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露

傅延拧了拧手腕,转身就走:“庄秦,杀了他。”

柳萧萧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般望向傅延,眼见将军的衣角将要消失在门边,她蹭地一声滑过去,大喊道:“就是他!”

“请将军明鉴,就是他!”

傅延止步,吩咐道:“带他出来。”

柳萧萧见有缓和的余地,不顾一切地抓住门框:“将军,请你相信草民!就是他!草民有话要说!要单独说!”

庄秦把柳萧萧带到傅延的营帐,退下时把门紧闭上。

柳萧萧听着身后慢条斯理的关门声,心若擂鼓。

她先发制人:“不是那个人,不是他。”

傅延似乎已经耗尽了耐心,长剑出鞘一把刺向柳萧萧咽喉,千钧一发之际又停住。

“你当战争如儿戏?军营岂容你放肆!”

剑尖抵住脖颈,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柳萧萧哭出声来,“我怕找不到就会被砍头,不得已才随便指认了一个。”

柳萧萧很快镇定下来:“将军,请容草民细说。若有半句不满意的,任将军处置。”

“眉心痣是为异相,我说过之后,将军必定提前调查过,此时队伍中若真有此人,恐怕早就传开来,不用我去指认。”

傅延挑眉,那柄剑已经刺穿了喉咙,一股血涌出来,顺着剑身滴下来。

“草民以为,此人要么改变了相貌,要么已经离开了营地,但无论如何,他一定是知道了我们在找他。”

柳萧萧的话越说越快。

“草民从未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所以,营队里不止他一个细作。”

“而是很多。”

傅延收剑了,剑柄上留下几朵红梅。

“柳萧萧,”傅延正视眼前人,只觉烛火微暗,烛影明灭,影影绰绰,心绪杂乱,“你很聪明。”

“我不杀你,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爷爷报仇,”他眼神幽暗,“你就待在我左右,直到找出他,他们。”

柳萧萧闻言,突然止了哭,攥住手心的一把凉汗:“草民谢过将军。”

“去找庄秦,让他带你换身衣服,”傅延漫不经心道,“把头上的伤治一治。”

柳萧萧内心暗涌流动,一番话几经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罢了磕头谢恩,“谢将军,草民定不负嘱托。”

额角碰到地面,痛得她嘶了一声。

……

柳萧萧分到了一套干净的兵服,上短下长,裤脚缠着绑腿,她不会穿,照着别人的模样胡乱系上,看得过去倒也罢了。

她被安排在后勤队,但营帐紧靠着庄秦,按庄秦的话说,“你是将军的细作,你要随时待命”,她紧张地点头。

也许是她这些天披头散发,满身污泥的缘故,全军上下竟没有一个怀疑过他是个女子,这是好事,女子身份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柳萧萧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把灰,把脸涂脏,又将胸前的裹布缠得越发紧,直到快无法呼吸了才停下。

她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原本只是想给傅将军提供情报,却没想到引火烧身。

这中间疑点重重,她想不清楚,想得头痛。

既然箭在弦上,那么该发就发。她贱命一条,活了十几年本就是欠柳伯的,如今替柳伯报仇,正是她的责任。否则实在不知道,这乱世里,还有什么理由好活下去。

营帐门突然打开,柳萧萧吓了一跳,慌忙把衣服整理好,从床边走出来。

来的正是后勤队长卢文忠。此人年纪看上去在五十上下,头发花白了,身体倒还硬朗,因早些年伤到胳膊,调来做了勤务兵,一干就是数十年。

卢文忠将手中的东西一放,就叮嘱道:“小兄弟,看你年纪不大,是第一次出来打仗吧?”

柳萧萧警惕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是个和蔼的老头。他也不多言语:“明天就出发,到时候放机灵点,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明天出发?

“出发去哪?”柳萧萧脱口而出。

“不知道。只听说刚才抓了个细作,供出了刀马帮的去处,离此地不远,将军想要尽早埋伏下来,一网打尽。”

这么快?柳萧萧心乱如麻。

卢文忠不再多言,收拾了锅具器皿就出去了。

柳萧萧回身躺在床上,细细地想。

她撒谎了。她并没有对傅将军说实话。

那天她蹲在林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只道是路遥声小,什么也听不清,但那两人从断崖翻身上来,竟离她越来越近。

近到她可以听见两人说话间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怕那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空旷而深不见底的密林里,藏着一个人,将他们的话全部听了去。

其中一个声音粗犷,笑道:“此行凶险,兄弟多保重,若有吩咐,尽管告诉!”

另一个声音清朗,仿佛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他拱手回道:“多谢韩兄,有你们的鼎力相助,弟当不孚众望。”佩剑上悬挂的玉叮咚作响。

粗犷声音里隐隐有些担忧:“你若没有脱身,哥哥便按计划行事,一把火烧尽了了事。”

清朗年轻人含笑:“哥哥莫要担心,不过是个卸了獠牙的宠物罢了,我且等在这里,不出半月,他必送上门来。”

粗犷声音笑了两声,在另一人肩头拍了几下,拂袖下山去了。

另一人见同伴已经走远,从怀里掏出一张布片,引火石烧了,就地将灰烬踩灭。

柳萧萧等了半晌,听那边没动静了,以为人已经走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没想到那人还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余烬。

她立马缩回头去,但见那人专注地看着眼下,没有发现他,她又偷偷转过头去,细细端详。

那人果然是个年轻人,二十上下,面容秀丽,骨肉匀停,意态淑真,举手投足间一派风流相,身上一袭白袍,腰间一把短剑,剑柄缠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脚下的布片已经烧成灰烬,再不见一点原形,他却不舍得走开,借着月光默默注视着那点黑色碎屑,眉心一颗红痣泛着幽光,动人异常;末了,伸出修长两指夹起一点粉尘,任它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描金绣线的黑靴上。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下山去,衣袍簌簌作响。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隐在路的尽头,柳萧萧才敢探出头来,她长出一口气,摆弄两下衣服,来到灰堆前,看来已经烧了个精光,什么都不剩了。

……

到底是哪里来的细作?难道真是他被抓了吗?

夜深了,柳萧萧躺在床上,仍觉得不对,仿佛这人出现得太是时候。

傅将军到底值不值得相信?她不知道。

睡不着,她索性拿上一把短刀,别在腰间,蹑手蹑脚地出门去,只见门外夜华如水,霜影皎皎。竟是亮如白昼。

更深露重,虫鸣猝起,她一路潜行,来到傅延的营帐前,夜已深,营帐内烛火尽灭,没有一丝响动,柳萧萧正犹豫着要不要贸然上前,鼻尖突然嗅到一股异香。

那异香扑鼻而来,闻之令人头脑昏沉,想要倒地睡去,柳萧萧如临大敌,紧紧捂住口鼻,就地蹲下四处观察,看了许久,才发现不远处有一缕似有若无的烟飘来,她定睛一瞧,竟是盛放粮草的仓房,顿时慌了神。

难道有人点了火?

她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影,赶忙摸到仓房后门,果然,简陋的窗户缝里,一缕青烟自内而外飘散开来,是有人在库房里点了香。

不知那人走了没有,柳萧萧不敢直接开门进去,只好等在外面,借着月光偷偷往里看。

好在今夜月光很好,清亮动人,将几里营地笼罩在盈盈光影里。柳萧萧细细看了许久,确认仓房里没有人,这才打开门进去。

一进去,那股异香浓烈异常,将她熏得打了个喷嚏,她捂住鼻子,不顾烟雾弥漫,径直往里走。

待细细看过来,柳萧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数千斤粮草上被人洒满了黄色粉末,那股异香正是来源于此,而仓房一角的一捆草叶,被人点着了,正在黑夜里静静地燃烧。

她不顾三七二十一,立马将火扑灭,回身想要离开时,却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柳萧萧当即打开窗户,就着捆捆粮草的高度跳出窗外,好在窗外是一辆运送粮食的破车,上面塞满了粮袋,她将身一滚,就藏在里面。

当下就听到有人悄声惊呼:“不好!”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响起,在窗户边停住,一个有些口音的声音骂道:“让他逃了!可恶!”

柳萧萧就藏在窗下,此刻屏息凝神,似乎连心都要跳出来。

那人并没有放弃,他转过身吩咐道:“计划有变,立刻将那车东西运走,剩下的全部烧了,要快!”

脚步声先远后近,越来越近,直到马蹄声起,柳萧萧感到一阵眩晕。

片刻后,她意识到,她藏身的这辆车被马带走了。

马蹄声哒哒哒响起,柳萧萧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此去必死无疑,骑马的人必定是土匪,恐怕就是刀马帮。

这些人半夜三更闯入营地,带走一批粮草,又将剩下的下药,恐怕是早有准备。柳萧萧一阵心悸,她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害怕,只觉得可惜。

她本想替柳伯报仇,却没想到世事如此凶险,傅将军答应了她给她机会,但也终归是无济于事。这一条性命,真是如草芥一般,轻易便磨折了。

车行数里,速度渐渐缓下来了,柳萧萧感觉到马蹄点地的咚咚声,知道是到了。

她认命地闭上双眼。

下一秒,一把刀戳破周身的布袋,径直停在她眉心。

“你是谁?”

柳萧萧睁开眼,还未看清楚,便被一把掀翻在地,泥土干结,痛得她叫出声来。

她不顾面前的刀,从地上爬起来,破罐子破摔一般道:“大人,小的是柳家村村民柳萧萧。”

“村民?”那人面目平常,声音却极为清亮,一身土匪装扮,除了手里的一把大刀,背后还背着一把,“穿着兵服的村民?”

柳萧萧梗了脖子,硬撑道:“新来的军队不认路,找了一众村民探路,小的只是探路。”

那人笑了一下,竟然十分好听。

“那你说说,你为他们探了哪条路?”

柳萧萧咬着牙:“回大人,小的只知道明天全军都要去栗树坡,我们从天外山东边穿过去,走一天一夜,天亮之前在那边埋伏好。”

那人点了点头,好似满意柳萧萧的回答,大刀却下移三寸,直击胸口,缓刺进去,当下鲜血直流。

柳萧萧痛嚎一声,却不敢动,呆立原地。

刀刃已经刺进胸口,正要慢慢进去,却突然止住了。

那人拔出刀,一下挑破她胸前的衣物,声音冰冷。

“你是女人?”

柳萧萧的衣领大开,露出里面白艳艳的裹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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