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两两轻红半晕腮,偶遇故人

橹声欸乃中,顾慕和阿阑在灯下悄然相对。

在街上逛时,阿阑看了那卖栗子的老人一眼,顾慕便买了袋炒栗子。他面前堆了一堆栗子壳,两只手指捏着一颗刚剥开的金黄栗子,递到阿阑嘴边。

阿阑张口,伸出粉红的舌头,将栗子卷入口中。

顾慕看了看她粉红的舌,喉咙一滚,低头继续剥栗子。

船夫的娘子许氏掀开帘子进来,笑着道:“娘子和郎君是在船舱中用晚膳,还是在船梢?船头凉快,可以边吃边看风景。”

“那就船头吧。”阿阑说道。

“这里有点吵了,有没有更清静的地方?”顾慕问。

阿阑想一下,她能想到堂堂一个侯府公子用个饭,要被众人围观,那真的是有一点丢脸的。

“好呢!"许氏出去。

两人也走出了船舱。

船夫撑着船向北前行,穿过了一座拱桥,折而往西,出了水关,就是一片极宽的水月,一面城墙,城墙外面是菜畦,空阔宽广。

六月闷热的天气,烦闷不堪,一到了这里,阿阑便觉得精神爽快。

“郎君,"船夫指着顾慕的身后说,"郎君,你看船停在那里怎么样?"

那里有一排柳树,柳树枝条,一半在河中,一半在空中,有几艘船停在那里,很是荫凉。

顾慕看阿阑,阿阑点点头。

船停稳了,许氏打了一盆水上前,爽朗地道:“两位请净手。再尝尝咱们的渔家菜,自家做的菜,请两位不要嫌弃。”

两人净手完,船家娘子现在摆了一张条几,又提了一个食盒过来。蹲着身子,取了八角食盒里碟子出来,一碟一碟往几上摆放。

“这小鱼是上午从江里打捞上来的,鲜得很,用来炸很是酥脆,是咱们镇上渔家最爱的吃法。”

还有一碟是肉骨头。

“湖云剔骨肉可是顶顶有名的。”

又一碟是菱角。

喜悦酒楼上的是剥好的菱角,白生生的。许氏端出来的菱角,有黑黑的尖尖的外壳,大约只是煮了一下。

她挑了一块,轻轻地从菱角的白线咬下去,白深深的菱角肉便现了出来。

“嗯,好吃,”阿阑称赞的,她拿了一块地给顾慕,“你也吃”。

顾慕接过,依照她的方式咬开,尝了一枚,果真味美。

用过晚膳,许氏儿子从另一条船上来收拾了碗碟。两人听许氏讲了一会儿渔家在江上打渔的趣事。

天色渐暗。

但有明月碧波,暗芳飘露气,轻寒生柳风。

阿阑坐在船头,享受着此刻难得的风景,摇晃着双脚好不惬意。

一会儿,许氏儿子喜子过来,低声问道:“郎君,要不要听两首小曲?”

顾慕转头看阿阑,阿阑点头,并不推辞。

从来都是她们唱给别人听,有听听别人弹唱的机会,她自然是很同意的。

“娘子请放心,唱曲的珍娘也是咱们这渔家人,规矩的很。“

说完,喜子跳到另一艘船上,背后传来许氏责备的声音:“谁让你那么好心,又去招惹……”

许氏终究是考虑船上有客人,没再训斥儿子。

喜子手脚伶俐地快速跳到旁边一只小划子上,跳着跳着又跳到了另外一只船上,依稀还能听到他兴奋的声音:“珍娘珍娘,有人要听你唱曲。”

那边船上的人听见了,出来打探,又过了一会儿便依稀看见有个小娘子抱着琵琶,从横七竖八的船上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阿阑便看得清楚了,这位叫珍娘的小娘子穿着一件浆洗的极干净的白绸窄腰单衫,下着黑色阔腿裤,黑白相衬,显得皮肤雪白。

人到了,许氏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甩脸子,她扯了一个笑,道:“珍娘,快给两位客人唱上一曲儿。”

那珍娘倒也不含糊,自我介绍后,随即问了两人喜欢听什么曲儿。得了信儿,便将自带的小圆凳放在两人的斜对角,抱着琵琶坐上去,微微垂着头,轻声唱起来:

“"两两轻红半晕腮,依依独为谁家郎?

若道情郎无此意,桃花不向别人开。

……“

声音婉转清丽。

珍娘唱歌,阿阑看到小划子上,那十七八岁的少年婶婶凝眸望着唱歌的人。

珍娘的发乌黑乌黑的,月光下头上的小白花便清晰可见了。

这是,家中有白事?

她一上船,阿阑便认出她来。

阿阑。

她是真正的阿阑。

一曲唱罢,便有喝彩声传来。喜子带头,四周的船上,还有许多租船过来乘凉的客人。

“娘子和郎君还想听什么?”珍娘抱着琵琶,轻轻地问。

“你家中的事吧,”阿阑指着她头上的花,“是有人过去了吗?”

珍娘原本强忍着悲伤,此时被人点出来,便再也忍不住垂泪。

声音哽咽道:“娘子愿意听吗?”

爹不在了,娘的心情也不好,最重要的是日子快过不下去了,下午她离开的时候,房东又过来催租了。她也难过,她也需要有人倾听她的苦难。

阿阑道:“洗耳恭听。”

“我爹姓张,世代居住在湖云县。”

阿阑眼角跳了跳,“世代居住”这四个字,她很熟悉,当初她也是这么对顾慕说的。

“我爹打鱼,我娘做绣活,一家子虽说清贫些,但日子还能过得走。”

都是一些自家的琐碎事情,客人们不一定愿意听,珍娘就长话短说了:“可前些天,我爹出去打鱼的时候,在船上正收网,就被一个大浪拍下了江,再也没有起来。”

说到这里,珍娘从袖中抽出一张手帕,揩了揩眼角。

“将我爹安葬以后,家里就没有银钱了,幸好阿娘一直教我弹奏琵琶,我便以此为营生,挣得些银钱,勉强能糊口。“

阿阑默然。

家里面的顶梁柱不在了,怪不得她要出来卖场。

珍娘家中的那点事,附近的渔民早就知道了。大家听她不再唱歌,开始说起家事,也就散各自散开,回自己的船乘凉了。

一时,船上只有阿阑和顾慕,珍娘,还有徐氏夫妻二人,并小划子上站着的喜子,一共六人。

珍娘讲完了自己的家事,众人一时间默不语。

良久,阿阑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珍娘微微吃惊,自己刚才已经自曝过家门了,但她还是耐心地再说了一遍:“我姓张,名珍娘。”

阿阑又问:“你爹姓什么?”

这下,连许氏都觉得吃惊了,女儿姓张,老子不是也是姓张吗?

果然珍娘面色未改,道:“我爹姓张。”

“巧了。”阿阑抚掌,“我的一个恩人也是姓张,他女儿也是姓张。”

顾慕诧异地看着阿阑,但没吭声。

阿阑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你过来。”阿阑向珍娘招招手。

珍娘走近。

“伸手。”

阿阑取出一张银票,拍到她手心:“我找不见昔日的恩人,可我觉得你爹就是我的恩人,这一百两银票你收下。”

珍娘看看银票,又看看阿阑,不知所措。

“赶紧收起来吧,不然一会儿有风吹过来,吹到河里,有你哭的。”许氏走过来,拍拍珍娘的肩道,“你还不好好谢谢贵人。”

虽然他觉得这个小娘子的行为有些奇怪,但是贵人们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的,谁知道呢。他们一时的善心,就能使她这样的穷人改变命运。

张家的男人死了后,娘俩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虽然不喜欢儿子与珍娘结亲,但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阿娘的病有救了。

珍娘握紧银票,跪了下来:“娘子但有吩咐,我若是能做到,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刚刚珍娘没有说自己的阿娘,其实是卧病在床。本来阿娘是不许她出来卖唱的,但这些日子她四处借贷也凑不出给阿娘治病的钱。她不卖唱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娘去死啊。

阿阑伸出手指,抬起珍娘下垂的下巴,看着她清丽的面孔:“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的话收了你。”

一番话,把珍娘说得满脸通红,她觉得这小娘子真是可爱,若她是男子,自己嫁给她也是不错的。

阿阑说完放下手,不期然的看得见顾慕,月华之下,顾慕温润的脸竟然有几分冷峻。

她吐吐舌头,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

让顾慕吃醋,她心里也有点微妙的感觉。

“倒不用你为我赴汤蹈火。你在家安心呆着就行,我的恩人,喜欢他的女儿在家里安安分分平平安安的,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就算是报答我了,不必做其他。”阿阑道。

终究是占了别人的身份。虽然阿娘给了补偿,但阿阑觉得珍娘父亲去世,自己在能力范围之内也要竭力帮助她才是。

不然心难安。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我回家后一定供奉娘子一日三炷香。”珍娘又准备磕头。

阿阑止住了她的动作:“不用不用。”

顾慕沉思起来,他家娘子喜欢做善事,可是自己貌似囊中羞涩,可娘子要做的事他要支持,那么他就只有去多挣些年钱,让娘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暗芳飘露气,轻寒生柳风。”;“”晓月笼云影,莺声馀雾中。出自唐.元稹《遣春十首》;"两两轻红半晕腮,依依独为谁家郎?若道情郎无此意,桃花不向别人开。引自苏轼《定风波??两两轻红半晕腮》,有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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