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十一恢复得很好,治疗第四天,开始正常排便。严信蹲在宠物医院门口,对着屎盆子里一根色泽金黄呈香蕉状的粑粑,笑得春光烂漫。

吴忧站在旁边抽烟,瞅见他傻不愣登的样子,鼻孔里哼了三声鄙夷的笑。

“差不多得了啊。”她一脚踹他起来,冲旁边的小护士偏偏头:“人家等着洗盆子呢。”

小护士红着脸摆手:“没事没事,不急的。”

严信仰头对贴心的小护士回以感激的笑,小护士脸更红了。

接下来三天是巩固治疗,由于细小治疗期间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全靠点滴针剂撑着,原本圆乎乎的十一,几天下来瘦脱了相。

严信心疼得要死,早早就开始制定出院后的进补计划。

一张A4纸,按天画格子,每天一日三餐外加宵夜,从荤素搭配到营养调和,严信在经过咨询医生,结合自己上网和去图书馆多方查找后,科学的膳食表制定完成。

郑医生再一次夸奖严信细心。

接十一出院那天,郑医生送至门口,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嘱咐一周后回来重新补疫苗。

“放心吧,医生,我都记着呐!”严信拍胸脯保证。

郑医生笑得很欣慰,对吴忧说:“你弟弟真是个好孩子。”

吴忧笑了笑,好孩子严信正抱着十一亲亲抱抱举高高,她跟参加孩子家长会被老师表扬了似的,与有荣焉地点点头:“确实是好孩子。”

转眼一月中旬,临近考试周,林妮看到坐在前排的严信正对着一张表格凝神屏气,好奇道:“严信,你弄什么呢?”

严信头都没回,答:“我外甥的饮食表。”

“外甥?!”

“啊。”严信回头:“怎么了?”

林妮疑惑地看着他。

周子安适时出现,摁着严信的脑瓜拧了回去,春风满面地跟林妮解释:“其实就是他姐姐养的狗。”

林妮一脸无语。

一个男同学探头说:“严信,快考试了,你还有闲心弄狗?”

严信蹙眉:“考试?考什么试?”

众人惊诧:“不是吧……”

有人好心提醒:“期末考试啊,下周开始连续考一周呢!你不会还没开始复习吧?”

严信奇怪:“为什么要复习?”

众人再惊,看他的眼神渐露杀意:“不复习怎么考试?”

严信莫名其妙,问:“你们上课没听讲吗,还要复习?”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不复习。”

众人磨刀霍霍,周子安再次适时出现,把熊孩子给领走了。

“抱歉啊,这孩子日常抽风,见谅见谅。”

一晃眼,进入考试周,严信一支水笔潇洒混迹各科考场,顺带还帮周边一圈同学做了几次小弊,乐于助人的光辉形象再创新高。

一周后,寒假到了。

严信的父母早早就三令五申让他回法国,在带着十一补完第一针疫苗后,他不得不跟吴忧依依话别。

当然,只是他单方面“依依”而已。

在他第三次提醒吴忧记住十一第二次疫苗时间、叮嘱她睡前关好煤气、注意按时吃饭睡觉、少抽烟多喝水等等之后,吴忧终于忍不住拎着他的后领,把人给扔了出去。

“赶紧消失!”

严信抠住门框做最后挣扎:“姐姐,你要记得我说的话!”

“滚!”

吴忧一脚踹过去,趁他躲闪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关上了大门。

*

二月初,比之酷寒的帝城,法国波尔多的冬温和很多,十来度的气温,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淡淡的暖。

可严信一下飞机就想转身,思念铺天盖地,他怀念白皑皑的帝城,化雪的清晨,那浸入骨髓的清冽。

司机适时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也断了他遁逃的念头。

酒庄位于加隆河岸,占地7公顷,种植的葡萄大部分是美乐,剩下的小部分是调配口感用的品丽珠,都是酿造葡萄酒的传统品种。

庄园是一幢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城堡,掩在一片法桐树林里,浅黄色的石壁外墙,尖耸的深褐色顶瓦,洁白的木质窗棂,一砖一瓦都透出低调而厚重的年代感。

严母沈妍君站在庄园外枯黄的梧桐树下等着自己的小儿子,她穿着一条过膝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外面披裹着一条宽大坠地的厚羊绒披巾,耳垂颈项戴着配套的玛瑙首饰,挺直的背脊、微昂的下颌,俨然一位中世纪端庄优雅的法国贵妇。

“小信!”

严信刚一下车,身形一顿,父母叫了十几年的“小信”,他每次仍会误以为让他“小心”,他耸耸肩,上前给了沈妍君一个大大的熊抱,脸颊在母亲的脸侧蹭了蹭,软软地唤了声:“妈妈。”

抱在一起的母子俩,眉眼如复刻的一般,尤其是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如出一辙。

沈妍君微笑着打量自己的儿子。

“长高了。”

“对啊,182了。”

“你哥哥186呢。”

“我才十六岁。”

“是是是,你还能长。”

严信哼了一声,搂着母亲往庄园走。

“哥哥呢?”

“还没到,大概晚饭能赶上。”

“哦。”

沈妍君拉着儿子的手开始数落:“我听刘管家说,你这次寒假本来还不打算回来。国庆十天长假就没回来,寒假还不想回,我看你念个大学把心都念野了。”

严信蹙眉,看着母亲认真道:“妈妈,我是中国人,法国只是‘来’,帝城才是‘回’。”

沈妍君剜儿子一眼:“说什么呢,真要说‘回’也该是苏州,帝城算怎么回事。”

严信耸肩,不说话了。

好想十一啊……

庄园内部是传统的欧式宫廷风装潢,挑高的彩绘天顶,璀璨的大水晶吊灯,华贵的锦缎窗帘和布艺沙发,还有花纹繁复的长毛绒地毯,处处贵美奢华。

严信却怀念吴忧公寓里那些深深浅浅的蓝。

壁炉前蹲着一个男人,正往火堆里丢木块。

“爸。”严信远远地喊了一声。

严守义站起身,近五十岁的男人,相貌仍见年轻时的英挺俊朗,宽肩窄腰大长腿,严家两个儿子都继承了父亲衣架子般的好身材。

不过严守义一身蝙蝠袖衬衣,皮坎肩,下面穿着黑色粗布裤子,手里还攥着一块柴火,看着像个干粗活的老农,哪有半分金牌建筑设计师的样子。

“回来了?”

“嗯。”

严信也懒得再解释“来”跟“回”的区别了,他蹲到父亲身边,帮他挑拣木块。

“这天也不冷啊,没必要弄壁炉吧?”

严守义拣了根柴火,左看右看,跟选妃似的,看着满意了,丢进火堆。

“你妈妈怕冷。”

严信回头看了眼正往厨房去的母亲,蕾丝连衣裙把妇人的身段衬得婀娜多姿。

“她自己穿那么少,不冷才怪。”严信转回头,轻声笑了笑:“你就惯着她吧,小心一氧化碳中毒。”

“说什么呢,臭小子!”严守义将就手中的柴火扔过去,严信利落接住,顺手丢进壁炉。严守义翻儿子一眼,道:“自己的女人不得宠着?”

严信抱着双膝,歪着脑袋看向自己的父亲,男人认真添柴,表情十分专注。他眨了眨眼睛,低声叹道:“遗传基因真强大……”

严守义没听清:“什么?”

严信拍拍父亲的肩,噌地一下站起来,笑道:“没什么,就觉得我确实是您的亲儿子。”

严守义震怒:“念书念傻了吧你!”

严信嘻嘻哈哈地跑开,上了几步楼梯转回头:“傻也是遗传你!”

说完,不等父亲发飙,火速撤离了。

严信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棉麻衬衣,羊绒衫,外面套了件麂皮夹克,下身依旧是牛仔裤马丁靴。

头发吹了个半干,便转悠着来到厨房。

“Alex,快来!”厨娘笑着招呼严信,切了片熏好的鸭胸肉塞进少年的嘴里。

“好久不见,Sophia!”严信搂着厨娘圆润丰腴的肩,撒娇似的蹭了蹭她微微泛白的鬓角。

Sophia是严母家族的老人,六十出头的法国女人,在庄园做了近四十年厨娘,一手厨艺堪比米其林三星,她看着严母沈妍君长大,后来又看着严信长大。

严信跟沈妍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又乖顺讨巧,最得Sophia喜欢,什么好吃的都会悄悄给严信藏着留着,比亲生母亲还宠他。

严信从身后搂着老妇人,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看她处理食材准备晚餐。Sophia问了严信好多生活学习的事,严信耐心地一一作答。

偌大的厨房里,水果的甜香、蔬菜的芬芳、红酒的沁人,浓汤咕咕冒着热气,各种香味弥漫整个空间。

流理台前,一老一少低声讲着法语,聊得舒心又放松。

严信陪Sophia聊了一阵,又从后门转悠了出去,穿过一片草地,到了马厩。

推开门,一个工人正在喂马,看到严信打了个招呼:“Hi,Alex.”

“Hi,Ben.”严信笑着回应。

马厩里有三匹马,一匹枣红、一匹黢黑,一匹雪白,均是高大健硕、膘肥体壮,通体毛色油亮发光。

枣红马和白马是两匹母马,看到严信眼神温和,探着头想要靠近。黢黑的是公马,昂了昂脖子,哼哧两声,还挺傲娇的。

Ben走过来,笑着问:“你要骑马吗?”

“嗯。”严信点头,食指在三匹马中来回摇动,最后对着黑马勾了勾手指:“就是你了!”

少年策马奔腾,笑容在脸上肆意张扬。

葡萄枯藤的馥郁混着树木草地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严信骑着马一路狂奔,乌黑的发在风中飞扬。他穿过广阔的葡萄园,穿越一大片银杏树林,在加隆河畔逆流而上,最后停在了河边一片枯黄的草地上。

跳下马,靴子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仔细看,枯草中隐约能发现一些早早冒出头的嫩芽,预示着冬天快要过去了。

严信缓步来到河边,安静而立。

暮冬的加隆河寂静流淌,河风夹着凉意,勾起了少年无尽的相思。

他摸出手机,解开锁屏,心中的秘密跃入眼帘。屏幕墙纸是吴忧恬静的睡颜,还是在云梦山脚的农家院拍的。

严信对着手机发怔,隔了许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思念像一只蜻蜓,盘旋在少年的心湖上,尾尖轻轻一点,撩拨起层层涟漪。

帝城跟波尔多有6个小时的时差,严信看了看时间,现在帝城那边应该是晚上9点多。他想了想,给吴忧发了条信息过去——

“姐姐,你在干嘛?”

没多久,手机咻的一声提示音吓了严信一大跳。介于吴忧日常回复的速度,这次的秒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吴忧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十一坐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正仰着脑袋盯着镜头看。它浑身湿漉漉的,一身黄灿灿的长毛全都在滴水,满眼懵懂和委屈,看来是被迫洗澡了。

想到十一疫苗还没补完,严信着急回过去:“姐姐,十一现在不能洗澡啊,还有两针疫苗没打完呐。”

吴忧再次秒回,或许因为手上不得空,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懒懒的:“它再不洗澡,不等疫苗打完就先被自己给熏死了。”

严信一脸无语,任性的姐姐,哎……

他于是又发了一条过去,叮嘱她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让十一的耳朵进水,洗完要立刻吹干,巴拉巴拉一大堆。

“知道了,先不说了,折腾死我了!”吴忧回复的语音里已经可以听出隐隐的不耐了。

严信无奈摇头,嘴角却噙着浅浅的笑,他想象着吴忧给十一洗澡的情形,十一时不时抖动身体,洒了她一身水。

想到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洁白的T恤被水浸湿了一大片……

笑意在嘴角凝固,严信怔忡了数秒,脸颊唰地就红了。

“啊——!”他对着加隆河嚎了一嗓子,低哑柔软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河面上。

他左右开弓,狠狠拍打自己的脸,粉红变成了绯红,羞赧更甚。

“严信你这个流氓……”

少年挫败地垂下头,他又一次亵渎了他的女王,他感到无地自容。

在经过不下二十次深呼吸之后,严信感觉自己已经将体内的浊气吐了个干净,他于是又给吴忧发了一条信息——

“姐姐,你自己也要注意,别着凉了。”

手指一点发送,脸又红了。

这次吴忧没有秒回,或者说,根本就没回复了,她正投身于给十一搓澡的大工程里,再也无暇搭理那个静立河边,心中百折千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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