧视线,“38只,都是些很好很善良的姑娘,棉夭是我收养比较早的一个。在数学上没什么天赋,但是心思单纯善良,从来不以暴制暴。”
墨青思考了下“比较早”这三个字,棉榕说自己感染时穿的是那条酒红色睡裙,很明显那不符合她的年龄,也就是有一种可能,是些恶心人的恶趣味。
想通这一切,墨青胃内顿时翻江倒海,因为漂亮就一定要遭受这些恶意吗?
她长长喘出一口气,“那如果进房间的是女人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夫人交叉着手掌,手指敲了敲手背,“我太太有个与其他变异体不同的能力,她可以篡改人的记忆,那些女人只是被删掉了自己以前的记忆,被替换为生活在螺坎珏的记忆,现在她们应该都过得很好。”
俞墨宸:“那地下停车场下的那间隔层里,堆积着的尸体怎么解释?”
夫人笑了两声,优雅地抿了口咖啡,“进入房间的男人会直接成为我养的女儿们的午餐或是晚餐,在赌场里挑衅,有任何不良行为的男人会成为我太太的食物。所以,我很抱歉我太太误伤你们了。”
单君羽吐出芯子舔了舔俞墨宸的手腕,嘶嘶——
俞墨宸问道,“那位荷官呢?当时我们刚进赌场就有一位荷官撞了我们,我觉得这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
夫人靠上沙发背,摆了摆手,“作为这家赌场的主人,我有权力指使任何一个人去做事,只是让他拿了点你们口袋里的弹匣,我不希望有客人在我的地盘动真枪。”
俞墨宸:…………
然后就因为少了很多弹匣,被困在镜盒里的时候,根本没多少能拖延的机会,以至于单君羽被掳走了,还死了。
俞墨宸转了圈眼珠,“那其余37只变异体也要跟我们回刑政局,对于你和你太太的行为,自然有两位政员依据海市公民法案进行评判。”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夫人捏着自己的手指,“有一天变异体不会出现暴走情况,他们也能保持理智,这个社会会放下对变异体的偏见吗?”
墨青摇了摇头,“事实即成,记忆不灭。就像对特殊病的患者,只要他们透露了自己的疾病史,总会有人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们。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被感染后不会因发狂致死,变异体和正常社会之间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变异体只能找到一个适合他们的去处。”
公民法案的公平理智和人类的私心之间是有裂缝的,法律与人性只是由利益这一根红线牵着,假使有一天没有了这根红线,所谓的信任根本没办法将这两者紧凑的结合在一起,因为人本身就是一个贪婪的物种,最容易被私有欲侵占。
夫人脸色阴沉了些,这个不可避免的抉择还是来了,“我知道了,但我希望我可以陪着我太太,我也要去刑政局。”
俞墨宸极快地回答道,“可以。”
“知道了,我带我太太出来。”夫人起身,正了正衣领,走向四人所在位置对面的那面墙,转走了书架旁的一个首饰盒,另一旁的书架向后隐去,是一条黑色幽深的走廊,“Derra Smija,我们去个地方好吗?”
轰——
走廊另一头传来沉闷的声响,从出口处弥漫出海盐味,三人转头看向出口,一个一人高的紫红色章鱼出现在那里,触手里卷着不同的木乃伊,嘴里还叼着半根手臂。
有两条空出来的触角卷上夫人的脖颈,留下晶莹透亮的涎液,夫人外头蹭了蹭章鱼的触角,温柔说道:“亲爱的,你的午餐吃完了吗?”
触角卷上她的手腕,将一个木乃伊放在她的手上,由于那是一整个成年人,夫人只搂着一颗头,其余都躺在地面上,身上那些链条呈青紫色,是那条章鱼的血管。
“亲爱的,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不过,我已经吃饱了,需要我再帮你抓一只新鲜的吗?”夫人握上章鱼的触角。
坐在长椅上的墨青打了个冷颤,“…………”
夫人说完看了眼身后,朝墨青礼貌地微笑一下,“抱歉,我和我太太开个玩笑,她很久没有见过活着的生人了。”
墨青抓了抓发麻的头皮,“哈哈,没事,没事,我不介意。”
棉榕握上她的手,身后蔓延出的枝条卷上墨青的脚踝,虽然没有温度,但起到了安抚作用,俞墨宸阖着眼,手指轻轻抚摸着单君羽身上的鳞片,一人一蛇,岁月静好。
章鱼缩小了身形,两拳大小,由夫人双手托抱在怀中,“我会让其他姑娘过来,那些姑娘没做过什么错事,不过是一群可怜人,所有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如果需要服刑,我自愿承担。”
俞墨宸连眼皮都不抬,“一切由两位政员评判,公民法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也不会错怪任何一个好人。”
剩下的那37个变异体有说有笑进了屋子,在门口敲了敲门,夫人应了声,“进来吧。”
墨青转头看向那群变异体,长相有好有坏,高矮胖瘦皆有,但每个都是一脸笑相,没有愁楚模样,显然被这位夫人养的很好。
“呀!小棉夭,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出事了!”
两个长相相同的变异体一左一右揉着棉榕的脸,发丛里的狐耳竖着,热情地同棉榕打招呼,棉榕脚下的梨花枝攀上两人的肩,在两人耳边别了一枝梨花。
三人身后乌泱泱一片人影,夫人站起身复述了一遍刚刚的事,房间内只剩一片沉寂的回响。
“我知道大家舍不得莱弗利,但毕竟是刑政局的命令,我们还是要去的,如果受到恶意攻击和伤害,记得回击……”夫人向下看了眼俞墨宸,见他点头,接着说道,“我收养你们,根本目的在于希望你们在我身边过的好,我也说过,如果遇到值得信赖的伙伴,你们可以离开这里。”
大家集体默认了这位夫人的话,站在门口的一位双麻花辫,穿着棕色格子裙的女孩说道,“我与夫人同行。”
“我也是。”
“我也……”
“还有我。”
我们一起。
夫人抱着Derra Smija,垂眼从眼尾滑下一行热泪,轻声道,“都是我的好孩子。”
“那走吧,法官们。”夫人朝门口走去,三人跟在她身后,变异体们自觉让开一条路,跟在四人身后。
一群人并没有乘坐地铁,而是开着车去了海市,海市与巢冬市相连,□□区又在最边上,地铁是比较快的交通工具,除此以外,汽车也可以。
进去海市边界,俞墨宸要来了一部手机,三人的所有通讯工具都报废了,连一身完好的衣服都没有,他递给墨青,“给刑政局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在市区接应我们。”
墨青播了记忆中的号码,在“嘟”声响过三遍后,接通了,从手机内传来标准的播音男声,“您好,这里是海市刑政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转线0012,我是判决处第四法官墨青。”
在对方回应“好的,请您稍等”之后三秒,单楣的声音传出,依旧严肃凌厉,“我是海市刑政局政员单楣。”
“法官墨青,请求于海市市区第三中央大街,洛川大厦东侧进行变异体对接,一共39只。”
单楣:“收到,辛苦了。”
墨青将手机还给副驾驶上的夫人,怀里趴着正在睡觉的Derra Smija,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像是在哄小孩,轻声对后座的两人说:“如果一开始你们直接亮明身份,要我交出变异体,我可能会冲动杀了你们,然后带着我太太回到北美,我们相识在那里,后来病毒爆发,我和她逃到了螺坎珏,一起生活。我答应过她,等她病好了,会带她回北美的家乡。”
“但我可能做不到了,”夫人有些遗憾:“其他的姑娘也是,如果不是你们进了房间发现了她们,我是一定不会把她们交给刑政局的。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绝对的公平,我只希望她们活得好好的。”
墨青看向窗外,熟悉的街道和大楼,一切又都回来了,“但你还是妥协了,这个世界并不公平,但正义永在。会有人替变异体发声,这只是时间问题,生命面前,共存是唯一出路。”
她神色凝重,淡淡道,“所以啊,这颗星球并不是只属于我们。”
司机停下车子,身后的车队聚集在一起,从车上下来的变异体围着夫人,静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判决。
标有海市刑政局标识的军车停在路边,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位法官,黑色制服整齐穿着,朝俞墨宸和墨青敬过礼,“判决处法官林佑柏前来对接。”
那位夫人走在最前面,跟着林佑柏上车,走到车后停下脚,看向墨青,微风掀起她面前的黑纱,网格影子落在鼻梁上,“小姐,我记得你叫墨青,对不对?”
墨青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道,“我叫Sumejo,有缘相识一场,希望在刑政局还能见到你。”
墨青回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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