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碎了隽尘上神的东西,然后让他滚——阿鬼喟然长叹: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岚期阖上眼,努力回想着,他还能记起剖心时的痛楚。剖心的时候,他身上的两种毒同时发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彼时他尚是凡人,肉身脆弱不堪,但是魂魄还是冠绝六界的神魂。那帮人下了狠手,竟然用专门灭神的绝天刃剖开他的胸膛,取走了他的心。
刀刃游走在胸腔的骨骼上,沙沙作响,一下下,震耳欲聋。
疼,是真的疼。他没经历过千刀万剐,但是知道那种感觉。
可就是那样疼痛的,她也就生生受下了。本来魂魄流浪了那么多年,已经很虚弱了,还硬生生为了他而剖开自己的心,仿佛不知痛楚。
姑射山那一场大火他至今还记得,白色的火焰跳跃着,像飞起的雪。他在大火的余烬里捡到那颗冰冷彻骨的心,几道裂痕应声而开。
是,该赔偿的。
人说梦里是不知道疼的,他倒是疼了,却兀自溺于浮生大梦中,伤够了她的心,所以她最后才走得那么干脆啊,两世情义,说不要就不要了。
怎么能不要呢?青楸,承你两世情,纵然舍了那些求不得,纵然断了那些爱别离,纵然忘了也就罢了,可是总该道你一句谢,也不枉当年应你一诺啊。
可是青楸,你当真就这般恨我?
仔细想想,错过便是过了,还纠结什么错呢?岚期已经丢了他的爱人,却要在阿鬼身上找寻过去;她纵然没有心,也不会廉价到什么都要。
阿鬼窝在角落默默伤感着,顺便时不时地看着岚期美人一张清隽的脸变成乌云密布的天。
“怎么会,怎么会……不该错的,不应该……”
岚期的沙眼此时格外严重,眼睛里都沁入了红血丝,捧着那颗所谓的“心”,神色近乎痴狂。
“上神啊~”
阿鬼一开口就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下来:活着不好么?!非要跟他说话!
岚期注意到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阿鬼,勾起唇角似是在微笑,可是让人却感到发自骨子里的悲戚。他缓步向她走来,恐惧像冰水一样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此刻的岚期完全不像一个俗世独立的上神,神色满是怨怼与阴郁。
阿鬼颤声道:“上、上神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本来还隔着几步远的岚期忽然风移影动,瞬间就来到了阿鬼跟前。
阿鬼选择就地死亡。
“青楸。”
行行行,你说我是青楸我就是吧——阿鬼不敢反驳他。
“你怎的不抬头看我一眼呢?”
她害怕。
他的手覆上阿鬼瘦弱的肩——一用力大概就成半个鬼了。
阿鬼浑身颤抖,小声道:“上神,我不是——”
“你就是!”
岚期似乎嘶吼一样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
岚期的脸苍白如月下霜,一双好看至极的眸此刻却写满了戚戚惶惶。
他就这样凝视着阿鬼许久,一阵风抚过离霜,枝丫沙沙作响,打破了此时诡谲的静谧。
岚期一怔,倏然之间,将阿鬼拥入怀中,近乎哭泣一般轻声道:“我错了,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呢……”
阿鬼大惊,正欲解释她没有残忍;可是转念一想,他说的“残忍”,多半也是对青楸说的,与她无关。
这个青楸也真是的,不爱就不爱了,那也没什么;可是她还放不过岚期,瞧瞧,好好的一个美人上神,让她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阿鬼拍拍岚期的背以示同情:“上神啊,你这么难过,她也看不到啊,你开心一点嘛。”
岚期身子一僵,而后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道:“她能看见,可是她不在乎了。”
咦呃,不想安慰他了,这个死心眼。
从云端看向人间时,人都成了蝼蚁。姑射山上的上神看阿鬼是,阿鬼又成了奴隶。
“地上有土,扫干净。”
“湖里水有点多,喝掉它。”
“这只鸟不会游泳么?你来教它。”
“这几天山风有点大,给我修一座离宫,比肩阿房宫的那种。”
在听完岚期对自己离宫的要求之后,阿鬼低头看了看被水淹得半死不活的百灵鸟,仰起头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
“老疯子你杀了我吧!瞧瞧你这几天干的事儿,还叫人事儿吗?!好歹也是一个活了几千岁的上神,这样欺侮一个水鬼,你不觉得羞耻么?之前要死要活可怜巴巴地篆养着我,现在又百般折磨我!你是不得安宁吗?!”
“那个叫豢养。”岚期坐在离霜树下的藤椅上,闭着眼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做,告诉我就是了;这几日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毫无怨言,我以为你喜欢被我奴役。”
奴役?!奴你奶奶个腿儿啊!
阿鬼恶狠狠地盯着他,企图瞪死他——反正他也看不到。
大抵阿鬼的眼神果真起了效果,他睁开了眼,从藤椅上起身看着她。
他站在那里,天青色的衣袂随风微微飘动,几朵离霜雪一样落在他的墨发上,看起来果真有几分飘然奇姿,阿鬼蓦地就想起一句话:青篁白雪玉骨魂,揽月临风笑浮生——蛇蝎美人。
阿鬼把**缩成一团的百灵鸟放在地上,对他认真道:“上神,能得你认识也算是阿鬼的机缘,可是我也明白,阿鬼于上神你来说,终究只是一具似曾相识的躯壳罢了。你是九重天的上神,而我终究还是要回到从极渊继续做我的水鬼。现在,我得走了,还有人等我。”
岚期闻言,却没有表现出我意料之中的愤怒与悲伤,反而平静异常地望着我,声音没有半分波澜:“谁再等你?”
阿鬼直截了当:“上神,你认识一个叫月盏的河伯吗?我想找到他。”
岚期沉默许久,问:“他是你的什么人?”
“我男人。”
“死了。”
阿鬼:“……”
她扯起唇角勉强笑道:“上神不要说笑,好好的人,怎的就死了呢?”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那团黑说的姑射山上快要死的就是月盏的话,就算月盏是昨天那条龙的话,不也没被斩首么?他一定还活着!
岚期又问:“再说一遍,他是你什么人?”
阿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的……上司。”
岚期点点头:“走了。”
阿鬼唯恐这个“走了”就是“死了”,赶忙向岚期确认道:“上神,月盏是不是被你救下的那条龙?”
岚期沉默许久,却不置可否,只道:“那条龙,叫曦琅。”
“那条龙……被你放走了么?”
虽说名字不一样,可未必就不是一个人,她还想找到这条龙,看看他是不是月盏,或者是否认识月盏。
“嗯,走了。”岚期生怕阿鬼听不懂他的话,贴心地解释道:“走很远了,你找一辈子也找不到的远。”
阿鬼暗暗翻个白眼:就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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