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罂·婴:生楠

旋起一阵风,裹挟来了那来自子罂河的黏稠而又腥臭腐烂的味道,显得这里更为荒芜与脏乱。

听罢,羌不度冷笑一声,道:

“好一个不知者无罪与法不责众,当这是什么免死金牌么?那新律颁发后朝廷都有告知所有管理上下者,你说他们不知情倒也就罢了,你完全不知晓那倒是奇怪。”

那老村长面带微笑地听羌不度一字一句地说完,也没承认也没反驳,只道:

“察举官大人,您若说有罪,那我全村人谁都逃不了干系,此事如何定夺您可再多了解些情况再议,先请吧。”

说完,老村长就拄着拐在其余人的簇拥下往村里走去,羌不度与司檀对望一眼,亦紧随其后。

太傅府,蒋叙山明显比先前苍老了不少,时不时叹气,牠最近被婙曌的雷霆手段打压得差点翻不了身,还好那妮子被朝廷大部分人所压制,不然牠这位置确实不保啊。

“大人,听说最近皇帝经常邀世家小姐进宫筵宴,说是要让她们入朝理政或出世理财。”

蒋叙山咬了咬牙,流传千百年的女子不踏出闺阁,现在都被一个婙曌搅乱得天翻地覆,牠嗓子哑得都发不出声了,但还是艰难问道:

“世家可有同意的?”

“暂时没有,但皇帝以萧家为例,杀鸡儆猴搞得人心惶惶,却特留萧鹿杳萧贵妃的母族,还提携她成为筛旨库的长首,感觉已经有人动摇了。”

蒋叙山听罢没作声,只是挥手示意那人退下,自己则是去提案桌上的茶壶,结果泼洒了一路,一时郁烦将桌案整个掀翻在地。

“好一个婙曌!我看你能狂妄多久!”

凛阳殿,岑琦钦满脸春风得意地刚走,婙曌端着的样子立马垮了下来,茵婉见状上前替她揉额锤肩,只听婙曌绵软无力道:

“这岑琦钦怎么回事,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要不是朕看牠交权交得快,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朕早让牠告老还乡了。”

茵婉轻笑了声道:

“岑大人说自己无事可干便想常来宫中替陛下排忧解难,陛下若觉得烦扰让岑大人不来是了。”

婙曌侧了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

“岑琦钦提供的一些观点确实让一些事能事半功倍,牠若是没做宦官,如此思维与本事……”

婙曌眯了眯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岑琦钦图什么她早是心知肚明。

那被压抑着浓郁情意的眸子数次落在她身上,看见她满意自己的提议时无法抑制的欣喜悬于嘴角,每次被请出殿的依依不舍又转化为下次再见的期许……

茵婉和她说这岑琦钦在那老东西没死前替她掩护的种种,她就起了疑心,这岑琦钦对她的目的绝不清白。

没想到啊,一个比她大上近十岁的阉人对她起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龌不龌龊?

不过正是有这种心思,才好将岑琦钦所有被禁锢的才学利用得淋漓尽致,只是自己多少得忍着恶心。

她不知道岑琦钦这所谓的爱意从何而起,如果是在她未出世前她的母妃曾救牠一命,而把牠对她母妃的情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那可太好笑了。

这里的天像是永远没有晴天,整个村都像是被朦胧的雾气笼罩着,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腥臭味,在破败的房屋间的小路内时不时有着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与洛潭的情形很像,但比洛潭还要令人不适,像是将她们当作一步步自愿踏入陷阱的猎物,还要嘲笑她们的无知与自不量力。

“大人们,夜色已晚就先暂宿在这里吧。”

那老村长交代完事宜,便先行离开,留下一个叫荪岁的男子,那男子话也不多,朝后院喊了声,就有个女子怯怯地出现在她们眼前。

“这是我婆娘,你们有什么事使唤她就行。”

荪岁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像是一秒都不想多待,路过牠妻子时,牠妻子明显往后缩了缩,荪岁走了好远了,她才抬头,眨了眨浑浊的眸子,开口干哑道:

“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我叫生楠,一人一间房,都收拾好了。”

羌不度看了那生楠一会儿,才开口道:

“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生楠突然咧开嘴笑了,向前几步拉近和羌不度的距离,仰着头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骨玉铜面,道:

“不辛苦,不辛苦,总得伺候你们睡下了,你是个姑娘?看起来可不像呢,怎的比男子还糙。”

司檀看着生楠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将蓬儿和时离峦护在身后,羌不度倒是没动,回道:

“是……”

“你多大了?有丈夫了没?有娃没?嗯?”

生楠嘴咧开得更大了,跟刚刚在荪岁还在时那种畏畏缩缩的感觉完全不同,像是这几个陌生姑娘点燃了她某种神经,浑浊的眸子都闪了几闪,还很近乎地想拉羌不度的手,结果被羌不度躲了过去,她也不恼。

“新朝建立,国事未平,不想家事。”

羌不度倒也没避而不谈,只是简短几句似是让生楠无法完全理解,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就看见了羌不度身后三人,又咧开嘴道:

“有家才有国,是不是!是不是这样说的?啊!你们老大不小了,还没许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在我们村是要被丈夫打的,哎呦!这小孩谁生的?你吗?还是你?”

羌不度看着有些明显不正常的生楠,在想要不要一个手刀将她劈晕,只是没想到上一秒还咧嘴笑的生楠突然就哭了起来,道:

“生的女孩?怎么能生女孩!你们快!快!快离开这里!”

司檀上前几步,身上散发着安神香的味道,这是她刚刚撒的,她走到羌不度身旁,拉着生楠的手,轻声道:

“你冷静点,慢慢说,我们是来帮你的。”

昏暗的屋内,罂清远摸了摸胡须,眼神示意刚刚进门的几个男人关门站好后,点了点头道:

“老样子。”

“可村长,这是朝廷派的大官,我们这么做是会杀头的吧。”

“怕什么,再大的官她也是女人,朝廷要真能察到咱这来,就说这女的爱上了咱村的男人,只要生了孩子,没有哪个女人走得脱的。”

罂清远捋了捋胡须,又道:

“这所谓的新朝,刚起步就大动干戈,还是个女皇帝,能搞个十几年都算是她有本事,以后不都是得成亲生子,现在这江山可是便宜她未来正夫了。”

站牠对面的那几个膘肥体壮的男子都似懂非懂地相视点头,有一个笑道皇帝要是能看上自己就好了,就全哄笑意淫起来。

“好了好了,安静安静,就算她是个女子,她也是个皇帝,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能见到?能不能搞定现在这几个女的都不一定,快去,快去!”

罂清远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一个接一个地出了门,刚出了门又哄笑起来说自己想先享用哪个。

罂清远听着那渐远的喧闹,饮了口茶,自言道:

“希望那几个妮子能多生几个。”

蓬儿其实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女子一直执着于生男孩,不停地生、不停地生,生下来的女孩不管不顾,生下来的男孩如获至宝。

分明她们曾经也是女孩。

阿奶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的阿娘阿爹就是看自己不是男孩所以把自己抛下的,所以她从小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想证明自己能力比任何人都强。

但比她皮、比她懒的男孩,做什么都能被父母夸上天,而她做什么都有人说——

“这么小就这么争强好胜,大了哪个婆家镇得住。”

到底为什么呢?流亡这一路她都在寻找答案。

生子为女子,而世人都要求女子必须生男孩,苛刻女子的是女子,为难女子的还是女子,而男人隐藏于幕后好不快活。

直至现在,她明白了,因为强权的拥有者为男子,所以牠们压抑、虏隶女子,以充分地享受权利。

就像眼前这个疯癫的女人,只是牠们用来迷惑以及降低警惕心的工具,好让她们喝下带有迷药的水。

如果不是师长善药术,她们会经历什么呢?结果不得而知。

虽然师傅真的很强,但在她们静候那群饿虎扑食般的男人时,她还是起了一身寒颤。

不够强、没有实力的女人,来到这,都会沦为永无止境的生子工具。

“走吧,去罂清远家。”

羌不度将那几个晕了的男的捆一堆,拍了拍手道。

蓬儿、时离峦和阿吉吉雅留下来看管这几个人还有先前救回来的婴孩,司檀、羌不度和托娅前往罂清远家。

摇曳的烛火透过昏黄的窗纸,与晕成一团的月光交汇,像一摊血色扑撒在路上。

一路上,男人的谩骂、女人的嚎叫、婴孩的啼哭……

在这泥泞的路上每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

羌不度一脚踹烂了罂清远的房门,上一秒还在酣睡的罂清远一蛄蛹就爬了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却还能很快将牠那惊愕的表情调整好,一边下床还能一边开玩笑道:

“察举官大人,这是招待不周来找我这个老头子的麻烦了?”

羌不度冷笑一声,道:

“是,本官现在要找你们全村的麻烦,现在马上要看见你们全村人!”

罂清远不缓不慢地理好衣服,捋了捋杂乱的胡须,道:

“大人,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吧?这都是村里人歇息的时候了。”

“歇息?本官看你们村大晚上热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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