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昌在县城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合适的假发套在头上，也顾不得在谈的生意，急急地赶回家。他在朋来客栈里见到几个熟人，与他之前有过节，他怕他们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娘子。

急匆匆地赶回家，她娘子正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他对旁边打扇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下去，丫鬟瞪了她一眼，将扇子拍在他手中，扭身离开。

汪德昌打着扇子，抬起另一只，用袖子擦汗。

林容睁眼看到他的动作，嫌弃地闭上了眼，轻道：“扶我起来。”

汪德昌放下手臂，俯下身子，准备扶着林容，忽觉得头上一凉。

他的假发已经在林容手上。

林容望着他如和尚一样亮亮的头，起身拧住他的耳朵：“好你个汪德昌，你果然出去偷人了……”

汪德昌踮脚，就着林容的手，缓解被拧耳朵的疼痛，嘴里求饶：“娘子，轻点，娘子，轻点，这、这、不是这样的……”

林容生气了，晚间不让汪德昌进自己的屋，汪德昌在门口跪着求饶，好话说尽也没用，跪到半夜怏怏不乐地去了书房。

他怕林容回娘家告状，他目前的生意大多数都是仰仗岳父的人脉，若是岳父收回这些关系，他怕是生意不能做长久了……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怎么能做这么些混账事，关键还让死对头发现了！

他惶惶不安，一时担心哄不好林容，一时担心生意不能长久，他焦灼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最后，他的目光放在书柜后面。他在书柜里取出几本书后，后面露出一个小木匣。

他又从另外一本书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木匣。

里面有金银玉器五件，但最值钱的是里面的银票。他拿起银票，细细地看，四海钱庄的银票，大悦朝十三省二十六州通用。

只可惜林容那恶婆娘盯得紧，自己支出也大，成亲这十年他才攒了九百两银票，一千两都不到。

这男人他做得也太窝囊了，叹了一声气，他关上木匣子，锁也不锁，放到枕边。

林容那恶婆娘今晚肯定不会过来了，他要守着他的财宝，美美地睡一觉。

吹灭了灯，汪德昌没有发现，房梁上有只红色的蜘蛛，看着他的木匣子，正兴奋地用前脚拍打木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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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慕发觉今日的阿阑，似乎过于兴奋了。

他才刚刚起床，就见她回来了，接过她递过来的包子，他负手而立，看她在后院中整理一早出去买的东西。

“我今日去了小货街，那里可真热闹。竹器行，铁器铺，陶器店……里面的玩意可真好看，比村里竹匠做得好。我买了个带盖的瓮，釉色清亮，还有盖子和提手，用来做汤正合适。”

“这里有烧鹅，酱鸭，三表哥你喜欢喝酒吗？我买了一些。”

顾慕看她拿上拿下，忙忙碌碌，嘴上也不停歇地说着。

早晨的阳光斜斜落下，照在她脸上，白皙粉嫩，上面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他想到了她家树上的桃子。

喉咙滚动，他仿佛闻到了桃子的香味。

“能喝，但不常喝。”

他的声音低沉。

阿阑眉眼弯弯：“那我陪三表哥，暇时遣诗酒。”

顾慕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道：“好。”

顾慕过来将阿阑收拾好的东西放入竹筐，再放到马背上，黑马似是不太情愿。

它是威武的战马，怎么能做驼东西的活，这不是羞辱它吗？

关键还不是给它吃的。

顾慕拍了拍它的背，安抚住它。

“这是猪肉，这是牛肉，牛肉是运气好碰上的。”阿阑欢快地拿出一个小布袋，道：“这是黑豆，黑马，这是你的。”

她抓出一把黑豆，摊开手。

黑马凑过来舔食，湿润的舌头痒痒的，逗得她笑。

“它叫‘白耳’。”

阿阑看了，白耳通体黑脸，唯有耳尖上一簇白色的毛。

她手中的黑豆被白耳吃完了，她看见它抬头看她，漂亮的马眼里带着期待。她正要再抓一把，手被一双大手摁住。

“你去净手，我来喂它。”顾慕说着，收了布袋。

从桐关镇到桃源村，骑马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到了院门口，顾慕先下了马，伸出手臂。

阿阑握着他的手，小心地下来。

“好快。”阿阑这几次骑马，适应了颠簸以后，便尝到好处了。

原来牛车需要大半日，骑马便只需要小半日。

阿阑意犹未尽地站着，看顾慕卸下竹筐，看他将物品规整。

“你喜欢骑马？”

阿阑点头。

“将三表哥侍候舒坦了，我教你骑马。”顾慕笑道。

“好，我这就去做好吃的给三表哥。”阿阑语调轻快，很快就端来一盆水：“三表哥，净手先。”

活泼美丽的少女，令顾慕觉得这日子满是生机。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

顾慕看见，堂屋门口，站着个妇人。她全身无珠钗环佩，头上挽了个髻，只有一只木钗。

一身暗黑素衣衬得她皮肤沧白，她五官精致，能看出年轻时候长得不错。

她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透着精明。

顾慕彬彬有礼地行礼。“婶子，这几日叨扰了。”

乔氏回礼：“家里简陋，委屈公子了。”

两人一番谦礼后，乔氏推说自己体弱，回屋去了。

中午吃饭，乔氏也没出来。

早上在镇上买了烧鹅和酱鸭，阿阑在后院摘了一个青瓜，煮了一个汤。

夏日里，后院的青瓜长得很好，采摘也方便。

两人相对而坐，阿阑随口道：“三表哥，你的家是在京城吗？”

顾慕：“嗯。阿阑想去吗？你去了，就住三表哥家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阿阑摇头：“听说京城很繁华，随处都是贵人。我还是喜欢简单一些的地方。”

顾慕劝慰：“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夸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家都是皇帝的子民，不分贵贱，都一样。”

阿阑夹了一块鸭腿到他碗里：“三表哥就宽慰我吧。”

顾慕看着碗里的鸭腿。

顿了顿，他问：“阿阑不喜欢鸭腿？”

阿阑舀了一碗汤在碗里，烧鹅有些咸了，轻抿了一口，她回答道：“我喜欢吃骨头多的肉，还喜欢嚼碎了吃。阿娘说，这样吃长个子。”

阿阑的确是比普通女子要高，顾慕释然，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先前是误会她了。

顾慕将鹅腿夹到她碗到：“个子够了，还得长点肉。”

“我不瘦，只是脸长得小，看上去瘦。”话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脸发烫。

顾慕像是没有听见，一脸平静地盯着阿阑羞红的脸，问道：

“阿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阿阑缓缓地吞下口中的鹅肉，慢慢说道：“山间的生活就很好，闲适安逸。春日到山间采野菜，夏日摘桑养蚕，秋日摘下树上的果实，冬日在家做做绣活。”

顾慕挑眉：“你就不想每日有人侍候，事事不必亲躬，闲时逛街听戏？”

阿阑摇头，轻笑：“我不妄想。”

顾慕也不多说了，每个人皆有对自己生活的想法，旁人不好干涉。在他看来，阿阑的生活虽是贫瘠了些，但她开心快乐，这就够了。

“阿阑——”院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顾慕只见到阿阑欢快的跑向木门，脸上还有娇羞的模样。

他看过去，院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他浓眉大眼，看上去壮实如马。

“阿阑，你回来了？我知道你喜欢花。这是我刚采集的野花，你、你拿回去，插在竹筒里香。”王鼎羞涩地将手中的包好的野花递给阿阑。

“嗯，你等着我买了烧鹅，分一半给你。” 阿阑接过花，径直向厨房走去。

顾慕看看她手中的花，眼角一跳。

这人是谁？怎么给阿阑送花？阿阑买的烧鹅为什么要分给这人一半？

“你是阿阑的表哥吧？”王鼎憨厚又热情地叫道：“三表哥好！”

那黏糊糊的模样顾慕觉得不舒服。

“我是阿阑的表哥，不是你的表哥，可别乱攀扯。”

王鼎丝毫不介意顾慕的态度，热忱中带着一丝羞涩地说道：“你是阿阑的表哥。我今日与阿阑定亲了。阿阑的表哥就是我的表哥，你就是我的表哥。没错！”

顾慕愣住。

什么？阿阑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慕觉得愤怒。

他想到郑明钰和他提过，一想到妹妹以后要出嫁。他的心头就像被人用刀子割了一样的难受。

是了，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阿鼎，你尝尝，我在镇上买的烧鹅。” 阿阑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