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奕眼里噙满了泪,想哭又不敢哭,生怕再惹凌恒不高兴,可情绪上头哪里忍得住,泪顺着鼻尖淌下的那一瞬,小崽子就哭开了,上气不接下气:“哥……呜呜!这么久没见,你能不能不要凶我……”
凌恒压抑着,质问:“你还好意思说?我现在没把你拎出去绑在树上揍都是客气的。”
叶星奕闷头就哭,跪趴在床上,气都不顺:“不要……你真的好凶……好凶啊!”
小崽子身后通红一片,摸起来滚烫,很明显已经肿了。
凌恒蹙眉,从床边找了睡裤,直接将叶星奕大力拽起来,呵斥:“坐好。”
叶星奕紧紧地抿着唇,头发乱糟糟乌泱泱一团。
他把手背塞进嘴里,哭得一抽一抽,眼眶又红了些,望着他哥。
凌恒单膝跪在地上,握住叶星奕细瘦的脚踝,将睡裤套好,只顾低着头,一点不搭理。
叶星奕看了他哥半天都没能得到回应,委屈坏了,实在忍不住:“你揍我……还冷暴力!”
换做平时小打小闹无关痛痒的训诫,他哥听到这话大概会调笑几句。
可现在,凌恒脸色完完全全沉下来了,手臂上青筋随着动作极其明显,火差点压不住。
他眼里没有任何一点戏谑,层层凝霜迎头罩下般,冷冽地盯了叶星奕一眼,什么都没说,但警告意味已经很足够。
给小崽子穿好衣服后,凌恒丢了句“先吃饭”,就转身从卧室出去。
叶星奕愣了愣,咬牙跟上,背影略显踉跄。
他哥将外卖送进微波炉热,再端出来,然后拆了一次性筷子放在叶星奕面前,整个过程再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凌恒有多心疼叶星奕,早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凌恒工作那么忙,自己饭都不一定有功夫吃,还不忘将定位改到医院,一日三餐按时按量地给小家伙点好,连让他下楼拿外卖的功夫都一块儿省了。
亦如现在,凌恒无意撞见祸行,被叶星奕气得大半条命都快丢了,根本没胃口,却还是买了足足三人份的饭菜,只想小崽子能挑喜欢的多吃些。
常人能想到的事凌恒做了,常人想不到的事凌恒也都替叶星奕做了。
养孩子养到这个份上,实属感天动地。
偏偏任凭这样,他还总三不四就被小崽子气个半死。
凌恒脾气极好,一贯温和,却也招架不住,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这小家伙宠坏了。
饭桌上,摆着近十个外卖盒,有鱼有鸡有牛,叶星奕喜欢吃的茄子豆角也都有。
明明是凌恒自己点的餐,但他宛若没看到般,上来第一件事就夹了满满一筷子青菜硬塞进小孩碗里。
这么一弄,半盘青菜几乎都全在叶星奕碗里了,堆在饭上叠得老高。
小狼崽子下意识皱着眉,刚张开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只半普朗克的时间,他就闭上嘴,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闷头狂吃。
凌恒报复完了,眯起眼,也夹了根青菜扔进嘴里,并没急着咽,而是转而用牙齿碾磨。
坐在那头的少年,被这动静惊得脸阵红阵白,阴晴不定。
叶星奕暗自腹诽:……感觉他哥想嚼的其实是他的头盖骨。
等好不容易,终于将碗里的青菜吃完后,叶星奕真的感觉他把未来两年的维C都一次性摄入够了。
凌恒不过才抬手,就瞥见余光里的小崽子吓得浑身一激灵。
他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吃吧,多吃点。别以为刚才挨完那几下就算完事了,胆子这么肥,巴掌用来给你开胃我都嫌不够。”
叶星奕抱着碗,抿唇:“……没以为。”
凌恒冷哼一声,筷子再动时,没刻意为难,叉了个鸡翅扔给叶星奕,不善:“把碗里的饭都给我吃干净,敢剩一粒米,就等着我把你剥光了拖到楼道里打。”
他哥这会连鸡翅都懒得夹了,直接改用筷子叉,跟刺猹似的。
叶星奕再次敏锐精确地察觉出来,他哥想叉的其实是他。
盯着鸡翅上那个极具穿透力的大洞,他:“……”
实在是太久没见了,叶星奕这会既怕得要命,又很想再多跟凌恒说几句话,下意识:“你舍不得。”
“敢犯这么大事,还顶嘴?”他哥放下筷子,作势就要起身,椅子滋啦一声响。
叶星奕怂得比谁都快,面对凌恒时永远只有当嘴硬王者的份。
他忙瞪大眼,立刻蹲下来死死抱住桌角,缩在地上蜷成一团,惊呼:“哥不要!错了!”
凌恒气得心脏都快差点麻木没知觉了,抱臂站在他身后,用脚踢了踢叶星奕的屁股,没使多大力,但表情却非常凶神恶煞:“起来!”
叶星奕连忙用手捂着屁股,疯狂摇头:“我不!”
凌恒怕踢疼他,没犹豫便适时收脚,目光如火炬般炙烤着:“站起来。”
于是,叶星奕用来抱桌腿的狼爪扒得更紧了,整个人都快粘在桌底。
“还不起来是吧?”凌恒乐,从桌上找了手机,打开摄像头,提高声量,“来,大家都欣赏欣赏,看看咱们班叶星奕同学,平时在家里是什么样子。”
大多时候,叶星奕在班里都是话少内敛的存在,即便在课上,只要老师不点名喊他起来,小崽子就算知道答案,也装聋作哑,不响。
正好赶着有次,同组实习老师赵永借一班开公开课,讲的有丝分裂专项,题目本身确实冗长,过程图几十张极其繁琐。
课上到后半程,赵永抛了道题给大家,班里难得陷入长久沉默。
其实一班学生平时不这样,但那天许多领导包括凌恒在内都坐在教室后头旁听,乌泱泱整整四五排,二十几人,气势汹汹,着实是很吓人。
赵永尬笑着:“有哪位同学愿意来尝试下吗?”
那道题很新,但相关知识点凌恒才给叶星奕讲过没多久,扫了眼便知他会,可小崽子却没立即出声,一直抿唇低着头。
上公开课时,凌恒正好坐在小家伙后面一排,咫尺之距,旁边就是校长。
他并不苛求什么,眼里一点责怪的意味都没有,只是含笑,鼓励地看向赵永。
赵永不太能控住场,愣在原地僵持了会,局促之际,叶星奕终于举起手。
见有人救场解围,赵永肉眼可见地松懈,朗声:“来,让我们班最后一排的那位男生说说看。”
叶星奕从座位上站起来,音量不大但清晰:“在间期,DNA染色体复制,精、卵原细胞体积增大,形成初级精、卵母细胞……”
无数道视线霎时望过来,落在身上,少年一举一动都在周围人特别是他哥的注视里。
两分钟后,叶星奕终于坐下。
他听身后副校长压低声,跟凌恒说:“这个男生不错,思路逻辑都很清晰。”
叶星奕还是不太习惯在人前表现,后脖颈跟耳朵尖都泛着红,脸也发烫。
正得意呢,他尾巴还没等翘上天,就被无情摧折了。
副校长坐在教室正后头,看不见叶星奕的脸,顿了顿,然后狐疑道:“诶等等——我听余校提过,这就是去年从莘城回来的那个转学生吧?”
他仍嫌不够,还不怕死地补充道:“才开学两天,就打群架那个?”
余光里,叶星奕挺直的背影一瞬垮了,凌恒忍笑:“对,是这小子。”
叶星奕全身被火烧过般滚烫,脸通红,整整一节公开课,再没出过声。
他语塞,还真是中道崩殂。
……
恰如此时,凌恒拿手机拍他,小崽子穿着睡衣,眉头一皱,立刻转过身,捂着脸站起来,就想抢:“哥!我都两天没洗头了!”
他高声怒道:“你不许拍!”
“我就要拍,我不仅拍我还会发出去。”凌恒伸直臂肘,将手机举过头顶。
“讨厌你!烦人!”叶星奕脸皱巴巴的,七厘米身高差在这,他抢又抢不过。
大男孩既委屈还担心,蹦着说:“你待会别真手滑了!哥!!”
“还能蹦啊?我看你屁股是真一点都不疼,”凌恒高高举着手机不给他,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根本不是小狼崽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兔崽子,太欠收拾。”
话是这么说,但凌恒还是将手机收了,扔回桌子上,胸闷气短,训话道:“坐好,吃饭。整天没点规矩,吃个饭还能吃到地上去。”
“哦。”
还不是因为你要揍我。
好不容易坐回去,叶星奕边揣测,边试探,爪子悄摸探向他哥的手机,很不安分。
见凌恒没反应,小兔崽子这才赶紧加速,眼疾手快将其一把偷过来。
不知多久以前,凌恒的锁屏密码就被叶星奕给破解了,但他这会没输密码,而用的指纹。
在他哥的默许下,小崽子点开相册,顿了顿,又去翻最近删除,他迟疑:“怎么没有?”
凌恒白了眼小家伙:“再不好好吃饭,你就等着我去外面捡树枝回来,马上抽你的。”
叶星奕总算松口气,他坐定,拣挑挑拣拣半天才勉强找了句:“……我讨厌你。”
“现在就讨厌我?”凌恒反问,吓唬说,“呵,你待会挨揍的时候会更讨厌我。”
这顿饭吃得久经折腾,等小崽子把碗里的饭全吃完,凌恒沉声:“滚去跪好。”
叶星奕怔愣住,掐着自己,下巴往里收,眼睛向上瞥。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情绪明明白白。
可凌恒无动于衷,小崽子哐叽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把椅子踢翻了。
凌恒蹙眉,盯着他:“造反?”
叶星奕拔腿就想闪人,但到底还是不敢,只用鼻子出气,重重哼了声:“诬陷我!”
而后两秒,小崽子将椅子扶起来了,没发出一点动静。
他无声地比划口型,跪就跪。
这么久没见,一来就要收拾自己。
小狼崽子到底是被惯坏了,全然忘记他哥不在的这十四天,自己作了多少死。
幸得,凌恒都帮他记着,攒在一块。
他抬手在收餐桌上的外卖盒,没搭理叶星奕。
不比凌恒养了狗弟弟,怕它在房里磕着碰着,地毯铺了满屋。
老爸一个人住,无牵无挂的。
出租屋地板全是实木,有的还翘脚裂边,坑坑洼洼,一个凼接一个垱,每块之间的夹缝都黑了,积不少灰。
叶星奕看都不看,完全没挑,也不管有没有木刺,闷头就跪。
少年后背挺直,双手紧握成拳,放哪都浑身不自在,最后恹恹垂在大腿边,用余光偷偷瞥他哥的反应。
果然,凌恒还是没法真的做到熟视无睹。
叶星奕再次小幅度挪动后,不过半分钟,凌恒就放下手里的抹布,大步走过来,抓着小崽子的衣领将人揪起来,拎到沙发上:“跪好,再乱动呢?”
沙发坐垫很软很松,好受太多。叶星奕背过身,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小崽子的心理活动和企图匪然,凌恒心知肚明,眯眼:“别乐,等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叶星奕没顾上回话,睡裤跟胖次就全都被他哥给轻轻松松扒下来,扔在旁边。
身后骤然暴露在空气里,小崽子打了个激灵。
凌恒用力拧了把,总觉得自己被这小孩给耍了。
他愣两秒,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转回卧室。
听到凌恒离开的动静,叶星奕转过头,也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迷茫之际,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刚才被掐过的地方。
男人很快出来,剜了眼偷偷摸摸在揉XX的小家伙,蹙眉训道:“我让你动了?”
凌恒咬牙:“想动就动?我喊你哥算了。”
他哥怒火中烧时的巴掌一点不输,叶星奕身体往前直倾,呼痛:“啊!”
下一秒,XX是停了,但身后更风凉了。
凌恒眼一横,很不好惹:“你碰一个试试呢?”
尽管他语气淡然,可叶星奕还是秒怂,悻悻把手收回,但棉签在刚才已经快要滑落。
他无措,只能喊:“哥……”
凌恒叹了口气,威胁:“跪着还不老实。”
叶星奕快蔫成酸菜了:“是。”
小狼崽子不由得软了腰,根本不敢动,除了腮帮子是鼓的,身上其他哪儿哪儿都垮了已经。
他哥这招起不到任何实质伤害,但侮辱性极强。
小崽子被驳了面子,生闷气,河豚一般,瘪着嘴。
一刻钟后,凌恒终于收拾完家里,洗了手过来,掰过叶星奕的脸,就见小崽子红着眼眶。
小孩委屈又倔强,明明一直盼着凌恒过来,可轮到现在他哥真过来了,却又狠狠别过头,坚决不看。
不理不高兴,理也不高兴。
凌恒忍着想要将小崽子抱进怀里的强烈冲动,冷声:“反省好了?”
叶星奕被晾了这么二十分钟,别扭得要命,硬着头皮不说话。
凌恒首肯:“嗯,挺好的。”
他哥面无表情,但明显已经很生气,于是小崽子更不敢吱声了,认错的苗头又熄了。
洗手间还晾着叶瀚平时系的腰带,凌恒取了回来,沉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认错和我打到你认错为止,是两种后果。”
叶星奕连发尾都透露着犟:“……”
盛夏三伏,此时虽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但屋外气温还是很高,稳定保持在26、27℃。
家里开着冷空调,凌恒却硬生生被叶星奕气得又出了身薄汗,恨不得把无袖背心一块儿脱了。
凌恒的火气有多大,全饱含在这皮带里了。
凌恒忍着心疼,不发出一声。
凌恒蹙眉,气得咬牙。
他哥下手很少会这么重,叶星奕本来誓死如归,抱着犟到底的决心,这会却也有点怯懦了。
叶星奕已然跪不住,喊出了声:“啊!疼……”
听到小崽子喊疼,凌恒适时停手,警告道:“自己说。”
叶星奕咬着唇内细肉,张开嘴,又缓慢闭上,房里随之陷入死寂。
换作平时,凌恒可能会边柔声讲道理,边循循善诱,引导小家伙认错,但他今天没有。
凌恒实在是憋了太久火,压抑不住,破空挥下。
叶星奕疼得大脑发白,肩膀颤抖,不记得认错,光记着逃了。
死到临头还小动作不断,激得凌恒火气更盛,他含着怒音:“再敢躲?”
他直接动手,将小崽子整个按在沙发靠背上,才收了些力,现在又原路奉回。
小狼崽子已经挨了四十多记,是真的挺不住,瘦削的肩背发抖,清泪顺着鼻尖淌下:“呜呜,我知道……知道错了……”
少年被他哥强行按趴在沙发上,死死扒着靠背,要不是有人箍着腰,早就已经滑落下来,他抽噎地吸着鼻子:“哥……”
身后男人沉着脸:“我问,你答,听懂了么?”
非要死扛撑到现在的,凌恒头顶冒烟,就差七窍流血了。
叶星奕连忙点头,慌得很:“听……听懂了。”
小崽子以为凌恒是在跟他计较腿上自己倒腾出来的伤,却不想,男人先问:“这么多天,我给你点的外卖,都吃了?”
叶星奕拿手背擦掉流到嘴边的泪,顿了顿,微弱地点头:“吃了。”
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疼痛已经又追着咬了上来:“啊!啊……疼!”
凌恒咬牙:“再撒谎!”
叶星奕早就习惯凌恒对他温温柔柔了,平时怎么作他哥都会宠着,一朝被狠狠制裁,哪里受得住。
叶星奕眼泪才止住没两秒,又挂了满脸,他狼狈不堪,哭得声音都变了调:“啊!啊!疼!哥……”
他手心煞红,火辣辣地疼,喊着:“我疼……哥,我疼……”
男人眼里带了些相当难得的狠戾,问:“把饭扔到哪去了?”
叶星奕话都说不全了,呜咽:“没有扔,被我——”
少年抽噎,顿了顿:“我吃了几口,然后拿到医院楼下喂给流浪猫了,没有……没有浪费……”
见小崽子已经哭得险险就要背过去,凌恒终于卸力,沉声:“我现在关心的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吗?”
叶星奕找准时机,飞速抽回手,疼得大脑一片空白,茫然:“不是!不是……”
他下意识就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哥!”
小崽子身体软得跪不住,凌恒稍微松了些力,就顺着惯性跌落,碰到身后的伤,猛地一激灵,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正好磕在凌恒小腹:“啊!”
男人冷着脸,直接将少年拎起来,坐定后按趴在自己腿上。
叶星奕个子蹿得很快,他从初一时就已经有一米七八了,但任凭儿子长得高,梁颖依旧照揍、照训不误,不光学习管得严,生活其他方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随便对付过去的。
少年一直以为,妈妈去世后,大概不会再遇到谁,能让自己发自心底甘愿臣服了。
他外表本就张扬顽劣,内里也从来都不是受管的性格。
凌恒现在跟杀鸡一样,轻轻松松就提起他拽进怀里。
可此刻,小崽子除了害怕后悔外,完全不抵触,只生怕他哥不愿再管他了。
凌恒是管着小家伙,但疼也是真的心疼,脖颈通红,脉搏狂跳。
被迫趴在他哥腿上后,叶星奕明明一米八一的高个,却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凌恒隔着衣料摸了摸少年肋骨外翻的腰,气极:“这才过多久?瘦了能有十斤!”
凌恒发狠质问:“护工请来是假的吗?这回用针,下次是不是就改动刀了?我看先把你脑袋剁下来算了!”
凌恒实在没忍住爆粗:“□□崽子!我走前怎么跟你说的?”
叶星奕睡着这**个小时里,凌恒胸闷气短,一眼都没阖过,既后怕又着急,现在再积压不住:“哭什么?有胆子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就有种不要哭!怎么没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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