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怪物直直地冲周芜二人袭去。柳相歌心下大惊,顾不得其他,拈诀唤符,起势蓄力,符箓升空,立即飞出,护住周芜二人。周芜面带忧虑,听到破空声,刚抬头就见怪物直奔她面门,所幸符箓飞出,及时挡住怪物这一击,周芜感激地看向使符人。
接受到周芜感激视线的柳相歌并不在意,急急飞出,看到二人面色不对劲,虽不晓得他们三人消失为何故,他体谅地挡在“伤患”面前,章呈风紧跟着来到这边,袖中短剑飞出,刺入怪物身躯,令它不由后退几步。
柳相歌道:“呈风兄,你可见过鬼尸?”
“没有。”章呈风答道,“大良百年内鬼尸少有所出,有记载的少之又少,故而不曾见过。”
“我幼时在镇上书铺读过一些杂记,曾提到过鬼尸,”柳相歌边说,边唤符箓做绳,一张张符箓飞贴到怪物身上,章呈风袖箭频出,几下便制服住怪物,“书上说,凡鬼尸者,面目蜡黄,怨气肆虐,所过之地,便会激起当地的小鬼发狂,可谓是‘一鬼过万物狂’。而这只怪物虽是相貌丑陋,身上并无鬼气,而且,你看,这只怪物是不是有些眼熟。”
周芜一言不发,抿唇细细瞧着那个怪物,怪物蓬头垢面,面目扭曲,脸上尽是缝合痕迹,她越瞧心中越是大骇,无他,这只怪物脸上竟有几处是像月郎君的,也有几处像月大公子,更多的,周芜与那双眼对视,她一怔,不待反应过来,怪物立即低头闪躲,她意识到什么,当即站起,走到怪物面前,她取出腰间软剑,喝道:“是你!你是大公子那个护卫!为何会是你,你为何在此处,为何你变成这个模样!”
字字句句砸下,那怪物瑟瑟发抖,全然无了方才杀人的气势,它压低脑袋,蜷缩着,符箓化作的绳子将其牢牢束缚,它这一挣扎,使得绳索束缚更深,皮肤红痕明显,它道:“不是,我不是他……啊啊……我不是……”随着怪物的挣扎,符箓化作的绳索亮出金光,它被刺得疼痛万分,哀嚎声音响彻灵堂。
“周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柳相歌行至章呈风身边,二人并肩,他看向此刻不知为何异常愤怒的周芜,心下思绪万分,再开口却是——“你说的是真?他是月府护卫?”
“自然,当年我曾到月府住过三月余。月府下人众多,府中的护卫更是不计其数,可是唯有一人独得大公子喜爱,日夜不离大公子身边,大公子看重郎君,时常寻郎君,日子一久,便也知晓大公子身边那个不离身的护卫了。此护卫姓华,名如练,相貌平平,却是个使刀的好手,一把征鸿刀使得千变万化,刀下亡魂不计其数。”说完,周芜叹了一口气,她瞧着此刻狼狈至极的怪物,心下戚戚,物是人非矣,“只是,我不晓,若是他在棺材中,那边真正的郎君又在何处?”
“咳咳……”顾钦站起,他来到周芜身后,道:“阿姐,有人来了。”顾钦耳尖,方才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之时,便仔细观察外面,听见两人脚步声,他又道:“落地声一轻一重,那两人身形应是一胖一瘦,不足为惧。”
许是被章呈风狠狠教训一顿,顾钦此言说得极为客观,不带任何桀骜嚣张,似乎是怕了,惹得周芜多看了他一眼。
周芜此刻已从方才的愤怒之中缓过来了,此刻盯着怪物,又看了看柳相歌二人道:“二位公子,这……又该怎么办?我与阿钦是偷溜过来的,不宜被人知道。只是他……眼下情况复杂,真相未明,我势必要调查清楚,我与阿钦从素城过来的目的正是如此。二位公子技艺高超,不知二位公子能否出手相助?我乃素城城主之女,二位公子如若相助,我必当重谢。”
柳相歌与章呈风对视一眼,得知对方尽听他的,心下稍安,他道:“周姑娘言重了,不瞒你说,我与月二公子曾有过相处几日的短暂情谊在,再者,我也欲探查月道友的死因。如此,不必重谢,我与呈风兄自当竭尽全力相助。”
“阿姐……他们!”顾钦急道,他陷入镜中空间,一连做了三场大梦,已然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他方才便从他阿姐口中得知那人实为红镜生骨。这可是红镜生骨啊!五大恶鬼之首,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尤爱镜中杀人。他们这些除祟世家虽与恶祟不共戴天,但除祟事大,却也不可避免与鬼界接触,鬼界三十六城,一城一大鬼,一城一鬼城主,可是在人间被提及的恶鬼少之又少,五大恶鬼便是其一,它们虽被冠以恶鬼之称,却实为五大鬼王。被列为恶鬼之首的红镜生骨自然实力不可深测。顾钦这般想,心下焦急,他虽心知与他们合作利大于弊,可是他们却并不是非他们不可。
周芜安抚地拍了拍顾钦的手臂,望着她那双浸满了忧伤的眼,顾钦的万般情绪一下子偃旗息鼓,他道:“我知道了,阿姐,我会好好听话的,不会坏事的。”
“好阿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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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怪力乱神*。”祝雾成手执经书,边走边道,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环境。
倒是杭于,闻得此言,嗤笑一声,道:“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只会瞎读书有何用。要我说,会读书不如出身好,你看,朝中那些大官有哪几个出身寒门?要我说,寒门出不了贵人。”
祝雾成站住,不再将视线紧紧黏在经书上,他喝道:“庸俗!世上人千千万,若是每个人都惦念着歪门巧技,不思进取,每日念及出身不如他人,怎可成材?是不是寒门不重要,我一心向上,纵然缊袍敝衣又如何?当今朝廷看重士人才华,寒门非是不出贵人,而是少了一心向学之人,贵人才不出。杭公子,请你自重。”祝雾成说完,不再看向圆肚圆脑,满身富态的杭于,挥袖愤然离去。
留下的杭于气急败坏,他看着祝雾成的背影,气恼道:“欸?!好啊!我今夜必要你好看!”
二人行至灵堂,灵堂已然不见柳相歌几人的身影,祝雾成扯过一个蒲团,两腿交叉坐下去,依旧手捧经书,不言不语。杭于看见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有当即坐下,而是走到内间,四处打量,左摸摸,右瞧瞧,忽然,烛火闪烁一下,望着不远处专心致志的青年,杭于想到方才的憋闷,胸中怒火未消,想到什么,他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随即状似无意地走到青年身边,坐下。
祝雾成只在其坐下时略微抬首,随即低头看书,完全将“书呆子”三字贯彻。
过了不知多久,杭于突然大惊失色地指着窗外,喊:“呆子!看!外面那是什么!”
被杭于这么一喊,祝雾成心中惴惴,顾不得之前和杭于生有罅隙,他道:“怎么了?莫不是树影?”
“绝无可能!”杭于躲到祝雾成身后,扯着他的衣袖,瑟瑟发抖,他战战兢兢道:“呆子!是掏心鬼!绝对是掏心鬼!我们都活不了了。”
祝雾成为着杭于这番冒犯举动蹙眉,他压下不耐,道:“应该不会,我去看看就好。”
“好……”
祝雾成使劲将袖子从杭于手上扯出,他道:“放开!”见杭于松开,祝雾成刚要站起,便被自身后的力道狠狠一推,他狼狈摔倒,错愕地回头,便见杭于狞笑着夺过他手中的书。
祝雾成力道不及杭于,书很快就被杭于夺过,身上也被他狠狠踹了一脚。杭于狞笑道:“读书人果然天真。我倒是看看你这呆子每日捧在手里的书是什么?《妖鬼传》?呸!好不要脸,我还以为你读的是什么正经书,没想到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
祝雾成强忍痛苦,挣扎着想要站起夺过杭于手上的书,没料到却被其狠狠再次踹了一脚,“唔唔……住手,不要……”
“什么不要?我今日偏要替天行道。”杭于这次的笑容发自真心,他从小到大无不是被家里娇惯长大,吃喝玩乐自是没有不顺心过,没想到来了月府,本想捞些钱财再扬下威风,谁料刚来便被人下了面子,那些人他惹不起,可是这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又凭什么?他今日定要替天行道,毁了这本书!杭于说着,当着祝雾成的面将书的一角放在蜡烛外焰上,火焰蔓延上来,顷刻间便将书给点燃。
“你!……啊啊啊,住手!”祝雾成忍着疼痛,猛地冲上去,夺过杭于手里的书,他不顾火焰,直接用手将书上的火焰扑灭,火焰灼烧皮肉,气味散开,很不好闻。
杭于看着祝雾成,道:“这般作态干什么?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火被熄灭,祝雾成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书,压抑着抬头,眼神狠厉,道:“只是个玩笑?”
“是啊。不就是一本书吗?我杭家什么没有?赔你千本万本又何妨?”杭于浑不在意,他仿佛为了彰显自己,从腰间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砸在祝雾成身上,他道:“先赔你,拿去再买几本!”
祝雾成摇头,他靠近杭于,道:“不是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们非要和我抢?”
见他靠近,杭于也没有闪躲的意思,他甚至轻蔑地笑了一下,道:“怎么?不够?再赔你一本又何妨?”刚说完,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却错愕地瞪大双眼看着深入自己胸膛的那只手,他惊恐地道:“是你!你是掏心鬼?!”
祝雾成轻笑,没有肯定,没有否定,他道:“你猜?”
待他收回手,杭于的尸体直直倒下,其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心脏的位置已然空空,其的表情甚至是不可思议。
祝雾成将心脏一口一口吞吃,他喃喃道:“我不想的,可是没办法,看来又得去找另一个身份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出自《论语·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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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削骨换面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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