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压岁钱

出租屋里,一时再没有别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叶瀚才说:“爸爸争取多活几年,活到两百岁。我要等我儿子考上大学,要亲眼看着你成家,我才能放心离开,才有脸跟你妈妈交代。”

“可怜她,比我小整整二十五岁,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家里亲戚给的白眼、委屈倒是吃够了,”叶瀚压抑太久,泣不成声,“你妈妈,三十九岁就去世了,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星奕啊。”

这场久别的重逢,在一年最热闹的节日当中,所有情绪都被放得尤其大。

少年眼眶通红,他竭力忍着泪意:“我会好好的。”

他说:“你不用总想着替我省,等年后你找中介,重新再租个房子,这里太偏了,买东西都不方便,你岁数上来,住在这不行。”

叶瀚却摇头,用满是皱纹的手擦了泪,笑着:“不用操心爸爸。”

这顿年夜饭虽然只有两个人,可却一直吃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叶瀚喝了许多酒,总记着以前的事,絮絮叨叨,一句话要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地说好几回。

叶星奕按捺着性子坐在桌前,凑着头听。

老爸自己喝得欢,却时时刻刻没忘爱人的话,不让儿子沾一滴酒,连叶星奕主动提出陪他喝,也只是道:“你不喝,不然你妈妈要骂我了,说我是老烟鬼老酒鬼,儿子不能也这样。”

再一杯烧酒下肚,叶瀚说:“我儿子真的长大了,你饿不饿?爸给你煮饺子去。”叶星奕不被允许喝酒,只能吃桌上的东西,从那头一直吃到这头,几乎没停过,肚子撑得要命,却很满足。

他刚想摇头,叶瀚就不高兴:“吃!爸爸亲手包的!必须吃!”

在本质上,人老了跟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叶星奕忍笑,很给面子:“吃!”

叶瀚眨了眨眼,老顽童似的:“吃二十个!”

叶星奕硬着头皮:“好!”

他还没站起身,就被叶瀚按着肩膀坐下:“玩你的,跟同学聊聊天、说说话,老爸去煮,你不许过来。”

小狼崽子没辙:“小心点,别烫到。”

叶瀚笑得开怀,眼却还是红的:“乖儿子。”

已经晚上十一点五十四分了,叶星奕侧过身,朝着厨房那边,隔着玻璃门看老爸忙活,在手机上随意点了两下。

【星奕:探头探脑.JPG】

【星奕:转圈.JPG】

即便是除夕夜,医院住院部也很冷清。

病房里视线昏暗,两盏大灯已经关了,充斥着难闻的医药水味。

凌恒坐在木制板凳上,病床之间过道很窄,腿都伸不直,时间一久相当受罪。

稍微活动后,他笑着回复。

【哥:还没到零点呢,就来讨红包了?】

【哥:摸摸头.JPG】

知道自己要回来,老爸提前买了不少零食点心在家里,冰箱速冻还有许多八喜。

就叶瀚煮饺子的这会功夫,叶星奕已经干掉两盒了。

他又舀了一大勺丢进嘴里,一本满足,敲字。

【星奕:不要红包。】

【星奕:今天晚上吃年夜饭,我爸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说他跟妈妈是怎么认识的,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和人。】

【星奕:我老觉得我爸不着调,玩心大,责任感欠缺,现在想想,其实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也吃过很多苦。】

凌恒盯着屏幕里的这几行字看了一会儿,病床上许芹已经睡熟了。

他起身,替女人将被子掖好后,出了病房,将手机凑到耳边。

小狼崽子秒接,凌恒柔声:“星奕。”

小狼崽子笑着应:“哥。”

“还在跟你爸爸吃饭吗?”凌恒勾起唇角,“看到你的微信了,今天晚上有没有不开心?”

叶星奕轻笑:“还在吃呢,我爸喝酒,我陪他坐在这里,屁股都快坐麻了。”

“他去给我煮饺子了,说是自己包的,非要让我尝,”少年道,“很开心,但又有点失落。”

凌恒心软:“想妈妈了?”

电话那边,叶星奕先点头,再摇了摇:“不全是,除了想她,我还想你。”

凌恒莞尔:“昨天早上才说的再见。”

“要是你跟妈妈都在就好了,明年过年我拖也得给你拖过来,实在不行就让我爸回来,”叶星奕很不乐意,问,“你想我吗?”

凌恒故意逗小孩玩:“当然,你不在都没有人给我揍了。”

叶星奕几下就将盒底刮干净,填进嘴里,愤愤:“我们绝交吧。”

凌恒笑出声:“吃什么好东西呢?都听见你吧唧吧唧了。”

叶星奕低头,望着手边三个见了底的空盒,搪塞:“……在吃酒酿汤圆。”

走廊尽头,凌恒透过窗往下看,外面马路上只零零散散有几个小男孩,在放散炮。

“冰淇淋好吃吗?”他挑眉,“我猜是巧克力味的。”

叶星奕:“!”

少年磨牙,默认了:“反正隔着四百多公里,你抓不到我。”

凌恒好笑:“小崽子。”

叶星奕倏地想起什么,恨恨:“谁让你跟我爸说你揍我了?这么丢脸的事!”

凌恒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走,举着手机:“自己皮,还不许我告状。”

叶星奕被发现了,干脆也不装了,立刻就起身。

听见开冰箱的动静,凌恒适时说:“实在想吃也再歇一会。”

叶星奕避而不答,只问:“你还没说呢,到底想不想我?”

凌恒眼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下到四楼时,他坐在台阶上,裤子沾了灰也没管。

许芹身体差,何况这些年操劳得不成样子,术后状态一般,大多时候都昏昏沉沉睡着。

凌恒将星星暂时托付给隔壁陈爷爷照顾,从她进手术室到现在,没曾离开过半步。

凌恒揉了揉眉心,闭上眼,声音沙哑,晦涩:“哥很想你。”

“你是不是很累啊?”叶星奕敏锐地问,“难得我不在,没人骚扰你,好好休息。”

凌恒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怕小孩儿担心,柔声:“没有,不累,就是有点困。”

“不说了,”叶星奕立即道,“你现在就去睡。”

凌恒心里熨帖:“不差这一会,跟哥说说,今天还干什么了?有没有出去玩?莘城过年我记得应该挺热闹的,很多购物中心都在搞活动。”

回莘城后,叶星奕哪都没去,一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他小声说:“我不想动,人挤人的,而且你还不在身边。”

凌恒心软得一塌糊涂:“星奕。”

转眼功夫,小崽子已经又拆了盒冰淇淋出来,却没急着吃,将勺子叼在嘴里。

隔着电话,凌恒光是听他嘎吱嘎吱咬塑料的声音,就知道小家伙没听话,无奈:“连着吃这么多冰的,半夜肚子疼怎么办?”

叶星奕不太好意思地吐了吐舌:“不会的,嘿嘿。”

凌恒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多陪陪你老爸,他很爱你。”

等挂了电话,已经是新一天的十二点零八分了。

凌恒完全没有觉出什么,点开微信,又发了个红包过去——

【哥:向你转账(999元)】

【哥:向你转账(1288元)】

【哥:新年快乐,星奕,岁岁平安,学业进步。】

叶星奕看着橙黄色的亮闪闪的红包,没能忍心戳开。

他长叹了口气,真的快要被凌恒气死了。

只是小崽子又没法直说,心里憋着坏,有点为难。

就记得今天是大年初一,自己生日呢?!

他动了动嘴型,轻声说,哥,生日快乐,我很爱你。

叶星奕向后仰,背整个贴在靠椅上,望着斑斑驳驳粘了蜘蛛网的天花板,少年笑得开怀,眼睛却发酸。

二月八号,他哥二十七岁了,而自己才十七。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缘由。

叶星奕甚至都不用数,从昨天除夕起,凌恒断断续续借着各种由头一直在给他发红包,金额早都已经超过六千了。

他能猜到大概原因,自己家里情况凌恒很清楚,叶星奕知道,他哥是心疼了。

心疼自己妈妈去世得早,心疼自己爸爸年纪上来能帮到的地方很有限,心疼自己跟两边的亲戚关系都极其疏远。

确实是这样,除了在凌恒那儿领的外,就只有简哥、云骁哥和老爸给自己发过红包。

别说老爸那边的亲戚了,就连姨妈、外公也不曾主动往回捎过一个电话。

傍晚时分,少年出于礼节打过去,结果没说几句那头就不太耐烦,敷衍着给挂了。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收不到几个红包,凌恒才会想着以这样的方式多补偿一些,明明不关他的事,明明没人要求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他哥的温柔从来不着痕迹,不会刻意去提什么,却能让人一直耿耿于怀。

凌恒肯疼他,叶星奕一边忍不住高兴,一边又暗暗训诫自己,马上、再过半年就要成年了,不能太幼稚——否则万一让凌恒觉得自己没长大、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犊子,该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把他哥给拐走呢?

凌恒确实是这么想的,直到他抽完一根烟,这两个红包都没人收。

知道小崽子肯定手机不离身,凌恒蹙眉,按了语音——

“都收下,星奕,过年这几天不用惦记功课,除了陪你爸爸、好好休息以外,总要出去跟以前的同学和朋友玩,看到什么想买的就买,多吃点好吃的,听话。”

叶星奕确实在看手机,凌恒刚发过来,他就按了播放,只是这条语音才放到第七秒,就被倏地打断了。

【哥: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话音在“总要出去跟以前的同学和朋友玩”戛然而止。

叶星奕勾起唇角,故意没回。

他哥在想什么,他太知道了。

在转回琓县一中之前,自己跟原来的高中同学关系不错,也有几个玩得比较好,但这半年多,聊天时,话一次比一次少不说,确实能感觉到明显疏远。

因为没有共同话题了,做的不是同一张卷子不说,再抛开两地教材差异之外,光是高考满分——660与750的巨大鸿沟摆在面前,大家兴许已经早将自己忘干净了。

从转学回去的那一刻,叶星奕就知道,自己暂时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了。

最初还好,还有人会发私信打趣两句,到后头功课愈来愈紧张,除了好事者偶尔过来刷点存在感——“被发配边疆感觉如何”,也就没谁再主动问起什么了。

叶星奕倒是看得挺开,毕竟满打满算也才相处了一年,在哪并无所谓,做好该做的事情、无愧于心就可以。

何况时至今日,他的身边早都不仅仅只是他一人,简泊平时大大咧咧又聒噪,其实很靠谱负责,宁云骁清瘦腼腆却极其坚毅。

更不用说凌恒,能遇见这些很好很好的人,在去年八月底,叶星奕从破旧汽车站出来的那一刻,是根本不敢奢望的。

新的微信消息又进来了,这次是文字消息,并不长。

【哥:收了,不收就等着回来让我揍。】

这么寥寥数字,叶星奕却笑弯了腰,敏锐地嗅出了气急败坏的意味。

他哥大概是怕自己失落、伤心,觉得说错话了,但话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哥心太细,太疼自己。

何况其实,叶星奕早都不在意了,放寒假回莘城,他谁也没有告诉,以往的朋友应该都遇见了更好的人。

老爸租的房子在江松,离市区原来的家、学校足足二十多公里,过去一趟来回得三个小时,也挺累的。

虽然没人找,可叶星奕乐得清净。

他暗自笑了会,轻呼出一口气。

回来两天,看到老爸了,看到他生活得好,心定了不少,思念却蔓延,更无法无天。

他装作没有看到刚才那条语音的样子,只让屏幕长亮着,墨迹好一会,等把第四盒冰淇淋也吃完,才装模作样地重新点开对话框。

【星奕:领了领了,全领了。】

【星奕:等明天晚上我还来,再问你讨红包,嘿嘿。】

他哥回得很快——

【哥:好。】

【哥:夸奖.JPG】

叶星奕的手指还停在输入框,就见新的群消息蹦了出来。

高二一班

【哥:新年快乐,小朋友们。】

叶星奕刚想抢着第一个回,就见一颗大蒜头跳了出来。

【柳泊宁:新年快乐!!!?】

叶星奕愤愤磨牙,不太爽。

过年没人早睡,更何况班群本来也热闹,大家聊什么都不太避着凌恒,群里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畅快。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新的消息蹭蹭往上顶,堆了十几条。

这回好了,连前六都排不上。

叶星奕眯眼,咧着嘴,还没法发作,索性不回装死。

【肖洒洒洒:新年快乐兄弟姐妹们!还有宇宙无敌霹雳帅气的凌哥!?】

【王智:大家新年快乐呀??~】

【任成俊:边看春晚,边写寒假作业,好多呀,嘤嘤嘤——】

【柳泊宁:别恶心人。】

【哥:作业很多么?哪门?】

【任成俊:生物?!】

【哥:了解。】

【哥:课代表回头收作业的时候,记得把这小子的放最上面。】

【鹿苗苗:收到!】

【鹿苗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泽旭:看戏.JPG】

【潘政:卧槽哈哈哈哈哈哈】

【潘政:胆儿肥得没边了啊俊,凌爸你都敢招惹。】

【任成俊:???】

【任成俊:错了错了。】

【哥:好啦,不逗你们了。过年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好玩几天,作业可以先放放,养足精神,保存体力,等开学,大家又要受累了。】

【哥:宠溺.JPG】

【哥:(拼手气红包)】

【哥:(拼手气红包)】

【哥:(拼手气红包)】

叶星奕刚戳开第一个,就显示已经有人抢了。

他飞速跳到第二个,再点开,真是艹了。

……

二十秒后,叶星奕看着三个已经黯淡下去的红包,实在忍无可忍。

又是柳泊宁!又是柳泊宁!

他大力戳开头像,直接发了私信。

【“星奕”拍了拍你的头,说起来吃瓜。】

柳泊宁一愣,笑意才挂在脸上,又收到一条。

【星奕:你是狗?】

【不啻锋芒:???】

【星奕:?】

【星奕:你在质疑国服弈星的手速。】

【不啻锋芒:……】

【不啻锋芒:我的我的。】

【不啻锋芒:抽嘴.JPG】

祝福没抢到第一个,连红包都抢不过。

叶星奕皱着鼻子,最后挽尊。

【星奕:你抢得快也没用,我抢得钱比你多。】

【不啻锋芒:噗哈哈哈哈哈】

消防通道是声控灯,没人走就自动熄了。

黑暗里,凌恒坐在满是尘土的台阶上,笑着看班里的四十八个小孩叽叽喳喳地闹腾,温柔满溢。

他从群聊退出来,朋友圈的界面赫然有一个新的小红点。

刚刚——

【新年快乐,要成为更好的人,像他一样。从来没谁连着给我发过这么多红包??!】

这条朋友圈除了年夜饭的一桌大餐外,还附了好几张截图,全部都是隐去了头像跟ID的红包记录。

凌恒闭上眼:星奕。

这小孩,是真的太招人疼。

从昨天早上送叶星奕去车站,一直到现在,整整四十多个小时,凌恒没回过家一趟,在医院休息不好,眼睛下两块全是青的。

任凭疲惫再浓,这一刻却都尽数散尽。

凌恒怕自己照顾许芹时犯困,临出门前,特意挑了件薄款羽绒服,里面只穿着短袖。

他敞开拉链,即便在四楼,也能感到冷风一直从地面往上顺着灌。

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唯一的亮源只有手机屏幕,与没关严实的楼梯门缝,男人的背影更显寂寥。

冻了会后,凌恒长舒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眉心,将燃尽的一地烟头捡起,包在纸巾里,笑着起身。

叶星奕跟柳泊宁斗了一会图,再点开朋友圈时,班里同学几乎都点赞了,评论区也很热闹。

【柳泊宁:全是一个人发的?卧槽!】

【柳泊宁:这得是什么级别的亲戚,原地接。】

【肖洒:原地接。】

【鹿苗苗:原地接。】

【王智:原地接。】

【任成俊:原地接。】

叶星奕虽然很想炫耀,但不愿给凌恒找事,只回:“不是亲戚。”

柳泊宁手速飞快——

【柳泊宁:八千多块钱诶,接!管他是不是亲戚!】

【肖洒:接!管他是不是亲戚!】

【鹿苗苗:接!管他是不是亲戚!】

……

转眼间,评论又多了十几条,叶星奕乐得不行,直到腮帮子发酸,才堪堪收住。

行吧,暂时不跟柳泊宁计较了。

叶瀚端着饺子、辣椒酱和醋从厨房出来时,就见叶星奕捂着腮帮子,忙问:“牙疼?巧克力吃多了吧。”

小狼崽子摇头,又乐开了:“没有,我作怪。”

叶瀚:“……”

老爸包的饺子馅料特别足,个头超大,二十几个就把铁盆塞得满满的。

叶星奕夹了一个,舀了一口,眼神发亮:“牛肉玉米的诶!好好吃!”

叶瀚笑,又往面前的酒杯里添了些,说:“我儿,老爸还能不知道你的口味?”

叶星奕也笑,低头大口大口吃着,心思却不自觉就被分出去些。

他看着老爸熟悉的侧脸,斟酌该如何开口。

少年能感受到自己这趟回来,叶瀚有多高兴。

除开天花板,其余能打扫到的地方几乎是一点灰都寻不到。

老爸一个人搬家时,还没忘把老花瓶带出来,此刻一簇红色的银柳插在瓶身正中央,点点脆红与白陶瓷交相错映,过年的气氛顷刻就烘托出来了。

叶星奕低着头吃,用食指指尖一直在磨手里内侧,堪堪就要下狠心时,叶瀚先开口了。

“星奕,”他说,“老爸跟你商量个事,你先听听,愿不愿意的还是在你,但你先听。”

少年观察研究着自己老爹的神情,剑眉不自觉蹙在一块:“嗯?”

他不用多揣摩,就没来由地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叶瀚局促地笑了下,道:“你大伯伯半个月前就给我打电话,说等过年你回来了,让我带着你一块儿去天目山玩。”

叶瀚口中的大伯伯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亲大哥——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不比幺弟,家境殷实,独女都四十多成家立业还育有一子了,他确实不用再为生计奔波,本身学历也高,教授级别的人物,退休没多久就离开莘城,长久住在临安市天目山,逢年过节才回莘城小住。

见叶星奕面上没什么抗拒的神色,叶瀚松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最开始直接就拒绝了,但他还是一直劝,一直劝,人老了啊,都念旧情。”

叶星奕垂头听着,没发表意见。

“老房子这么多年总算卖掉了,”叶瀚说,“你二伯伯不是个东西,话里带刺,明里暗里瞧不起我们家,但你大伯伯心不坏,到底还是亲兄弟啊,割舍不掉的血缘。”

叶星奕放缓咀嚼速度,不在意,却坚决:“我不去。”

叶瀚脸上的笑果然僵了,意料之内般说:“爸爸就是这么随口一提,你不愿意听也别生气。”

叶星奕垂眼,神色如常:“我没生气。”

少年放下筷子,抽了两张纸巾擦嘴,轻蔑道:“他以前嫌我妈没文化、没读过几年书,这事我记一辈子。”

“不是谁都跟他一样,出生在大城市最中心,亲爹亲妈都是政府官员,”叶星奕勾起唇角,“他受到了所有发展的红利,这么简单的道理却都还不明白吗?”

“优越感倒是给他觉出来了,”叶星奕眼里并没笑意,讥讽,“不是谁都跟他一样,各种资源唾手可得,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予取予撷的。到头来还总瞧不起别人,如果他也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家庭长大,并不会比妈妈好多少。”

叶瀚尴尬又为难地笑了笑:“老爸知道你在意,我也在意,但都过去多少年了,那时候你才上小学吧,大人酒多了随意的两句闲扯,结果被你给听进去了,我们都没当回事儿。”

叶星奕交叉着双手,挺直腰,冷冽道:“你可以不当回事,不计较,但我不能。”

他说:“是过了很久,我也不是记仇,但发生过的事就是真实存在,我记性太好,没办法。”

小狼崽子闷哼,我就是记仇。

他没表现出来,只道:“你有一点说得对,妈妈走这么久,说这些已经没太大用了。我不反对你去大伯那,但我肯定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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