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明枝跟着凑上前细看，“看这模样，应该不像是虫蚁叮咬的才是。”

沈伶捂住脖颈间的咬痕，面上虽是不显露慌乱，实则一颗心早就沉到了谷底，右手更是连木梳也执不稳。

“许是昨夜雨急，钻了些蚊虫进来吧。”沈伶强装镇定道，她往门窗的方向看去，昨夜抱腊梅进来时，她便将窗扇都有关好的，就在方才明枝才将它们打开。

因沈伶挡住了脖颈，明枝瞧不太仔细，她干脆弯腰替沈伶整理床榻上的被褥，暂时相信是蚊虫惹得祸，她道：“那我今日再好生打扫一遍，趁着今日天晴，将被褥也拿出去晒晒好了。”

过了会儿，沈伶想不通还是再问道：“明枝，昨夜，你可有听见外面有什么别的动静？”

“没有啊，就只是雨有些大罢了，连响雷也没有呢。”明枝一边整理一边道，想起沈伶待会儿还要去轩堂内，她暗叫一声不好，当即转头催促道：“公主你先收拾收拾吧，今日是赵先生讲学，再不抓紧去的话，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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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晨间，沈伶一直忧心忡忡，人在轩堂内，心却是不在。

她在衣衫外面披了件粉紫色的披风，披风领口尚高，恰可遮住脖间痕迹。

所幸前两日下了冬雨，今日天放晴，温度仍低，甚有两三位公主带了暖炉来放于书案下，沈伶这般倒也瞧得过去。

赵先生是整个轩堂内最为严厉的一位先生，他博识多学，为人又是正直严谨，正教“史”。

一开始赵先生被皇帝安排来轩堂授学他本是极为不愿，倒不是如其他个别老先生那般不愿教女学生，相反，他一直主张天下书就是天下人该读的，无论男女差别，无论身份高低。

不过求学者该身正态度端，宫中的皇子公主大多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赵先生每回瞧见有皇子公主偷懒时便胸闷气短，他怕自己再教下去倒是活不长了。

就像今日，殿内好些人不像是来听学，而是像是纯粹混日子，若要按照赵先生的话来说便是丝毫没有读书样儿。

赵先生看见坐在殿内最后角落里打瞌睡的学生就止不住脸黑，他再看向走神的沈伶时，更是气。

往日里沈伶要算得上是他最得意的一位学生，今日这般，她不该的。

赵先生卷起书卷，在沈伶桌前轻叩。

沈伶枉然反应过来，羞愧地低下头，她的耳稍红透，笔下滴落一大滴墨渍。

七公主沈茹钰看出沈伶的不对劲，她凑过身前去小声问沈伶，“九妹妹怎么魂不守舍的？昨夜没睡好？”

沈伶摇了摇头，压下多余心绪，“应是昨夜睡得稍晚了些吧，多谢七姐姐关心。”

沈茹钰眨眼道：“赵先生就是这般，总想着我们个个都能学成大师最好不过，难免会对我们苛责些，其实说到底还是对我们寄予厚望，九妹妹别放在心上，改日我请你吃茶。”

“好。”沈伶心下有暖流流过，她想，有时候父皇偏爱七姐姐并不是无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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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白日里沈伶的精神都不太佳，连赵先生今日讲了什么，她也没能怎么记住。

晚间用过晚膳后，沈伶坐在屋中，这夜没有点安神香，她就静坐在桌前。

昨夜的骇人感受太过真切，可她到底没有真正见着他，天真总想着那便算不得作数。

屋内能点上的烛火沈伶都有将其点上，哪怕强烈的光线晃得她眼睛疼，她还是望整间屋子能够再亮堂些。

书案旁，沈伶的身影被暖色灯烛映在屏风上，她执笔抄写着今日落下的功课，白纸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秀丽端正。

她背脊挺直，一手扶住右袖，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以及戴在手腕上的殷红色玉镯。

明枝轻叩房门，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来，她放下羹汤道：“公主还不歇下吗？”

沈伶说：“我想再等等。”

明枝将视线落于沈伶的功课上，她道：“公主，要不今日就算了吧，晚间用功对眼睛不好，赵先生自来偏爱你，今日只是例外，赵先生不会对此放在心上的。”

明枝以为沈伶晚睡是用功，不免在功课上前劝道：“前段时日公主失踪一月，先生们也没说什么，今日不过就是落下了一点儿，先生更不会说些什么的，公主不用这般。”

沈伶搁下笔，执起明枝放于书案上的羹汤，她小口小口地尝着，道：“无事，反正我睡不着，看一看是好的。”

明枝说不过沈伶，干脆站在她身旁替她磨墨，“那我也守着吧。”

沈伶笑笑，“明枝，我真的无事，待会儿有了睡意，我会去睡的，你先下去吧。”

“那好吧。”明枝端起空碗，一步三回头地出房门。

屋门被明枝从外轻声关上，沈伶坐在书案前望向未关紧的轩窗外。

今夜很是平静，无风也无雨，静下时甚至能听得院外偶时响起的一两声虫鸣声，也看得见檐下的清冷月辉。

烛火轻晃，沈伶淡淡收回目光，重新执笔。

两个时辰后，书案上摆放着的烛火快要熄灭，内里的烛芯剩下最后一点。

沈伶手腕酸涩，往日不点安神香时，她怎么也睡不着，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竟有倦倦困意袭来。

沈伶揉了揉眉间，还想着撑着时候，怎奈右手执起的片刻，眼前隐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不足片刻，她的身子软下，趴倒在了书案上。

墨迹尚未干透的纸张被弄皱，沾了笔墨的狼毫摔至地上，烛火随之熄灭，室内黑暗，仅有轩窗处投进来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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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睡不好，老是想着沈伶是否已经有入睡，她在床榻上撵转好几圈，最终实在挨不住，她在寝衣外面披了件宽松的袄子，提上小灯笼出门想要看一看。

今夜的弯月尤其亮，挂在天际尤若明灯，明枝走在长廊下其实不用灯笼也能看得着路。

明枝搓了搓发冷的手臂，提着灯笼走得快了些。

她拐过长廊的最后一个弯，看见沈伶的屋子内没燃灯，猜想她应是已经睡下了。

明枝的脚步顿住，正想着转身回屋，脚步迈开时，恍惚间看见沈伶屋子里的轩窗像是未关紧，明枝又提着灯笼继续上前。

明枝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轩窗便是未关紧的，想来应是公主自己也忘了，暮冬时节比不得春日，夜间再怎仍还是有寒气在，受了凉那可就不好了。

明枝轻轻推开门，提着灯笼走进屋中，先是捡起地上散落的纸笔，再轻手轻脚地替沈伶关好所有的窗扇，将一切办得妥帖。

“公主？”明枝提着灯笼走至床榻边，她借着灯火看见被中的人睡得平和，一颗忧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吱呀”一声响起，明枝退出屋，脚步声渐渐远去。

床榻上的人也在这时抓紧了被褥。

沈伶好似又陷入了如梦似幻的虚无中，她好像听到了明枝唤她的声音，也听到了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但她在睡梦中什么也做不了。

又是沁骨的凉意袭来，沈伶身子下意识一颤，她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衣衫正在被人慢慢解去，先是外衫，再是腰间的带子，再是内衫，最后是仅剩的小衣。

身上肌肤在触及空气的那刻，沈伶抓着被褥的指尖泛起白，手臂上寒毛根根竖立，紧接着，又是更寒，身上覆上来比冰冻寒潭更凉的东西，正正压在她的胸腔间。

沈伶脖颈后仰至极限，喉间溢出难受，她张了张唇，却是一字都发不出，身上所有的感受汇聚在喉间，急迫想要冲出来，而她的唇舌在这刻一点儿用也起不了，仿佛正正被人攥住命门。

事实上，她的唇也的确被压住，手指挡在她的上下唇，宛若将她的一切封闭。

再然后，是落在她喉间的指，摁在她那微微凸起的喉间处，似一分一毫地临摹，也更似那观赏濒临死亡的鱼儿。

所有的欢愉无关情与欲。

长夜漫漫，唯弯月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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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伶是被明枝唤醒的。

明枝似乎心情很是不错，她立在床头边上扬声问：“公主昨日是几时睡的？昨夜我来时叫你都叫不应呢。”

“昨夜？你来看过我？”沈伶拥被坐起身，头疼欲裂，听见明枝说的这些，她竟一点儿也没有映象。

她记得昨夜她明明坐在书案前抄写功课来着的。

沈伶捶了捶脑袋，明枝打开窗，屋外阳光洒进来，沈伶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就在闭眼的那刻，她忽地惊觉过来。

她昨夜的的确确就是在书案旁的，沈伶一下拉住明枝的手，急问道：“明枝，你看见我在床榻上？除此以外还看到什么其他的了吗？”

“没有了，就是公主睡在床榻上，书案上的纸笔还被风吹得落到地上了。”明枝摇头，她知道沈伶想问什么，先行替沈伶解释道：“应是公主昨夜太过劳累了，是以自己何时上的床也记不清，有时我也这样。”

沈伶着急下床，赤足跑到轩窗边，外头明媚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她的面上是一片的惨白。

身上奇怪而又冰冷的压迫感，挡在她唇间的食指，以及抚上她喉间的掌心，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明枝，你叫他们帮我封死窗户好不好？”沈伶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好，好，好，我立马叫人封。”

明枝不明所以，但见沈伶这般，她也跟着难受，直道立马叫人将窗户全部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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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时辰，沈伶屋中的窗户已然全部被人封上钉死。

没有阳光洒进来，整个屋中黑沉又压抑。

明枝实在不习惯，她悄悄打量坐得笔直的沈伶，小声问：“公主，咱们当真要这般吗？”

沈伶的掌中捧有一杯热茶，茶水滚烫，温度透过杯瓷传至她掌心，她的掌心被烫得通红一片，沈伶仍然没有察觉，似感受不到般，听见明枝这般问，她眼底没有焦距地点头，犹如惊慌失措的小鹿。

明枝心中叹气，无聊地翻阅身前的话本子，不禁暗自想，公主在外失踪受了刺激，眼下害怕的事物多是正常的，兴许再过上几月就能好。

夜幕悄然降临，光线彻底暗下去。

沈伶想起前两日夜间发生的事情更加害怕，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枝，你今晚能别走吗？”沈伶祈求地看向明枝。

明枝愣了有一瞬，旋即郑重点头，“好，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公主。”

两个人硬是守着烛火坐在桌前生生坐了有两个多时辰。

大约在亥时，明枝有些撑不住，她刚一起身，身侧的沈伶跟着起身，木凳因她起身过快，“砰”的摔到在地。

明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拍了拍沈伶的肩，宽慰道：“公主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出去就来。”明枝道，她见沈伶有想要跟着的模样，笑说：“我很快就回来，公主不用陪着我了，安心等我回来便是。”

如此，沈伶只好点了点头，目送明枝出去时，一双手始终攥着袖口。

明枝前脚方踏出房门，走了两三步后，觉眼花头晕，她晃了晃脑袋，扶着一棵树停下，不多时，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的，还有恰恰刚好时刻“砰”一声关上的房门。

沈伶猛地回头看去。

殷时之大半身影匿在黑暗里，他随意坐在她的床榻上，手里把玩着她曾扔掉的碧银，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撩起眼皮看向她。

说实话，写这一章末尾的时候，我全程姨母笑。

下一章宝们可以早点来哦，懂的都懂（咳咳），更新时间大概在晚上12点吧，我也不太能确定，如果晚点的话，会在文案上面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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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