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认

那乞儿神色凄厉,一部乱蓬蓬的头发直垂到肩膀,挡住了面容,眼神却亮得可怕,直直射出道光来。

他抬起脸,两只眼睛直视傅延:

“刀马帮的人,就藏在将军的队伍里。”

“休得胡言!”

庄秦又惊又怒,一把抽出怀里的佩剑,指向乞儿。

傅延抬手制止:“说下去。”

那乞儿被庄秦的剑吓了一跳,止了哭声,怯生生地望向傅延,半晌,看庄秦的剑收起,才大起胆子继续说:“草民柳萧萧,就住在柳家村东边的那道土梁上,那日刀马帮进村杀人时,我正在山上砍柴,待我回到村里,才发现爷爷已经被杀了,房子也被烧了,草民害怕他们还在村里,就跑到山上躲起来。”

“我藏在半山腰的一片林子里,想等第二天天亮了再说,就听到林子下面的断崖边有人说话,声音很小,我很害怕,一动也不敢动,什么也没有听清。”

傅延来了兴趣。

“但没想到的是,那两人顺着断崖爬了上来,两个人身手都很好,两个人进到林子里,迎着月光,我看见他们面对面站着,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刀上黑乎乎的,估计是血。”

“另一个正对着我,但背对着光,我只看清了脸。”

“长什么样子?”庄秦忍不住问道。

柳萧萧住嘴了,他不看庄秦,低着头不住地瞟傅延,面上的鲜血和灰土和成一团,只能隐约看出一点苍白。

“你说呀!”庄秦的剑毫不犹豫地抽了出来,一把刺在乞儿面前的地上,刀锋凌厉,入地三分,柳萧萧下意识地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却不张嘴。

“好了,”傅延挥手示意,庄秦气不过,只能收起剑来,抱臂而立,却已经是满面怒容,“那你说说,此人有什么面部特征?”

柳萧萧不答,看着傅延。

傅延眼神幽深,定定地看着柳萧萧,然后让左右侍从撤离营帐,连带着不服气的庄秦。

待庄秦骂骂咧咧地退出去,傅延这才靠着座椅,两手交叠,好整以暇道:“现在没有别人在,说吧,你看见了什么?”

柳萧萧突然躬下身子,砰砰连磕数十个响头,一句话不答,深色液体混着凌乱发丝流到地上,染红一大片。

且看那小乞儿,似乎还只是个孩子,中等个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破衣烂衫,裸露在外的皮肤污黑皲裂,这等穷苦人家,实在让人可怜。

傅延并无反应,若有所思地看着柳萧萧,他磕头如捣蒜,似乎傅延不叫停就绝不停,那副视死如归的决心,倒真有点非同一般。

眼看着柳萧萧的额头已经烂了,也不必再如此试探,傅延居高临下道:“可以了,在我这里做戏一番,想卖什么关子?”

柳萧萧闻言,方才止住,他不顾头上血流如注,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淌过:“将军,草民想替爷爷报仇。”

傅延的眉毛动了动。

“草民和爷爷相依为命,统共就这么一个亲人,现在被土匪不明不白地杀了,草民实在不知道,没有了爷爷,活下去,还有什么必要。”

“那日我在山上林子里,看见了其中一人的相貌。”

“他身形高挑,拿着一把剑,穿着玄色衣袍。”

“其余的实在看不清,不过,他有一处不一般的,他的眉心长了一颗痣。”

傅延的瞳孔蓦地一缩。

“你怎么知道他混进了我们的队伍?”

柳萧萧痛苦至极,面容扭曲至一团,一声呜咽似从胸腔里喷涌而出:“前几日将军进村时,那人分明已经穿上了军服,走在队伍里。”

“只是人太多,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那颗红痣是绝没有看错的,一定是他。”

傅延沉吟片刻,将庄秦唤进来,低声耳语了几句。庄秦很快出去了,临走时狠狠瞪了几眼柳萧萧。

眨眼功夫,营帐里又安静如初,一将一乞,两相对视,方寸之地犹如暴雨将下,闷热紧张,令人心若擂鼓。

傅延打破这寂静,问道:“柳萧萧?”

“草民在。”

“你可是柳家村人?”

“草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柳家村。”

“多大了?”

“及……还不满十六。”

“你说刀马帮就藏在附近没有走远,”傅延揉了揉眉心,“还说此人混进了队列。”

“可我的兵士全部来自北部,一路南下,户籍信息登记在册,不会有误。但此事非同小可,我也不能大意。”

“唯一的办法,就是由你来亲自指认。”

指认?柳萧萧面色发白。

“明日辰初,队伍集结到山脚的那片空地上,由你一个一个看,直到找出那个细作。”

“若是没有,坐欺,杀头,当场行刑。”

柳萧萧的手心湿了一片。

……

翌日。

天高气爽,晨风吹彻。

人群乌泱泱集中在一片荒地上,这片地过去种过庄稼,不知怎么地就荒废了,如今野草荒藤遍地都是,被踩得东倒西歪。

傅延把大家聚集起来,名义是整兵。

这群兵士久不作战,早就无心行军,一路上都颓靡不已,更有甚者骂骂咧咧。如今刚到天外山,土匪早就不见踪影,他们正喜上眉梢,预备在这里歇息一段时间,没想到的是,主将傅延竟然主动整兵,难道真要他们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去追凶神恶煞的土匪,把小命给弄丢?

一时间群情激愤,队伍里议论纷纷。只不过碍于军令,大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造次。

按队形分了十个方阵,每阵一百二十人,连后勤也算上了,满打满算有一千两百余人。

这点兵力,估计还没找到土匪就溃散了。

烈日当头,空地上无一物遮挡,各个身着厚重甲胄,汗流浃背。

傅延端坐在空地前的营帐里,轻拭腰间的佩剑。

庄秦把柳萧萧带上来,拱手道:“将军,集结完毕。”

傅延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他起身出帐,示意庄秦跟上,快步来到军阵前。

到底是朝廷大将,他一出现,大家屏息凝神,都昂首挺胸,等待检阅。

柳萧萧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连日的饥饿已经让他无力行走,脚步虚浮,昨天头部的伤简单处理了,但还是隐隐作痛,缠着布条。

这样的小乞儿,跟在大将军傅延身后,多少有些引人注目。庄秦看他行将倒下,一把将其掺住,夹在胳膊下面,悄声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不可马虎,一个不小心,就是杀头。你且跟着将军走,留神看着,一旦发现有异常,就告诉我们。”

柳萧萧咬着唇,点了点头。

人数众多,且烈日毒辣,怎么能看得清?柳萧萧只觉命悬一线。

她努力向队列望去,兵士们各个目光呆滞,含有不耐之色。傅延以整兵为名,当然要做做样子,他一面走,一面喝道:“将士们!”

“到!”一阵排山倒海的回应声卷来。

“此次行军,我们的目的是剿清土匪,为民除害。”

柳萧萧瞪大眼睛,试图将那个貌有异象的士兵找到。

“刀马帮横行多年,杀人无数,”

“如果我们不能煞煞他们的锐气,还此地一个安宁,”

“那朝廷养我们何用?”

“百姓求我们何用?”

“杀!杀!杀!”兵士们的呼喊声整齐划一,柳萧萧听得胆战心惊。

他不知道,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可是这些相貌与当地大相径庭的兵士,各个手持大刀,身披甲胄,目露凶光。

是的,杀人,不是杀了他,就是被他杀。

如果不这样,他的爷爷又怎会命丧黄泉,与他阴阳两隔呢?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方阵,始终没能看到那个混进队伍的土匪。

柳萧萧要绝望了。

万一真的找不到,他一定会被杀。

杀人不过头点地,身首分离的惨状,他太熟悉了。

到底是就这样放弃,还是继续找下去?

眼看着就要走完了,他的体力似乎也要耗尽了。

耳边傅延铿锵有力的话语还在不停响着,傅将军身形高大,战绩骄人,整兵也格外有一套,句句一呼百应,如果再找不到……

看到柳萧萧烈日下单薄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傅延和庄秦交换了个神色,庄秦正欲开口,突然看到柳萧萧身形一顿,直直扑向斜后方的一个士兵。

她宛若打了鸡血,将毫无防备的士兵扑倒在地,高喊着:“是他!”

人群一下子骚乱起来,后排的士兵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向前移动,偌大的方阵顷刻间乱作一团。

傅延眉头紧皱,庄秦立马将两人分开,让身后的几个队长将柳萧萧和那人带下去,再安排几队人马安抚大家的情绪。

好容易安静下来,傅延稍作训诫便让方阵解散,各归各位。

柳萧萧被关进其中一间营房,隔壁便是他指认的那个士兵。

那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为火光,隔着木板门吼道:“你这小乞儿,安的什么心!平白无故指认我做什么!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污蔑我!”

柳萧萧眼里含着一包泪,他不敢接腔,只缩了缩身子,装作没有听到。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傅将军带着庄秦站在营房外,冷冷道:“这就是你指认的匪徒?”

“此人籍贯东北业首郡,年方二十有二,入伍半年,与同郡数十人偕同,家有一母一妹,世代务农,从未离开过家。”

“他的额头上也并没有红痣。”傅延面无表情道。

柳萧萧害怕得直抖,身体如筛糠一般,又像纷飞的秋叶,他全身冷汗直流,不敢直面傅延。

傅延拧了拧手腕,转身就走:“庄秦,杀了他。”

柳萧萧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般望向傅延,眼见将军的衣角将要消失在门边,她蹭地一声滑过去,大喊道:“就是他!”

“请将军明鉴,就是他!”

什么时候能结束单机(望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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