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宴薄气急,一巴掌拍开宗泊的手。
“啪”的一声。
清脆声音响彻地宫。
宗泊的手掌僵在半空中,瞬息过后,他的脸色也冷下来,转动眼珠盯着宴薄,眉眼间戾气横生,“你风寒侵身、病重将死,是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宴薄冷笑一声,“大将军,我原本就轮不到你来救。有刘烆在,我根本不会有事,是你硬是将我带来,救我自然也是你分内当为,我又为何要报答你?!”
宗泊:“……”
他噎了一下。
好像,确实,真的是这么回事。
野兽自方才开始就一直在对宴薄发花痴,听到这里忍不住鼓掌喝彩:[不愧是漂亮宝贝,真是聪明可爱。]
宗泊冷冷地睨了自家野兽一眼,紧接着视线又回到宴薄身上,“牙尖嘴利,毒舌刻薄。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
宴薄冷道:“我是什么样子重要么?”
不想宗泊竟认真点了点头,“确实重要,如今我最好奇的,便是你究竟是谁。”
宴薄:“……”
他一个宦官有什么能好奇的?
好奇他为何没有蛋么?
宴薄气笑了,气过头了,他反而冷静下来,心知这多半是在天牢时露出马脚,令这人一直怀疑到现在。
如果是今天之前,宴薄还可能因此惶然不安,但经过这次病重,宗泊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反而出手相救,宴薄心里莫名有了底气,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知道我性情大变惹人忌惮,正如之前在天牢里所说,经过此次兵变,我深刻明白自己的错误,日后只干干净净地做个纯臣,不再左右陛下,大将军不必再怀疑我的身份。”
宗泊一脸不信。
原来的阉人奴颜媚骨、仗势欺人,活像是地上一滩恶臭的烂泥,而现在的宴薄杀伐果断、工于心计,漂亮凌厉得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一个人哪怕再变,能变出这种云泥之别?
宴薄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兀自说道:“至于笑容……对不起,大将军,如今我已得罪了太后,若是不能消弭此患,我实在笑不起来。”
宗泊眯起眼睛,“小皇帝疼你疼得紧,断然不会令你出事。”
宴薄:“难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若是求我,我不介意护着你。时刻将你栓在身上,照看你的安危。”宗泊盯着他,微微提了提唇角,如同一个野兽头领在同类面前显现威严,“不过你既然受我照拂,就该对我唯命是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
宗泊还惦记着宴薄刚才的笑容。
自己幸幸苦苦救回来的人,竟然连个笑脸都得不到,宗泊想想就觉得心里不适,不知道出于哪种诡异心理,强硬地想要在宴薄这里得到最好的。
宴薄:“……”
他听懂了宗泊话语里蛮横的占有欲。
如果说在天牢里,是以自身血肉去换取短暂的安全,那么如果要得到永久的保护,宗泊会收取他的全部作为报酬。
宴薄渐渐面无表情。
他确实喜欢狗,但并不代表愿意当别人的狗。
这个话题再持续下去就没意义了。
“我要的,只不过是天牢的臣子回心转意,重新奉陛下为尊,削弱太后的实力。”宴薄单刀直入,“总而言之,大将军没在我这里讨完好处,是绝不会伸出援手,也不会放我离开?”
宗泊坦然道:“对,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宴薄果断闭眼往巢里一倒,速度之快,坚定地表示不与傻逼白费口舌的决心。
宗泊:“……”
*
[他病才刚好,你干嘛惹他!]野兽心疼到不行,转头呲牙咧嘴怒喷主人:[他想去天牢,你便随他去,反正你又不是没住过!]
[随他去?随他被外头的风雪吹死么?!]宗泊冷道,[他尚未痊愈,若再受寒病倒,神仙难救!]
[那你替他去办事!]野兽继续骂骂咧咧,[你不是早就反感那个老女人牝鸡司晨,如今她自己露出马脚,让人抓了把柄,你何不顺势而上,将她一竿子打死?!]
当初宗泊奉遗旨辅佐小皇帝,最看不惯的首先是天天勾引皇帝不务正业的宴薄,其次就是架空权势的太后。
野兽很不理解,现在宴薄服软,太后阴沟里翻船,最宜斩草除根,既然有人将刀子递上,怎么还不顺势抓住。
宗泊唇间勾起讽刺的笑容:[这狐狸长了百八十个心窍,你真以为他别无所图?]
假如宴薄真的害怕太后报复,当初就不应该做出截胡皇族、扣押重臣这等行径,更别提之前他还在天牢里信誓旦旦说不再搬权弄势,种种说辞和做法完全背道而驰。
哪怕宴薄扯出‘为了小皇帝’的旗号,宗泊都能嗅出其中的阴谋。
宗泊这辈子从未闻错过任何一个人,宴薄装得再柔弱纯良,那股犹如罂粟花般危险而狡猾的味道还是出卖了他,而就在刚刚宴薄怂恿他时,眼中那股蠢蠢欲动的野心,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他要将我、太后、甚至皇帝,全部网进去,而他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宗泊勾起唇角,视线落在巢里的人身上,眼底流动着奇异的光彩,[而削弱太后,则是他的第一步。]
话到最后,尾音诡异地上扬。
不是警惕,不是惊恐,而是浓郁到极致的盎然。
很显然,宗泊对他谋划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野兽眸瞳一转,计上心头:[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跟着他去天牢,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那多没意思。]宗泊说道:[他想要我动手,我偏要他用自己来换,他想独善其身,我偏要将他也一起拉进网里。]
野兽:[……]
什么网不网的,我看他已经不想理你了。
*
一人一兽对峙间,宴薄也没闲着。
身下由树枝交叉而成的巢穴干燥舒适,宴薄蜷缩着侧卧其上闭眼假寐,面容看似沉静,实际上脑子一直在高速转动。
宴薄向来是冷静的性子,哪怕路到绝境,他也不会灰心丧气,而是会思考另外的出路。
地宫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宴薄的脑海也变作一片黑幕,思维化作光点聚散有形,有条不紊地勾勒出局势和细节。
他首先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皇帝。
宗泊从刘烆手里将他抢走,小皇帝不可能没有动作;三天时间,要么是小皇帝已经有动作且失败,要么是小皇帝还在计划中。
基于宫乱之后,他在小皇帝心中的地位上升到一定等级,所以他觉得应该是第一种可能。
宴薄:“……”
这就有点棘手了。
宴薄轻轻吐了口气。
小皇帝失败,可见宗泊必然非常强势,不过他打赌小皇帝一定不会就此罢手,必然还有第二次动作,他只要等待小皇帝的救援即可。
希望他的计划不会因拖延而功亏一篑。
至于宗泊……宴薄心头重重一沉。
在天牢里与宗泊定下契约,原本是想利用对方对自己的血肉感兴趣,从而迂回利用他,不想这人最终变成了不可控的变数。
此人过于桀骜不驯,哪怕宴薄熟知原著,亦不能将之掌握在手中,甚至还被其绊住了脚。
必须找机会摆脱这个人了。
宴薄心头闪过一抹算计。
终于把该修的都修完了=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