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当时闻人月还不知道,其实从那时起,微声遗才下定决心,彻底盯上了她。

显然,那拖在地上的黑袍挺尸正是微服出宫的微声遗本尊。

不过他被剑刺伤,昏迷到丧失意识倒是真的。

至于身为皇帝陛下的微声遗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谁知道呢?他的仇人多了去了,他自己都懒得想。

*

地牢里,案上的火烛烧得吡剥作响。

微声遗面无表情:“所以,你是打算用这块铁片换这人一命?”

随之珩见到这块月牙形铁片也有些惊讶,他摸了摸贴在面上的这块假皮。其实自他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着要活着出去了,他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要救她出去。

但此刻,凭着对男人的第六感,他觉得微声遗问这话时的神色不怎么好,声音有些阴沉。

“正是,”里面传出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不浅不淡。

当时,闻人月就是用的这块铁片帮对方及时止住了血,这才救了微声遗一命。当然她没有说她自己起初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救他,只是觉得血次呼啦的不太美观。

恰巧而已。

牢里,寂静无声,空气好似都凝固了般,压迫得人喘不上气来。

其实那天,闻人月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出门想去寺庙求个签而已。

临时起意出门也就罢了,可偏巧路上还突然下起了雨,下雨也就罢了,她那顶遮面用的帷帽还被风给吹掉了,吹掉了也就罢了,大不了她再捡起来重新遮住也就算了。

可就这短短一瞬,恰好就被郊外亭下一同躲雨的陌生男子给瞧见了。那陌生男子一瞬间就看得呆住,于是她就戏剧化地目睹了一把,如何把惊艳二字淋漓尽致呈现的一双生动变幻的眼睛。

这事儿就是这么给办砸的。

也就在这愣神的片刻,一蒙面刺客突然从亭外斜斜刺了进来,男人受伤了,雨也停了,然后闻人月就被府上的护卫们团团围住了。

一击命中,幸好袭击的目标并不是她。

只是陌生男子却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临了还不忘扒拉住闻人月的小腿,拽着她一同沉沦。

她那天是有点晦气的玄学在身上的!

不过,闻人月也不是第一次在路上随缘捞人了,十三年前,也就是微声遗登基的那年,她还在家门口捡到过一个晕倒的小男孩呢。

那小男孩应该是家里遭了难,浑身脏兮兮、又瘦骨嶙峋,幸好还有个忠心的小厮护着,俩人这才一路平安地从外地逃到了平溪避难。

*

“难道你是认识此人?所以才想着要救他?”

微声遗嘴角噙了丝笑意,淡淡瞥了眼角落里跪着的男人,眼底,却是无尽的冷漠和疏离。

不是吧,我的皇帝陛下,你还吃陌生人的醋呀?于是披在闻人月皮下的观月淡淡回复:“不认识。”

即使不认识,那时闻人月不也救了来路不明的他一命吗?

虽然她承认闻人月一开始把他拖回家的动机有些不纯,她没舍得砍断他的手臂,完全是为了小羽毛。

小羽毛就是她捡到的那个男孩。

当时父亲见了也觉得有缘,又知悉他家中的人全都死绝了,无处可去,实在可怜,干脆就认下作了义子,与孤女闻人月作伴,赐名闻人羽。

小羽毛的医术很妙,应该是自幼习得的,无论是吐血的,中毒的,肢体残缺的,只要经他医治,保管都药到病除,脱胎换骨,后来老爷子的偏头痛也是他给治好的,且这些年来他日日深入钻研、不断精进,只是当下正缺一具新鲜的尸体作解剖用,研究人体脉络。

这个黑袍男子四肢健全,模样俊俏,拿来给小羽毛作练手用,正合适!

闻人月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是她忘了,小羽毛他可是神医啊!

亏得闻人月误打误撞,止血及时,又经神医衣不解带地细心整治了两日,黑袍男子是扎了针、施了药后,眼睁了,人也活了,与此同时,皇帝召她入宫的旨意也宣到了家中。

是的,微声遗他人虽晕倒,但意识一直都还是清醒的。

他清楚地有感觉到,那位亭中的美人在用一块冰凉的物什贴在他胸口的伤口之处后,便将他带回了家中,还悉心治疗,他一时欣喜过了头,便吐出了块淤堵在胸间良久的黑血。

醒来之后,他摸着从胸口换下的铁片,一时思绪万千,当下就给自己捏造了个身份。

他说他是专门给陛下编纂美人册的使者。

此次前来,正是奉的陛下之命,宣美人入宫伴驾。

*

微声遗此刻正无力地躺在床上。

就在不久之前,他正宣布重要消息的关键时刻,中途,却突然陷入了昏睡。

这番变故倒让闻人月颇有些尴尬。

这人口中讲述的消息她刚听到半截,还正疑惑着自己是否听岔时,就断了。然而,她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因此,她只好一边佯装镇定地擦拭着手中那块月牙形铁片,一边又忐忑不安地守在房间一旁,等待着对方的消息。

此刻见对方终于醒来,闻人月才放心地长吁一口气。

微声遗的精神还是有些不济,他动作迟缓,摸索着拆开衣袖手肘处的缝线。从夹层里,抽出一块染上血色的明黄色丝绢和一张精致的美人小像。

他心中暗笑,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沉浸式地体验一番民间才子佳人相遇后,又英雄救美的流行桥段,不曾想,原先让手下安排的假刺客,竟阴差阳错地变成了真的。好在这些关键物品他一直贴身收藏着,未曾遗失。

不过,他这般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地游戏人间,若是被朝堂上的那些与他作对大臣知晓了,估计今夜都会高兴得多喝两杯吧。

闻人月的目光掠过那张美人小像,径直将那块带血的丝绢徐徐展开。丝绢上赫然钤盖有象征着天子身份的龙形宝印,上面书写着:

“孤闻平溪有一美人,姿容绝世,才艺双绝,堪称国之瑰宝。孤心向往之,欲得一观。兹特诏此女入宫,孤将派御用马车,前往迎之,即日启程。”

这美人儿也没直接点名说是我啊?闻人月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抓住了文字当中一个漏洞,平溪美人?那可多了去了。

不过,就在她回头细看了那张小像之后,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便也荡然无存了。

眉如柳叶轻描画,颊染桃花映日华。秋水盈盈眸中现,唇边弯月笑意加。

除了小像上赫然标注着的“美人闻人月”五个大字,小像本身寥寥几笔,便也将她的神韵捕捉到了十之九分。

很难不让人相信,这画像上的美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闻人月有点失望。

“陛下要召您入宫,您不害怕吗?”

“怎么不逃?”

一直平躺在床上的微声遗此刻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吃力地坐了起来。他的脸色虽虚弱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毫不掩饰地、直勾勾地就盯着闻人月瞧。

脸,只有他的巴掌大一点,是他目前见过最小的;眼睛,是慵懒透亮的,像两颗黑色的琥珀;嘴,是蜜色柔软的,说话时嘴角还微微上翘着,居然不令他觉得讨厌;五官比例也恰到好处,肌肤细腻,一丝瑕疵也无。

当时在亭下仓促间只瞥见了一眼,便觉得是一张不可多得的美人脸,如今细看,确实合他眼缘。

即便两人之间隔着一串细密的珠帘,但背对着,又早已踱到窗边细看小像的闻人月,还是感受到了有两股炽热的视线正向她投来。

虽然她本人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肆意窥探,早已见怪不怪。毕竟,自打她出生起,便如同明珠般的引人注目,要接受各路眼神的膜拜。但此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象征性地摆了摆手,驱散了那束过于冒犯的视线。

“你胆子可真大,竟敢私下劝人逃跑?”闻人月的声音透露着一丝冷意。她自己当然害怕,也很想逃,但她不能拖累家人,至少,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

闻人月漫不经心地斜倚在窗边,此刻因在家中,她打扮得也相对随性。

她脸色微愠,却显得未经粉黛修饰的脸庞更加得生动可爱,如墨的长发也只用一根木簪轻轻束着,没戴什么头饰,纤细的手腕上,只一只通透清亮的藕粉色玉镯,整个人简单着一袭纱裙,色调淡雅,宛若一朵临风独立的白玉兰花。

凭她自小从夫子那儿获得的消息,她们的这位陛下啊,只要是他想见的人,即便那人已化作了一具枯骨,他也必定是要人将骨头寻回,重新拼凑起来,只为能再见上一面。

闻人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你还太年轻,须知祸从口出。”估计这人平时也没少给自己招祸,不然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刺杀他呢?

微声遗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玉颊应着缠绵病榻而显得微瘦,眉弯鼻挺,鲜艳如血的唇色下,是泛着森冷寒光的白色牙齿,只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让他看上去显得无比的纯真又无害。

“我只是一名给陛下编纂美人册的小小使者,只是一时好奇,之前的那些美人们在得知自己即将要入宫的消息后,俱都慌乱不堪,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只有小姐您跟没事人一样。”

*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自己都身陷囹圄,处境危险,却还有闲情替旁人说情。

微声遗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长鞭,不免嗤笑一声。

而且,她还总能找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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