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爸爸

余建忠这一辈年纪的人,明明最忌讳“死”之类的字。凌恒趴在沙发上,摇头:“对不起。”

余建忠绕回书桌,从抽屉里翻了一管药膏出来,又骂:“趴好了!再动呢?我说放过你了?大人在训话呢,还敢不老实?”

药膏覆在身后,凌恒拧着眉:“不用……”

“什么不用?”余建忠怒吼回去:“什么不用?逆子!还没星奕一半听话!”

余建忠暴躁地将药膏挤在手心搓热,往凌恒身上抹时,却不能更温柔。他动作小心翼翼的,语气却还是很凶:“我那个时候就应该天天打你,每周打好几顿,吊起来打!那时候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结果惯到你现在简直反了天了!”

凌恒蹙眉忍痛,还是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

“我把你当儿子疼,你呢?你把老头子当什么人?”余建忠狠狠瞪了凌恒一眼,在他小腿拧了一把:“回话!”

凌恒无颜转过头,低声:“长辈,老师,校——”

余建忠今天是一点耐心没有了,再好的耐心也被面前这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小崽子耗完了。

他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几个巴掌想也没想直接招呼过去:“校什么?校长啊?我真的是,个小兔崽子!连星奕有时候开玩笑都还能叫我一声爷爷!你呢?”

“你在一中没毕业的时候,我就和你师母商量,早想让你当我俩儿子了,结果那一年你高考考得实在太好,我们俩商议了下,觉得还是不提了,不能让你有牵挂。”余建忠语气缓和许多,这样说着。

“我后来一直在自责啊,那个时候要是早点提了就好了,早点提了你是不是就能少受点罪。”余建忠抹了一把泪,摇着头:“但我知道,后来再提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凌恒实在有些怔住,摇头说:“我……”

话音戛然而止,湮灭在了喉咙里。余建忠说:“可现在又不一样了,你认识了相当优秀的人,也慢慢地在开始新的生活。”

“阿恒,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了,可是我今天还是要再强调,我要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直到你自己承认。”余建忠沉声,不容凌恒辩解一个字,强势地说:“你从来不比任何人差,从来没有过。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都是最优秀的那个孩子。”

“这句话星奕听了大概要生气,要骂我偏心了。”余建忠笑了笑,神情缓和一些:“你一直是我心底里最好的那个孩子,我也最疼你。”

余建忠既是校长,也在一线教师岗位干了几十年,一只粉笔从早写到晚,一双大手粗糙许多,尽是沟沟壑壑的褶皱,平时落在叶星奕额头上,小家伙总觉得痒。

这双手现在落在凌恒身上,牵住了凌恒。

“我跟你师母福气薄,膝下无子无女的,只剩我们两个相伴到老。”余建忠语气温和而不容置喙:“我经常在想啊,比如你现在每天给那帮小家伙上课的时候,又或者你从前坐在教室里听我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要是你是我儿子就好了,要是你是我亲生儿子就好了,老头子一定保护好你,绝对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你是多么优秀的孩子啊!”

“看你穿了一件单衣单褂坐在教室听课,我是真的心疼啊,可你这孩子太要强,一个字一句话不肯多说,也不怎么愿意和人亲近。”余建忠哽咽道:“小泊也是好孩子,高中那会我就偷偷在观察了,他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们两个好兄弟互帮互助,我心里也勉强好受些。”

“所以我一直很感谢星奕,小家伙陪在你身边,就是年纪小了点,其实什么都懂。”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余建忠说了很多看似没来由的话,一句一句缓慢絮叨着,说着许多从前的往事,有的细枝末节,甚至连凌恒自己都不记得,不在意了。

他不在意的事,原来一直有人替他记着。

凌恒一向心软,又知恩图报,怎么可能不动容呢,可当余建忠终于说出心中所想时,凌恒还是沉默了。

余建忠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才听到那个趴在沙发上犟得要死的大孩子说:“我想,但是我不能够。”

余建忠心中的沉痛无法言喻,他听见大孩子闷着脑袋,又说:“您跟师母对我已经足够好了,这份恩情我永远也还不完。”

“我们对你好,是为了让你偿还吗?”余建忠无名火噌噌噌往上直冒,差点又想动手招呼过去了。

只是凌恒身后伤得厉害,狰狞的紫砂淤青全显现出来,实在不能再打了。

何况,余建忠一想到凌恒这些年受过的伤、遭过的罪,心便会疼得无以复加。他心软了,哪里还能舍得再下手。

余建忠只能先将火堪堪压回肚子里,在他以为暂时克制住时,鼻子突然一痒,随即鲜血沾了满手。

余建忠脚步发沉,压根不想动。他就这样捂着鼻子,坐在沙发旁边,任由血淌下来。

凌恒没听到余建忠出声,下意识转过头来,瞳孔猛地骤缩,陡然一惊:“您——”

余建忠倒是完全不慌不忙,也没半点要站起来拿纸的意思,鲜血从手肘顺着往下流,西裤因为是黑色的不怎么骇然,却明显湿了整整一片,血腥味浓重,重到让凌恒的心发慌,发堵。

余建忠岿然不动,他甚至像平常开会时的那样,腰板笔直地坐着,脸色严肃板正。

可他观察着凌恒的反应,眉眼间却又浮上一些笑意,大口咽了喉咙里汹涌的血,然后说:“你就再气我吧,老头子反正就这么一条命,一半已经在棺材里了。”

凌恒顾不得身上的伤,也顾不得穿裤子,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书桌旁边,捧了纸巾回来,慌忙堵在余建忠鼻子下面:“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

余建忠故意不接凌恒递过来的纸巾,就仰头盯着他看,没有任何动作。

凌恒只能一直这么举着,反反复复再度认错:“是我不好,让您寒心了。”

凌恒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去擦余建忠脸上的血:“对不起。”

“喊我什么?”余建忠看着面前这个既坚毅又倔强的大孩子:“你不喊我就不擦了,让它流吧,流光了你给我收尸,还要再给我守三年孝,咱们父子关系言尽于此。”

凌恒深深地蹙眉,他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闭了回去。

余建忠重重地哼了一声,胸膛还在剧烈浮动,血肉眼可见流得更凶了。凌恒擦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真的无措,明明是想退一步,想离开,关系却反而朝着更亲近的方向在发展。

余建忠又是一声闷哼,他一说话,一动作,血立即从鼻子淌到了嘴里,满口腥红:“真想我成干尸啊?”

凌恒没辙,无法,眼睫翕动。

他闭上眼,再睁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是余建忠等待两秒,还是没能听到想要的,只有同样一句:“对不起……”

余建忠干瞪凌恒,气得头直点,突然一把扯掉了凌恒塞在他鼻子里的纸,直接扔在地上,并且扔远了,血顷刻流得更凶:“你小子可以。”

凌恒再想替余建忠擦脸时,被推开了:“您。”

“师傅……”凌恒咬着牙,脸色青白地望向余建忠,神情几近恳求。

可余建忠不看他了,兀自闭上眼,像座钟似的坐在沙发上。十几秒过后,这一次,余建忠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爸。”

这一句话,这一个字,余建忠等了十多年,凌恒也等了十多年。

余建忠笑了,爽朗地笑出了声,他睁开眼睛:“再喊一声,好孩子。”

凌恒一只手被余建忠抓着,另外一只手连忙拿着纸巾重新堵在他鼻子下面,无奈:“您不许再乱动了,更不能再扔了。”

余建忠眨了眨眼,下巴往上抬,催促:“你小子快点的。”

凌恒心又软又酸,他用了莫大的决心:“爸。”

“诶。”余建忠大力揽过这个不听话的大孩子:“你就是过分要强,一点不乖,非要我真的动怒才肯消停。”

余建忠脸色骤变,他换上了尤其和蔼的笑,如沐春风道:“这下过不了多久,星奕也要这么喊我咯!”

凌恒一边在给余建忠细致地擦脸,一边听他絮叨:“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星奕,觉得耽误星奕,这全是你妈妈故意说的鬼话,她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结果你还真着了她的道。”

“你不能也没有资格去替星奕选择什么,我只知道这孩子待在你身边他最开心,最自在,星奕老是眼巴巴地望着你。”余建忠牵住凌恒的右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

“我在一中待了几十年,什么样难缠的学生,什么样棘手的学生家长没有见过?她算老几?”余建忠嗓音威严,气势成城。

余建忠五六十岁的人了,年纪在这,可他身材健硕,精神矍铄,常年居于上位者,气势绝对不是可以糊弄的。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凌恒的手上面,包住这个大孩子的手,才继续说:“你又不是什么都没有,星奕有他的爸爸,有爱他的妈妈,你也有我和你师母,我们俩就是你的底气,就是你的底牌。”

“而且我们俩早把你当儿子疼了,你本来就是有家的孩子,明白这个道理吗?”

余建忠笑了笑,注视着凌恒:“你不比任何家庭的孩子差任何一分一毫,我们俩本来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从来都是骨肉至亲。”

余建忠脸上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血混着泪,眼泪模糊了视线时,他听见凌恒喊:“爸。”

在这样耐心温柔的鼓励之下,凌恒终于跨出、逾越了这一步,他将头埋在余建忠肩上,泣不成声。他好像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当一回孩子了。

“不要老觉得自己有多坚强,多强大。”泪水花了眼,余建忠将凌恒紧紧搂在怀里:“在我和你师——”

余建忠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笑着说:“在我和你妈妈眼里,你就只是个小孩,现在就算长得比我高了也是小孩。”

“信任我们多一点,好吗?”余建忠将凌恒的头牢牢按在自己胸膛:“也信任星奕多一点,好不好?爱你的人永远不会舍得离开。”

凌恒一直在发颤,发抖,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对不起,我辜负您当年的期望了……您高中和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的……”

在叶星奕面前,在简泊、宁云骁面前,凌恒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的,从来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他是班里五十个孩子的主心骨,可只有这一刻,只有在余建忠面前,他才能真真正正毫无负担地做一回孩子,做一回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余建忠大手宽厚而有力,他一下一下地在凌恒后背上拍,帮他顺气:“爸爸知道,我们俩什么关系?我看着你长大的,我还会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

“想哭就哭,一点也不丢人。”余建忠笑着,眼泪纵横,肆无忌惮地滑落。

“以后要跟星奕好好的,不能再动不动就说什么准备离开,你虽然没跟星奕提,可你以为他不懂吗?小家伙不肯让你知道他其实已经发现了,偷偷摸摸早在我面前哭过好几回了。”余建忠笑着。

凌恒被余建忠紧紧抱在怀里,闭着眼点头:“……好。”

没人知道,凌恒需要付出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毅力,才能走出这一步。

原来那些窥探不见天光的日夜,那些痛得刻骨铭心的辗转,再多的晦涩、简陋潦草、籍籍无名、背叛与抽离,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远了。珍视少年的人手牵着手,共同筑起一座坚硬的屏障,将少年牢牢护在其中,再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凌恒成年以后,甚少生病。

可这次热度却骤增,凌恒在床上趴了一会,等余建忠洗了手回来,再探他的额头时,已经烧到滚烫了。

余建忠急急忙忙找了手机出来,给简泊打电话。专门出外诊的医生车还没驶近,就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忙拉开车门,喊:“校长?您怎么在外面等着啊!晚上还是有点风,您要当心身体啊。”

余建忠当然认出了从前的学生,只是这会哪里顾得上叙旧,他一点时间不舍得耽误,坐进去以后说:“我怕你找不到,左转左转,晚上跑这一趟辛苦你了。”

乾喆比凌恒和简泊小两届,学长学长的喊习惯了,一边开车一边道:“我听院长说,凌学长现在回咱们一中教书了。学长现在带高三,压力肯定特别大,还是身体要紧,您平时也多劝劝。”

“前面岔口右转,”余建忠叹了口气,“我家这个何止是压力大啊!”

乾喆才把车停稳,下来没走两步,就被余建忠扯着胳膊往上跑:“辛苦你,辛苦你。”

乾喆发自内心感叹:“您体力是真的好,我毕业这么多年了,看您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白发没有,跟五十多岁的人完全不沾边。”

“体力再好也是遭老头子一个了,”余建忠在自己头上抓了一把,叹气,“我现在别的想法没有,就希望你们这些孩子好好的。”

乾喆笑了笑,跟陈明打过招呼,提着药箱进了卧室,讶然:“这位是?”

十七八岁的小少年坐在床头,抱着凌恒的手贴在自己右脸,睫毛翕动,泪痕未干。

余建忠满眼不忍:“这是我家小的,一大一小,一直在遭罪。”

“星奕吧?”乾喆说:“我听院长提过几次。”

叶星奕一句话不想说,只出于礼节点了头。

无论是对叶星奕还是对凌恒,余建忠话里话外这股亲昵的劲,乾清听也听明白了,说:“我先给学长量个体温,他有什么药不能用吗?”

余建忠和叶星奕同时——“阿恒头孢过敏。”“我哥头孢过敏。”

“明白。”乾喆了然。

“热度确实有点高了,39.8°,退烧针先压一下吧,一定要多补水。”

叶星奕尽可能蜷着身体,给乾喆腾出位置,但却始终不愿离开床头半步。一直到陈明过来,披了件外套在叶星奕身上,他才再次出声,嗓音湿润:“我不累,您去休息吧。”

“我不是赶你。”陈明手搭在叶星奕肩膀上,因为有外人在,顾着小家伙的面子里子,她没法将话说明白,只能道:“你今天也学累了,你也到床上躺着去,好不好?”

“我不累。”叶星奕还是摇头,他牵住凌恒的手,不曾松开。

陈明没办法了,又看了小家伙两眼,转身出去了。

乾喆掰开安剖瓶,将药水抽到针筒里,然后说:“把被子掀开吧,露一点出来就可以了。”

尽管只是露了这么一块地方,乾喆还是眼尖瞧见了凌恒臀上的血痕,错愕:“这是,怎么伤的?”

“大孩子了还不听话,死犟,被我收拾了一顿。”余建忠站在床尾,又叹气。他背过身去,在眼角抹了抹:“也是我不好,跟个孩子置气,下手没分寸了。”

乾喆神情触动,在凌恒臀上轻按找位置,说:“您当心身体,学长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叶星奕抓着凌恒的手,凑到自己嘴边。

余建忠将凌恒的上衣往下扯了扯,低着头:“我知道这孩子有苦衷,他怎么可能没苦衷呢,就是习惯什么都压在心里,一句话也不肯跟我们多说。”

乾喆利落下针,十几秒后,凌恒臀部多了一个刺眼鲜红的针孔,跟身上的伤放在一块看,触目惊心。

凌恒身体有一瞬而过的紧绷,余建忠大手在他腰上一下一下地安抚,声音低沉却温柔:“阿恒乖啊,放松一点,爸爸在呢,爸爸在。”

凌恒没再动了,皮肉也没绷那么紧了。

“我都快不记得上次见学长是什么时候了,他瘦了好多。”乾喆用纸巾包住安剖瓶,扔在垃圾桶里,商量着道:“再打一针阿奇霉素吧?学长身上有伤,我怕他自己扛不住。”

乾喆说:“情绪低落的时候,免疫力会下降很多。”

“诶。”余建忠当然没意见,连忙应声:“打,你给他用最贵最好的药,千万不要给我省钱。”

余建忠转过头来,坐在床边,揽住叶星奕的肩膀,说:“我家就这么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一个比一个更招人心疼。”

叶星奕仍然抓着凌恒的手,头埋得很低,反复亲吻,眼神只落在凌恒身上。

掰安剖瓶的声音很小,也轻。叶星奕口型微动了动,嘴里在低哼着什么。

再一针落在青紫斑斓的臀上,凌恒眉头蹙紧,在叶星奕靠过来时,却又舒展开了。

少年手心传来微小的触感——凌恒左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可他尽着最后的气力,在叶星奕手上画圈,一圈一圈,似想他安心,直到颤抖的幅度传到腕骨。

叶星奕再抑制不住,他低头,抱住凌恒的手,自己同时也在颤抖。他一张口,咸湿滚烫的泪淌到了嘴里:“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

“轻弹一首别离名为茉莉雨……”

药水经过静脉输进身体,凌恒还是睡得不怎么安稳,明明烧得意识都不清了,还总惦记着去碰叶星奕的手。

“不能再这么哭了,星奕。”余建忠嘴唇微颤,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叶星奕缩在床头,菜刀眼再没了以往锐不可当的气势,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既舍不得放下凌恒,也怕碰疼他,嘴唇张张合合,声音很低很低地在哼着什么。

卧室门开了一个小缝,陈明用毛巾包着碗边端进来,她用眼神示意余建忠,后者忙让开位置。

陈明的嗓音比平时还要温柔些,轻轻地喊了一声:“星奕。”

叶星奕摇头。陈明又说:“你乖,我知道你想陪着阿恒,我不赶你,但你至少要先吃点东西。”

叶星奕还是摇头。陈明无奈,也不舍得强迫:“你乖啊,要听话。”

一整袋葡萄糖、一整袋氯化钠生理盐水空了,凌恒热度却没怎么退。叶星奕抬头,一点胃口没有。他将胃里的酸水咽了下去,把碗推开了:“您吃吧,我真的不饿。”

陈明看了余建忠几眼,视线重新落在小家伙身上:“你不吃哪有力气,我还有活交给你办呢。”

叶星奕牵住凌恒的手,眉眼微动:“什么?”

陈明舀了一勺鸡蛋羹喂到叶星奕嘴边,说:“现在四点多,待会天就亮了,你们两个去超市买点黄桃罐头回来,阿恒生病喜欢吃那个。”

叶星奕没张口吃,他在凌恒手上吻了吻,立刻抬脚就往床下跳,却被陈明攥住手腕,硬是拽了回来:“现在还早,超市还没开门呢。”

“我去门口等着。”叶星奕想也不想。陈明手上力气没卸:“你把这碗鸡蛋吃了才可以出门。”

小家伙蹙眉望过来,眼里尽是恳求。

陈明抓着他又往床上捞了捞,不心软:“要听话,你自己屁股上还有伤呢,不然我真不放你出门了。”

叶星奕没辙,和陈明对视两秒,接过碗三两口吃了,也顾不上烫。

陈明抽了张纸巾,在叶星奕下巴上擦了擦:“慢慢吃,待会要烫到喉咙了。”

陈明彻夜未眠,自己也同样担心,却装作镇定,在安慰叶星奕:“阿恒就是太久没生过病,所以难得发一次烧反应会尤其大一点,让他休息休息,等热度下去了就没事了。”

“可热度一直下不去。”叶星奕捧着碗,眼神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心焦声竭。

鸡蛋羹只勉强吃掉一半,叶星奕实在吃不下了,每吃一口都觉得胃在嗓子里,进食从没这么困难过,再次恳求:“师母……”

“去吧,”陈明点头,“注意安全。”陈明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爱人,叮嘱:“一定要照顾好星奕啊。”

“放心放心。”余建忠连连应声:“家里大的病了,小的要是还照顾不好,那我这条老命真可以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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