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离:“…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的人,生前干什么,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又为什么会被困在画里。”
被迫做阴司的时间不少了,祝离这一连串的询问,多少展现了点专业职业操守。
女人刚刚还温柔平静的眼底突然变化,目光格外悲伤,但是又迅速从悲伤渐渐转为仇恨,怨怼,最后又满是忧愁。
看着她无法自控的情绪波动,反复异常,祝离以为她下一秒会转变成一只厉鬼。
死后不入幽冥,便会化作厉鬼。
凡是厉鬼,冥界向来的规矩——
杀之,惩之,超度之。
不过祝离清楚,花神的精血气让这只女鬼没有来得及做恶鬼反而有成精怪的趋势。
女人尽量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我叫余容,京都人,但我怎么死的……我想不起来。”
“残魂之人。”
陆今眠这时出声。
祝离意外看他:“什么?”
余容也不敢相信。
陆今眠:“这人原身阳寿未尽,仅仅是一缕残魂,所以记忆不全。”
“……原来如此。”祝离戳着下巴思考起来。
阳寿未尽,却被人强行抽出一魂,记忆分散,鬼不成鬼,怪不成怪的。
余容欣喜道:“大人,那我是不是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陆今眠正声道:“不一定,要是你魂魄离体时间太长,肉身被毁坏,那么,你就活不成。”
听到这话,余容一下子受到打击。
祝离抬头打量那副画,末了,盯上某个东西。
“我这里有一点很好奇。”祝离说。
“这画,是你画的?”
余容点头:“是的。”
陆今眠看向那画上的狼。
看到其品相后,一眼怔住。
这东西怎么会……
“这狼,你画的?”
余容摇头:“不,这狼,是我妹妹风铃画的。”
“她是我父亲的养女,和我一样,都是画师。”
“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是什么品种的狼?”祝离问她。
余容摇头,“没有,她只是和我说过,这种狼是她老家那边独有的品种,别的地方都没有。”
祝离蹙眉,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狼,它应该只来自于一个地方才对。
至于来自于什么地方——
祝离细细地看那画,不知道为什么,和那只狼的一双黑眼珠子对视久了,他竟萌生一种怪异的感受。
甚至是——
突然!
一双燃烧的银绿火眼,在他脑海里火烧火燎迅速闪过。
随即,祝离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陆今眠冷白的指尖缓缓伸过来,冰冷地贴在他左边太阳穴处。
语气有些说不上的紧张,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有恢复过来。”
稀奇的是,冰冷的触碰一下子缓解了他的不适。
祝离对上陆今眠眼底的忧虑,有些恍然 。瞬即他摇摇头,咧着口白牙,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儿:“没什么没什么,可能还是对这副木头身体没有完全适应吧……”
陆今眠目光意味地闪烁了下,二话不说就把还漂浮在空中的话吸附到手里。
伴随他利落收画的动作,女鬼余容也被他收回了画轴里。
祝离赶忙抓住他收画的手腕:“你收她做什么,她话不是还没说完吗?”
陆今眠覆上他抓自己的那只手,沉下眼,“祝离,她的事我会让别的鬼差去做,答应我,除了那个警察,别的什么都别去管。”
祝离不知道为什么陆今眠突然态度变了,质问:“为什么?”
陆今眠不说话了。
又是这样,不加解释,一贯沉默。
这就是陆今眠,自聚魂那日开始,祝离已经记不得这人对于自己的某些疑问沉默了多少回。
祝离哂笑了声,阴恻恻道:“大老板,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你都表现得有点明显了。”
祝离说这话时突然仰头逼近。
温热的呼吸直接猝不及防地喷洒在陆今眠面前的脖颈。
陆今眠喉结紧张地滚动了几下,就慌乱地着急转头避开,闭了闭眼,不敢和他对眼。
呵。
老早开始他就觉得,陆今眠这着急忙慌逃避的表情实在是让他感觉——
很,不,爽。
祝离若无其事地松开他的手,然后装一脸冷漠乖巧。
“好吧大老板,你是我大老板,我听你的,那么画就给你了,你派别的鬼差去解决吧。”
陆今眠这才回过眼来看他,有点犹疑,似乎没太跟得上祝离的脑回路。
“你生气了?”
祝离面带微笑:“没有,我怎么敢生冥王的气呢?”
祝离一脸我非常自觉,我非常识趣儿的模样,说:“你知道的大老板,我这人啊,其实也不怎么喜欢麻烦,特别是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那将代表着是一个大麻烦。”
祝离故作轻松地拍了几下陆今眠肩膀,说话夹枪带棒,含沙射影,陆今眠就这样看着他的笑眼盈盈。
“大老板呐,你放心,能躺着我绝不坐着,能坐着,我绝不走一下。”
陆今眠握紧了手里的画轴,微垂下眼眸打量,也不知道是在打量画,还是在打量别的什么心思。
“歇和,我们是什么关系?”陆今眠突然出口喊了声。
这声久违的称呼,一时让祝离没反应过来,这就像是有人突然把他从那长草的坟墓里重新挖出来曝尸一样。
祝离睫毛打颤,破防了。
“你干……干什么突然间一本正经地叫我这死了千八百年的字。”
陆今眠还是一眼格外地认真看他,等着一个答案。
突然间,祝离觉得,如果不能给出个合理的回答好像不太行。
啧,有点压力。
祝离眼珠子左右飘忽游走,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什么关系?我和大老板你还能有什么关系。
上级领导和下级员工。
冤家和对家。
追债的和欠债的……
反正不是啥好的,在祝离努力地将脑瓜子转动之际,一团浓重的黑雾自陆今眠脚底,龙卷风般以他为中心自下而上,直到一点点吞没到那双有些稀碎的目光。
一阵残留的阴风冲了他一脸。
祝离才回眼,“话说你怎么突然问这……”
“……种问题。”
祝离看着空荡的地面。
只有月光下裹挟的灰尘飞扬,像散落一地的星光,被人随意遗弃。
嗯?!人呢?!
“陆今眠?陆今眠!”
祝离不可置信地冲着空气愤愤喊了几声。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阴风阵阵。
靠!陆今眠这人是不是就喜欢把话送一半就悄摸跑路。
祝离刚想生气,耳朵边就传来喵呜一声。
祝离眼皮子瞬间耷拉下来,拖着声:“代代,给老子出来!”
下一秒,一个优雅的美少女,大大方方的从巷口的一角出来。
她不太好意思地摸摸头,傻笑说:“主人,嘿嘿嘿……我来了。”
代代傻笑一脸。
祝离目不转睛盯着代代几秒。
“呵。”
代代:“……”感觉不妙。
祝离双手插兜,眯着眼:“行啊,这么喜欢流浪是吧,那你这最近几天也不用回家了。”
代代反抗:“啊?为什么啊!”
祝离:“帮我去找一个人。”
代代漂亮的眼珠子一直:“找谁啊要迫不及待把我撵出家门?”
祝离:“一个叫风铃的女人,京都人,余家养女,是个画师。”
代代不甘心地瞪眼:“就这?你不是刚刚还和殿下说你不会管的吗?!”
祝离“呵呵”一声,“天真,你见我什么时候真的听过他的话了,我对他的承诺不是一直仅限当面有效吗?”
代代:“呃……”
呵呵呵——
跟了百年,她是真的很不想秒懂他主人的叛逆,反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代代不太情愿地撅起嘴巴,有点撒娇的语气,“那…那人家这些天吃的怎么办啊?”
代代圆溜的大眼珠子看得人楚楚可怜,她甚至期待她这主人能够回心转意,有点人性。
祝离兀地掀起眼皮看她:“好问题。”
接着,代代就见祝离在身上左掏右掏,直到全身上下的衣服口袋都被他翻开掏了个遍。
终于搜罗出来的几个钢镚儿。
祝离将它们一一摊在一只掌心里,然后一脸认真慎重地拉过代代的手掌放在她掌心。
代代漂亮的脸蛋一点点龟裂。
祝离“慈爱”地抬起手抚摸她的脑袋,诱哄道:“乖乖,你是知道你家主人我家底是如何荒凉的,短期内就委屈你了,如果饿得实在不行,学会放下脸,向街边的流浪猫看齐,翻翻垃圾桶啥的,或者冲个别好心人卖卖萌,撒撒娇这些……相信我,多少天也是能过来的。”
代代咬牙切齿:“那如果我找不到那个人呢。”
祝离:“喔,那就只能短期变长期委屈你了。”
代代:“……”
毫无人性!丧心病狂!还有!虐猫!纯纯虐猫人!!
代代抓狂得想要挠死祝离。
祝离却表现出一副自己是多么伟大,为代代的猫生着想,轻松地吹了个口哨,抽开身,手枕着头,转身悠闲自在地往一个路口方向去。
代代刚要小步子跟上去,就见祝离抬手朝后头招呼。
“今晚,你就开始蹲夜吧,抓紧时机加油,本主人看好你。”
“哎呀,长夜漫漫,刚好我该睡觉了。”
代代原地石化。
她果然还是被这小心眼的人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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