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糕所需的材料极多，家中只有一两样，泡上红豆，阿阑将带着铜板提着篮子去村子买些食材。

她一日里总不得闲，采桑养蚕，几只鸡，两只鹅，一只羊都需要照料，除此还要照顾常常生病的阿娘。

虽然累，但她也是爱极了这样的生活，安稳平淡，真希望能永远这样过下去。

前阵子，她每日上山，囤积了许多柴火，现在得闲能做些繁复的糕点了。

想到阿娘和自己都爱吃红豆糕，她也不觉得麻烦了。

夏日里的红豆只需泡一个时辰，便已经发得胀胀的。加水煮半个时辰至软烂，用细布包裹揉搓出细沙。

她揉着红豆沙，竹窗漏进的斜光里，她偷觑山上小路，已看不见那道玄色身影——

若他此去不返……

阿阑垂下眼睑，掩盖住担忧。

手中是温热的豆沙：“红豆最相思...”

他能明白她蓄意的勾.引吗？

做好豆沙，阿阑坐下来烧火，再将豆沙用小火炒干水分，然后加入些许蜂蜜调味。一会儿，锅里缓缓飘出一股甜甜的香味。

将豆沙用小火炒干水分，加入糖或蜂蜜调味，制成细腻的馅料。

突然想到什么，阿阑走出厨房，去阿娘房里取了一些晒干的蔷薇花。

蔷薇干花舂成细末，均匀地揉道红豆馅料中。

再将从村长媳妇那里买来的粳米粉、糯米粉加水调和揉好，包上红豆馅，放入刷了油的木制糕模中成型取出。

红豆糕齐齐整整地摆入蒸笼，上火蒸半个时辰就能好。

就在锅里飘出甜甜花香和蜜香时，院子门口的鹅叫了。

是来找阿娘的吗？

阿阑看了下灶膛里的柴火，确认不会掉出来，这才起身解了合围，小跑着出去将鹅撵开。

“三婶。”

阿阑记得她是王鼎的婶子，按照村里人的辈分，她这样称呼没错。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阿阑记得喜蛛吃到了她的玉圈。

“哎呦，一段时间没看到阿阑，又长俊了。”刘三婶是个大嗓门，她一张口，半个村的人都能听见她说话。

阿阑只觉耳朵嗡嗡。

不知她来的原因，阿阑还在猜，刘三婶却是咧嘴问她：“你阿娘在吧？我有事和她说。放心，不是让你阿娘劳心劳力的事，是喜事，大喜事。”

阿阑忽然有个猜测。

阿娘的身子弱，她早先去猎户家买野味给阿娘补身子的时候，王鼎总是不收她的钱，她不好和他拉扯，一来二去三五次以后，她就不怎么买他的了。她不去了，他总是送野物上门，收的钱也最少。

昨日她去买野味的时候，王鼎说没有了，可今日一早就送过来，想来是晚上或是一早就去打了。他非不收钱。自己将钱塞到他的手里的时候，不小心触碰他手心了，王鼎的整张脸都红了。还问了她一句莫名的话：“阿阑，你喜不喜欢野鸭？”

大悦朝的习俗，权贵人家订亲的时候，男方会送上一对大雁。平常百姓家没有那个条件，用长着漂亮羽毛的野鸭代替。

王鼎这么问，难道他是想……和她订亲？

刘三婶说着话，一双小眼却是不停的上下左右打量她。

阿阑刚才一直坐在灶膛边烧火，灶膛里的火将她原本苍白的脸染上了红晕，如蜜桃成熟似的娇嫩粉红，为她凭添了几分成熟和妩媚。

阿阑原本就很精致的五官，镶嵌在桃红的脸蛋上，让人移不开眼。

那双盈盈秋水的黑眸定定看着你，便是上京第一美的顾慕此时站在这里，也得逊色半分。

穿的虽然是男装，又是寻常服饰，可阿阑是个顶顶出色的美人，穿什么都好看。

刘三婶绕着她走了一圈，很满意。

阿阑瘦虽瘦，可该有肉的地方都有，那翘着的臀看上去比她胖闺女都有肉。还有，阿阑的上衣虽然宽松，可依照她看人的经验，那里应该很丰润。

王鼎那傻小子可真是有眼光，把这样一个美人娶回家，新婚之夜后，王鼎怕是得把人给供着。

刘三婶啧啧地赞叹，差点就要上手了，阿阑的美，令她这个女人都欢喜得很。

阿阑并不喜欢被这样打量。

在她有记忆以来，每月都会被带到管事嬷嬷那里任其打量、测量。那种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就是农家养了一只小母鸡，主人要时不时的看一下小母鸡是否长得足够大，可以换成钱了。

又或是自己是一盘菜，主人将其端出去待客前，要检查一下厨子是否将自己雕琢烹饪得色、香、味俱全。

她垂下眼，在前面领路：“我阿娘这几日不大好，起不了身，婶子若有事，请跟我到房间来。”

乔氏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刘婶是知道的：“好，辛苦你了。阿阑要是有了夫家，有个男人帮衬着，你会轻松一些。”

阿阑没接话，将人送到阿娘面前，便去了厨房。

等刘氏说完话出来行给阿阑打招呼准备走时，正瞧见阿阑揭开盖子。一

刘氏深吸了口气，伸长脖子看过去，笑着问：“可真香啊！阿阑做的什么？”

阿阑拿了一个碗，捡了四块糕，递到刘氏手上，才解释道：“家中来了客人，没有好吃的招待，便做了一些红豆糕。婶子尝尝好不好吃？”

刘氏接过，不怕烫的捻起了一块放在嘴里，边吃边夸赞：“好吃，好吃，我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比镇上买的不知好吃不知道多少。阿阑手可真巧。”

心里却是想着，这姑娘会做吃的很不错，作为王鼎的三婶，以后自己也能沾沾光，有口福了。

原本只觉得阿阑空有一副皮囊，为侄子要娶这么个名声不好的女子不值的刘氏，现下倒是有几分真心撮合两人的想法了。

“三婶也可以做得这么好吃，只要舍得放料。”阿阑笑眯眯地说道。

刘氏可舍不得，这里面放了不少糖和油吧？可真是废料。还好现在用的是刘家的，以后等阿阑嫁过来了，她得提点着，可不能这么祸祸东西。

“阿阑啊，你这红豆糕做得真是好吃，三婶可是喜欢得很。你做了这么一锅吃不完吧，可别坏了可惜了。”刘氏说着，眼睛不眨地盯着阿阑。

她在等待阿阑主动开口送她一些，带回家家里自家男人和儿子也能吃上，她可做不来这么麻烦的糕点，也不舍得放料。

“吃得完的。”阿阑并没有多说，也没有提篮子要装东西送人的想法。

红豆糕是她耗费半日功夫做的，她现在都还没有吃上一口。她又不是傻的，随随便便就送给刘氏。她来这里有三年多了，也看透了一些人。有的人奸，就想着白吃白拿，刘氏就是这样的。

刘氏没得到自己要要的，空着手悻悻离去。

红豆糕不是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阿阑将红豆糕放入篮中，再放入水桶中，掉到井里，冰一冰味道最好。

.

路上刘氏碰见了刘月月，小姑娘远远地就招呼她。

“三婶，去哪里？”

刘氏不喜刘月月，她太出名了，不是因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懒。这小姑娘十七岁了，就从来没干过活。长这么大，一件衣裳没洗过，一个碗没洗过。一顿饭没做过。更别提田里的活和山上的活了。

一个姑娘懒成这样，也算是他们村里的奇葩了。

十六岁没人提亲，谁都怕娶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祖宗。

“哎，去山里转转看看桑叶能采摘不，准备回去了。” 刘氏道：“月月要去哪里？“

“我肚子饿了，去叫阿娘回家做饭。”刘月月道。

两人错开刘氏在背后啐道：“真是懒货，连吃的都不会做，谁娶谁倒霉。”

刘氏还在路上，就看到侄子站在路上，高高大大的挡住了她归家的路。

刘氏还从来没有看到侄子眼里这么期盼过，她想到了往日媒婆到家中说亲，他那不待见的眼神和避之不及的模样。自己还得宽慰媒婆，家族中可不止侄子一个未婚嫁的，得罪媒婆可不行。

难得自己扬眉吐气一次，前面刘氏立即拉下了脸，沉声道：“回家再说。”

王鼎瞧见自家三婶黑沉着脸，不高兴的模样，兴冲冲的满心期盼顿时没了，像被冬日里的霜打坏的菜焉下了头。

刘氏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一次。

两人到了王鼎的家中。

王鼎是个能干的，在他父亲死了以后，自己起了一个有五间正房的大屋。

别的猎户一月打三、五只兔子。王鼎一天就能打三、五只兔子。偶尔还能打到野猪。智和勇皆有。她去镇上的时候，好些个有女儿的人家都在托人向她打听王鼎的事情。

奈何侄子就是个不开窍的，就是不答应相看。

现在看起来哪里是不开窍，分明是早就看上了人家阿阑。

以往和刘家打交道不多，今日看了阿阑倒是好的，人长得俏，手脚也勤快，做的吃食也好…就是太抠门了。

王鼎端了水出来，看见三婶脸上忽喜忽悲的，他心里直打鼓。

“三婶，怎么样，刘家阿娘怎么说……”

语气重充满了忐忑。

“瞧你，快二十岁的小伙了怎么还像一个小姑娘一样的扭捏？”刘氏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成了！”

“成、成了！”王鼎像是不敢置信地重复道：“竟成了！”

刘氏见他一脸狂喜，有意压压：“那阿阑出生不好，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阿阑早产，谁知道她是不是刘大的女儿，不定是哪个嫖客的种也不一定。

“我、我。”王鼎结结巴巴地说道：“三婶，咱啥时、啥事去提亲？”

“瞧你急的，提亲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刘氏问。

“准备好了！”王鼎激动地说道：“今日一早我去打了三只山鸡，三只野兔。”

“行，一会儿我提一只山鸡一只野兔去村长家，请村长媳妇和我一起去刘家提亲。”刘氏道。

王鼎：“不请媒人吗？刘家会不会有意见？”

“不请。都是一个村的，就不多花那个媒人钱了。”刘氏道：“是阿阑娘说的，给你省钱呢。”

王鼎心花怒放，未来岳母对他真好。

刘氏：“对了，明日去提亲。”

“啊？这么快？”王鼎有些回不过神。

虽然他的确是想早日将心上人娶回家，但没想到这么快。

王鼎担忧地问：“这么快会不会失礼？”

刘氏：“不会，你未来岳母提的，她看过日子了。说是她觉着自己身子不大好，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亲外孙。”

刘氏唏嘘，还好自己有几个孩子，这个不生另一个总是能生的。

不免又暗自奚落了阿阑娘一番。

被奚落的阿阑娘此时拉着阿阑在房里说话。

乔氏：“阿阑，今日王家三婶替王鼎提亲，阿娘同意了。你知道阿娘为什么同意吗？”

阿阑：“阿娘，我知道的，你万事都是为我考虑。你知道我没本事，怕是留不住人，所以应了王家提亲，好让那位上心。”

乔氏点点头：“阿阑明白就好，不过不是你没本事，咱阿阑本事大着呢。是阿娘要多一层保障，希望不是画蛇添足。阿阑，明日王鼎的长辈来提亲，你可做好准备了？”

阿阑明白阿娘说的是她能否接纳，她道：“阿娘，准备好了。”

“阿娘这一辈子，见得多了，也想得多。这男人的一见钟情，分明就是见色起意。要将一个人放在心里，两人不共同经历点儿事怎么行？这深山老林的，哪里来那么多的事儿，让你们共同患难，共同经历？”

“今日，刘三婶来提亲，就正好给了个好机会。那位回来了，见你订亲，他能为你出声，阻止了这桩婚事，你才能有五成胜算……阿阑，我知道你想过普通人家的日子。”

乔氏盯着阿阑的脸，叹了口气。

“‘闭门相对，君语妾织。’，你以为简单的普通的日子就那么容易吗？你长得普通也就罢了，可你长得这般貌美，如果那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你就是大悦朝第一美女，这样的美貌，哪个普通的男人能护得住你？到头来，还不是要被权贵富户抢去？”

“又或者，那男人见钱眼看，主动将你献出去换钱，换权，你一番真心又该放在何处？”

阿阑低低垂下头，听阿娘继续说道：

“何况，肖姨娘怎么可能放你走？咱们只有留住那位的心了，高兴了，你才能勉强得到一个自由身。”

乔氏一番推心置腹，让阿阑泪目。

阿阑眼中含泪：“阿娘，我知你为我着想，那位的事，我必然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