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离握着冰冷的箭矢没有松半分劲儿，望向来人，眼露陌生。

问了句：“您哪位？”

对方突然因为他这话沉默了。

眉头明显皱了皱，显然没料到祝离会是这样一副表现。

见人没反应，祝离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秒，手里的幽蓝光芒消化下去，随即把画夹在胳肢窝里，抬手示意“暂停”。

“先等一下，给我几秒查一下。”说着自顾地无视对面的人，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打开了土地爷网址。

手指格外认真地戳着键盘，在搜索栏输入了一串字。

——上界有一张死人脸的是哪位？

对方正纠结地观察他，无意间瞥到他左手腕骨上露出的血隐蝶。

忽然，他明白了点什么。

冷嗤一声，语气不冷不热：“怎么，冥王那么大本事，都没有把你的魂聚全吗……？”

听到这话，祝离抬头，刚好对上对方嘴里又鄙夷的一句：“也是，死了一千年的祸害都能勉强活过来，也不稀奇。”

祝离捏紧手机，听得一耳朵不痛快。

刚好手机界面弹出了几个人物档案。

祝离低眼就和死人脸排行第一的一张脸对上了号。

上清司法天神。

赵之岩——

祝离眼神眯了眯。

随即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含笑道：“您说的没错，不过嘛，死了一千年阴魂不散，当然是准备让人不痛快了。”

赵之岩迈着步子上前，一边凭空抓出一支长枪。

冰冷的长枪尖在地上摩擦出一路的碎星火花。

“……你这个上界避讳不及的耻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顽劣不堪，冥顽不灵，自以为是，无可救药。”

“冥王表面作风功夫一点不落，背地里也是个枉顾天道法则的龌龊之人……”

“哎哎哎……”

祝离脸色不悦制止他，“说我就说我了，怎么还拉踩别人的！…大老板怎么你了，是他杀你全家了，还是屠你满门了，还是说你哪个要命的子子孙孙无法寿终正寝，是他在生死簿上故意多添了一笔……。”

赵之岩冷眼，“我负责执法，对知法犯法的人一概而论…哪怕你是从前的神将，他是现在的冥王。”

扯呼，你以为你是什么正道之光吗？

突然。

手腕上的血隐蝶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即传来隐隐冰冷的温感。

熟悉的冰凉让祝离一下僵住抬手的动作。

松了松不太自然的手指。

祝离眸光再一转，彻底泄了戾气。

陆今眠这人真是，动不动就用鬼印远程影响他。

等等，那家伙——

现在该不会就在附近旁观的吧。

这么想着，祝离不太情愿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表现得“亲切而自然”。

“那个…正道之光啊，你确定要和乐于助人的我打架吗？”

赵之岩面色冷酷：“我只是在履行职责，捉拿罪仙，你要是试图阻止我——”

“那么现在，你就可以留下你最后的遗言了。”

祝离不认可地遗憾摇头，“哎呀呀…杀心比我还重，真是让人苦恼啊，看来大老板的担心还真是多余。”

祝离说着，就像是在控诉给某人听。

然而赵之岩的枪尖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

“交出来，或者，死。”

顶着冰冷的尖锐触感，祝离毫无惧色，“喂，这位正道之光，如果你要捉拿的罪仙牵扯到凡人的命案问题，可不能这么轻易被你带走，不然凡人就会觉得自己日日夜夜虔诚供奉的神如此轻贱凡人的生死，随意草草把犯错的神抓走，就撇下其它不管。那么变成惨死的孤魂野鬼又找谁说理去呢？”

赵之岩不悦地皱起眉。

“那你想怎样？”

祝离半笑说：“当然是有问题，想办法解决问题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带回天上，也太搞凡人那套藕断丝连的关系网了吧，你们神仙不是还得靠凡人香火过活吗？况且，你堂堂司法天神，不是更要秉公执法吗？”

看到赵之岩有些动容了，祝离一脸真诚进一步说服：“等我先把事情始末搞清楚记录在案，然后魂一勾，你不就可以继续履行职责了吗？放心放心，我不会耽误你的职责。”

空气僵持了两秒。

终于，赵之岩冷哼一声。

收了长枪。

退开几步，在转身离开之前，他警告地看向祝离：“我会盯着你。”说完，便转身消失在原地。

等人一走，祝离才堪堪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冲着空气讨好地大喊了声。

“大老板，你可看见了喔，我安分得很，可没动手。”

空气里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异动。

祝离疑惑。

不应该啊，刚刚不是还在的吗？

难不成错觉了。

祝离突然间有点说不上的尴尬。

拿着画刚要抬脚离开，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臂稳稳揽住他双肩。

阴冷气一下子覆盖上来。

“祝离。”

祝离迟钝了下。

回应道：“大老板？”

陆今眠的脸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他松开了祝离，祝离转身面对着他，恰好和他拉开了点距离。

不同在冥界的装束，陆今眠一身居家衣服，虽然还是黑色，但却显得格外亲民，祝离看得不太真切。

又想起刚才那一幕，祝离举起手，咧着白牙，“我刚刚可没动手，你可看见了喔，差点小命不保的可是我喔。”

陆今眠不住失笑，忍不住抬手抚上祝离的发顶，“我知道。”

头顶一凉，祝离有些猝不及防。

奇奇怪怪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抵触。

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做不出反抗的举动。

就像是。

比下意识还要更深一点的身体本能反应阻止。

还没等祝离出口叫他拿开，陆今眠就收回了手。

“其实，刚刚如果不是你，我也差点就忍不住了。”陆今眠明明笑着对他说的，但眼底净是余有未尽的杀意。

看着他杀气波动。

祝离整个人都呆住。

下意识问了句：“忍不住什么?”

陆今眠轻笑道：“他说话不太好听。”

嗯——哼？！

等等等，逻辑不对。

有问题，哪里问题，我的问题？他的问题？

祝离苦思再三，终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天上地下，人见人爱，神见神慕，三界人气排行榜的大佬，掌管六道生死轮回的，伟大仁爱的冥王殿下。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祝离隐约记得以前陆今眠多么一个芝兰玉树，仁爱厚德的君子呐，骂人啥的再难听他更不会放在眼里。

为什么呢，因为从前他可没少骂陆今眠呐。

陆今眠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看着祝离。

失笑说：“也许是活的时间太长了，我可能变成小心眼了吧……”

陆今眠说得轻描淡写，但这语气里，祝离听出了自嘲的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祝离突然再次感觉到腕骨处那血隐蝶在隐隐发烫，那感觉，仿佛是某人心口处才有的炙热温度。

不过，不是他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感觉十分怪异：“……你。”

一时间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正当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碰撞。

忽然，祝离搭上陆今眠金贵的肩膀。

然后格外认真的一脸：“大老板，没关系，更年期的时候都小心眼，过段时间就好啦，不要怀疑自己，你还是从前的你。”

一下子，某人视线更加灼热，祝离被盯得头皮发麻，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哎呀，这个……这个画是不是和邪魔有关啊？”

陆今眠收回目光，转向那画。

“没错。不过，这里面只有一缕被囚禁的魂魄。”

随着陆今眠话音一落，那画嗖的一下挣脱祝离的手飞到空中。

随着一阵白光过后，画卷慢慢展开，一副美轮美奂的芍药仕女图暴露在空气里。仕女菡萏上衣，月白色钗裙，飞天椎髻束带飘飞。婀娜多姿，晃眼看去，仪态万千。

紧接着画里的女人从定格的姿态开始扭动起身体，抬脚迈出画框，缓缓落在地上。

一个优雅而美丽的女子。

女人脚一着地，就要双膝下跪。

“谢谢大人救命。”

祝离抬手就把鬼拦住，“谢什么谢，好好站着。”

女人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祝离，好好站直了身体。

祝离收回手，上下打量她“就是你缠着那个人民卫士是吧？”

女人身子害怕地一抖。

“放心，我不是找你麻烦，只是你向一个普通人入梦求助是在做无用功，所以，今后别再随便入凡人梦镜了。”

女人唯唯诺诺地点头表示答应。

祝离又看了几眼她一身的装扮。“看你的样子倒像是个千年幽魂……”

除了祝离自己，他还真鲜少见到别的上了千年的鬼魂还在凡间的。

“大人明鉴，我并不是千年幽魂，我只是个被困于画中现世人。”女人赶忙解释。

“现代人？”祝离再次确定她一身装束。

那有点不太对啊，如果这画里只是个凡人魂魄，那为什么赵之岩要来抢画，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是履行职责，捉拿罪仙。还是在他拿出警局的时候，为什么要从他手里抢，而不是他自己去警局里拿走。

陆今眠在一旁看出祝离迷惑，便出声说：“司法神应该是为了花神，花神在每年花朝节都会下凡为信徒们赐福，但是不久前花朝节结束之后，花神逾期未上天述职…可能刚下来不久才寻到点花神的踪迹。”

踪迹？

经这么一提醒。

祝离再次看向画，那画里的银狼嘴里咬着一朵芍药，芍药花瓣间渗着淋漓的鲜血。

似乎猜到了什么，“那血…该不会就是花神的精血吧。”

陆今眠点头：“没错。”

不过下一秒。

祝离又很快联想到什么，试探性地疑问：“那个，是不是邪魔抓了花神？”

陆今眠点头又是“慈爱”一笑：“猜对了。”

祝离：“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